“使用方式也很簡單,看到這盆了吧,沾一點盆中紅色,然后輕輕抹一抹眼皮即可。”
撂下一句飽含深意的話后,陳逍遙不在搭理姚付江,轉身蹲地繼續畫起了他的道符。
至于姚付江……
低頭凝視著手中這片銀質柳葉,又抬頭看了眼陳逍遙背影,青年心下狐疑,開始思考回味起對方剛剛所言:
“如果你依舊不理解我剛剛話中意思,那么,現在,你可以親身感受下,利用這片葉子自己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借助這片葉子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呼。”
思考了片刻,最終,類似做出某個決定般,平頭青年動了,踱步近前,按照對方吩咐彎下腰將手中銀葉浸向面前水盆,沾了沾那散發血腥味道的紅色液體,待銀葉完全被紅色液體浸濕,先是看了眼身側悶頭畫符的陳逍遙,最后牙齒一咬,手臂上抬,將沾滿紅色液體的銀葉輕輕抹于眼皮。
然而……
下一刻,不,應該說一秒后當姚付江把銀葉從眼皮拿開繼而重新睜開雙眼的那一刻……
神情一愣,面容驟變,接著……
“啊!!!”
噠,噠噠噠。
姚付江竟猛然發出嚎叫,猛然發出尖叫,聲音盡是恐懼,全身狂抖之余雙腿亦頻頻倒退,最后一屁股癱坐于地。
噗通。
可饒是如此,饒是跌倒癱坐,姚付江仍未平息,依舊面容驚恐張嘴狂嚎,要不是身體癱軟一時使不上力,估計早就二話不說拉門就跑了。
是什么能把姚付江嚇成這樣?
又或者說他此刻看到了什么?
因為目前在他的個人視野中,他,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看到了早先看不到的東西。
入目所及,就見臥室里竟赫然多出了幾個人,幾名全身半透明之人,此刻正站立于房間各處一動不動。
不錯,半透明,清一色半透明,且集體久無動作,其中有一個女人模樣的甚至還站立于陳逍遙身邊!
女人批頭散發立于原地,因發絲遮擋,僅能看到的嘴角下巴慘白如紙,她,微垂腦袋,立于身側,盯著身下,盯著下方那茫然未覺依舊自顧自畫符連連的陳逍遙。
另外兩人雖因距離較遠無法徹底看清,但也和女人一樣置身房間,分別站立于臥室墻角垂頭不動。
這幅畫面很驚悚,很可怕,極度駭人,可,哪怕是這樣,仍不算最為恐怖的,仍非導致姚付江驚叫連連屁滾尿流的主要因素。
原因在于窗戶,在于窗口,視野正前方,除置身房間的3人外,窗外,依舊有人!
有一名滿臉皺紋的老頭彎著腰立于窗前,目前就這樣如雕塑般一邊凝固不動一邊注視窗口,透過玻璃默默注視著房中一切。
而這里是……
4樓!
也就是說窗外老人是漂浮于半空中的!
姚付江是什么人?他是執行者,是一名百分百相信螝物存在的執行者,此刻,突然看到如此一幕,平頭青年心態爆炸了,他做夢沒想到自己身處的房間會是座兇宅,內中竟存在如此之多的螝!
對,螝,絕對是螝,毫無疑問,如今展現于視野中的幾名男男女女清一色是螝!
面對螝,姚付江如何不恐?如何不怕?又如何不肝膽俱裂?
“啊!哇啊啊啊!”
臥室內,目前姚付江就這樣持續尖叫著,聲音回蕩開來,除被近在眼前仍專心畫符的陳逍遙聽的清清楚楚外,亦同樣傳入客廳,傳入正坐于沙發觀看電視的趙平耳中,然而,然而無比詭異的是……不管姚付江叫的多響亮多凄厲,身旁陳逍遙和置身客廳的趙平皆無反應,二人不為所動,對于平頭青年的見螝反應絲毫不予理睬絲毫不為所動。
直到……
“哎呀,行了行了,別嚎喪了!這何飛這還沒死呢,你瞎嚎個毛啊?如果你不想在看這幅畫面那你就趕緊去廁所用清水洗一下眼睛,回來我再告訴你怎么回事。”
許是聽得煩了又或是再也受不了房間噪音,擺了擺手,隨著陳逍遙一句不耐煩催促,恍然回神,姚付江這才稍稍恢復些力氣,繼而硬著頭皮強行爬起,打算按照對方所言離開臥室趕往廁所,并非平頭青年此刻不怕螝了,而是通過觀察他逐漸發現了一件事,即,通過對幾名半透明人和陳逍遙的種種觀察,他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比如明知房間有螝,陳逍遙卻從始至終不在意對方豎立身側,又比如那幾個疑似螝物的半透明人亦自始至終凝固原地,絲毫沒有襲擊人的意思。
正因如此,姚付江才稍稍減緩了一些,恐懼感稍稍減退一些,加之陳逍遙在旁催促,打著哆嗦重新起身,旋即連滾帶爬奔出臥室繼而朝位于客廳右側的衛生間跑去,不過,途徑客廳時,姚付江仍不可避免的再次看到一幕恐怖畫面:
客廳左側,趙平面無表情坐于沙發,隔著中央茶幾注視著對面電視,至于身后,至于身后墻壁……
則是半個人。
半個全身烏黑的男人如木棍般直挺挺立于背后,男人身體呈60度傾斜,下半身嵌于墻壁上半身探出墻壁,下巴正對著眼鏡男頭頂。
眼鏡男則全無察覺全無發現,對身后之人不聞不問,仍默不作聲盯著電視,觀看著電視節目。
見狀,雙眼沾滿紅色液體的姚付江身體再度癱軟,雙腿使不上力,無奈只能爬進廁所。
“啊!”
接下來,許是在廁所里也有所發現,剛一進入,內中重新傳來青年尖叫。
一分鐘后。
嘩啦,嘩啦啦。
借助水龍頭,借助那噴涌而出的清澈水流,水流沖走了紅色,沖走了液體,唯獨沖
不走恐懼,哪怕現已看不到任何半透明人,哪怕整個民宅也早已恢復如初,可姚付江依然坎坷,依然不安。
洗過眼睛重返臥室,因心有余悸之故,推開房門,姚付江首先探出腦袋打量一番,直到確認內中再無半透明人后青年才小心翼翼步入臥室,雖是進入,唯獨不敢靠近陳逍遙,原因?原因很簡單,原因在于他知道那女螝仍置身于道士身側,哪怕如今自己現已看不到對方但并不代表對方不存在。
至于青年道士……
微微抬頭,眼角輕瞥,似乎猜出對方心中顧慮又或是了解對方思緒所想,加之畫符工作告一段落,丟下毛筆,陳逍遙終于站起身來,先是伸了個懶腰,最后走至姚付江身旁咧嘴竊笑道:“嘿嘿,長見識了吧?想不想知道剛剛那是怎么一回事?”
姚付江本能點了點頭。
見對方點頭,陳逍遙倒沒墨跡,轉身一屁股坐至床沿,長呼一口氣,隨后朝姚付江說出一句話:
“你之前所看到那些半透明人,嚴格來說的確是螝,屬于螝物。”
果然,見半透明人的螝物身份被證實,姚付江再次面容突變,不料陳逍遙卻滿不在乎,揮了揮手,示意姚付江坐至凳子,繼而話鋒一轉補充道:“不過卻屬于螝物體系里最為低等的存在,屬于靈魂,這玩意基本沒有攻擊活人的能力,你完全無需害怕。”
姚付江頓時面露疑惑,下意識看了眼窗外,嘴里脫口而出:“靈魂?”
察覺對方言語疑惑,點了點頭繼續道:“嗯,是靈魂,正如早前我對你說的那樣,螝在陽世間數量多寡取決于不同定義,如單指對人有威脅的,確實,陽世間螝物數量著實不多,但仍有一點要牢記,以上定義僅屬狹義定論,假如拋開狹義定論不談,單說廣義定論,那么陽世間螝可就多了,只不過絕大部分普通人看不到罷了,而這些占據最多數量的螝便是靈魂,靈魂,顧名思義,乃人死后同尸體自行分離的精神靈體,靈魂在陽間待不長,人一旦死亡,除少數橫死冤死者的靈魂有可能轉化為孤魂乃至厲螝外,其余大部分人死后靈魂都只能在陽間滯留七七四十九天,靈魂由人的三魂七魄組成,一滅,三魂七魄自動離體,靈魂,無形物質,僅僅是一種精神能量,尋常人肉眼看不著也摸不到,相對的,人看不到靈魂而靈魂亦無法對人構成威脅,其最大能力頂多也就是給自己親人拖個夢什么的,四十九天過后靈魂便會離開陽世回返陰司,至此消失于世間。”
“喂,我說了這么多你到底懂不懂?”
“好吧,反正都說到這里了,不管你聽懂與否我都要把話說完。”
注視著對面姚付江那似懂非懂的表情,頓了頓,陳逍遙繼續說道:“我剛剛說了,靈魂不會害人,也沒能力害人,原因在于但凡靈魂大都沒有怨氣,而幾分鐘前你在屋中看到那些其實就是靈魂,屬于因某些原因客死異鄉的亡者魂魄,之所以置身于此,在于其死亡地點距離家鄉太遠所以無法回家,無奈只能滯留于死亡之所默默等待,待第四十九天到達后,這些房中靈魂就會自行消失,現在懂了吧,你根本沒有必要害怕,剛才給你的銀葉也只是利用茅山術制造的一種小道具而已,能讓普通人看到靈魂的小物件。”
“至于早前我為何要求你柳葉抹眼,無非也是想讓你明白,明白陽世間依舊有螝,哪怕是現實世界依然存在大量螝物,并非以往你所想的那樣現實世界沒螝,”
待完整解釋過這一切后,間姚付間終于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松氣之余,許是又忽然間想到某件有趣事情般,不待對方說話,掃了眼客廳方向,陳逍遙再次咧嘴竊笑,最后用唯恐被旁人聽到的口吻小聲竊笑道:“正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嘿嘿,其實不單是你,早在你來之前我亦曾讓趙眼鏡用銀葉抹過眼睛,雖說他的反應沒你那么夸張,可一想到趙眼鏡當時面色大變又倉惶后退的樣子我到現在都人不住想笑。”
“咕嘟。”
懂了。
徹底懂了,徹徹底底明白了!
不錯,待聽過陳逍解釋外加一番親眼所見,這一刻,姚付江終于徹底信了,不單全盤推翻了現實世界螝物稀少的早前觀點還進一步對螝物有所了解,想到此處,咽了口唾沫,最后盯著對面,盯著仍端坐窗前滿含笑意的陳逍遙眼睛說道:“我,我信了,徹底信了,既然如此,那,那陰山……”
別看平頭青年沒把話說完,但陳逍遙又何嘗聽不出對方意思?果不奇然,姚付江問題方出,青年道士便立即點頭予以回答:“嗯,是真的,陰山里確實有螝,且數量頗多,更為可怕的是盤踞在陰山的那些螝還并非尋常螝物,而是比靈魂更高一級的孤魂野螝!”
“莫非你是指……”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孤魂,同游蕩于陰陽路中一般無二的邪靈螝祟,關于何為孤魂我早前曾對大伙兒解釋過,那玩意比靈魂高一級,由橫死之人演變而成,不同于靈魂,受怨恨驅使,滯留陽世的孤魂很難自行消失,同時到達孤魂這一等級也已經能對活人生命構成威脅,最好例子就是上一場陰陽路任務,所以……”
毫無原因,毫無征兆,話說一半,陳逍遙莫名停住,他,欲言又止,起身走至窗前,眺望著窗外夜色,過了良久,青年道士才緩緩轉身繼而手指地面,手指木盆,連同那鋪滿地面的道符補充道:“陰陽路那場教訓太過深刻,所以這一次我無論如何都要有所準備,有所預防。”
“看到那木盆了吧,里面盛的是黑狗血,白天我去牲口市場花錢搞到的,弄完狗血我又去喪葬鋪買了一大堆黃紙制作強化道符,我師父生前曾言,世間有5種生靈之血最能辟邪,分別為黑狗、雄雞、烏龜,黑貓以及人,其中又以人血與黑狗血最優,其余三類次之,我當然不可能為了區區一盆血去殺人,
也更不可能放自己的血,于是乎黑狗血便自然成為最佳首選,用其畫出的道符亦比普通朱砂強上不少。”
“所謂強化道符便是這個意思。”
“啊,我明白了,難怪,難怪,我說怎么會是趙平來接我,原來你脫不開身,一直在屋里忙著畫符啊。”
聽著姚付江喃喃自語,陳逍遙先是掃了眼緊緊關著的房門,其后才壓低聲音竊笑道:“嘿嘿,不然你以為呢?你以為我有本事指揮的動客廳那超級腹黑的趙眼鏡嗎?別說我了,我想就算是何飛也不一定使喚得動這貨。”
“對了,這房子和外面那輛寶馬又是咋回事?”
“哈哈,這還不簡單?假如你是一個終日為生活而奔勞辛苦的人,當某一天有人拿幾萬塊錢要求租住你家幾天,你會拒絕嗎?想必極少有人搖頭吧,畢竟沒人和錢有仇,至于樓下那輛寶馬也同樣是花錢租的,嘖嘖,執行者別看整天掙扎于死亡邊緣,可倒也有一個唯一好處,那就是不差錢,這點我倒是挺滿意的。”
當陳逍遙將一切緣由經過統統如實告知后,臥室陷入寂靜。
莫名其妙陷入寂靜,就好像早前對話從未發生過那樣,二人互相沉默,互相不語。
原因陳逍遙知道,比誰都清楚的知道根源所在。
此刻,窗前,注視著臉姚付江,就見不知從何時起平頭青年表情變了,變得陰晴不定,變得嘴角抽搐,坐于凳前上低頭不語。
然后,陳逍遙感受到了,他能明顯感覺到目前姚付江內心的恐懼與掙扎,甚至都能清晰看到,視野中,燈光照耀下,對方臉孔一會青一會白,表情變換非常精彩。
陳逍遙就這樣默默看了他一會,沉寂數分鐘后,青年道士從開始收拾起地面道符,一邊收拾一邊朝姚付江甩出一句話:“我和趙平已經商量好了,明天就一起動身前往陰山尋找的招魂幡,事先聲明一下,這次陰山之行其兇險程度絲毫不次于詛咒空間靈異任務,如果你不想去……我不強求。”
聽著陳逍遙那句話,后方,姚付江進一步眉頭緊鎖,進一步深陷猶豫糾結。
腦海波濤洶涌,內心莫名冒出聲音,自己詢問自己的復雜聲音。
(姚付江……你的身體為何發抖?不應該,這不該啊?怎么說如今的你也算經歷過大風大浪了,可怎么一聽到螝這個字卻依舊忍不住害怕起來了呢?不,你不該這么慫,你的膽量哪去了?另外你自己也明白,你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幾乎全是依靠團隊依靠何飛,如今何飛有難你難道不應該出一份力嗎?就算這番幫忙有生命危險,就算陰山有螝又能如何?不料你卻慫了,得知陰山有螝后害怕了,看來……你還是缺乏獨當一面的勇氣啊,姚付江啊姚付江,你看看人家彭虎,在看看人家程櫻,人家兩位就有能力單獨脫離團隊為隊伍出生入死執行任務,人家面對螝也沒你那么害怕,還有你再看看人家何飛,人家更是直接將整個團隊一力扛于肩頭,甚至就連你姚付江一直鄙視的自私眼鏡男如今都有膽量前往陰山。)
(姚付江,你的智慧遠不及何飛趙平,武力遠不及彭虎程櫻,應對螝物亦遠不及陳逍遙,或許你也只有能和錢學玲比比了,可,這樣有意思嗎?要知道錢學玲是個女人啊!你居然墮落到要和一個柔弱女人進行對比了嗎?你到底還是不是個男人?你到底想怎樣?不能繼續慫下去了,就算有團隊與何飛保護著你可一旦你落單了呢?一旦你獨自一人陷入險境呢,到那個時候你自認為你還有幾分存活希望呢?)
思緒澎湃,浪潮翻涌,隨著聲音連番自問,姚付江就這么陷入徹頭徹尾內心掙扎中,哪怕聲音逼得他無法作答可無法壓制的懼意依舊死死包裹著他,導致他無法做出決斷,無法拿定注意,直到……
直到他打算徹底認慫,直到他即將敗于恐懼之際,一段聲音,一段話語,一段不屬于自己的話語浮現于腦海。
那段話,他頗有印象,非是其他,正是他剛進詛咒空間時何飛曾單獨對他說過的話:
“所以,姚付江,拿出你的勇氣努力活下去吧!爭取在活下去的前提下盡量展現出你的個人價值,只有這樣你才會成為團隊真正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對,沒錯,何飛說的對,我是團隊一份子,而絕非累贅。)
我,姚付江,不是累贅!
我和大家一樣,別人能做的我一樣能做!
就在身后姚付江低頭不知道想些什么時,對面,陳逍遙亦將地面道符收拾的差不多了,待將最后幾張道符放入提前備好的塑料盒中,長呼一口氣,正欲轉身擦汗,卻看到早前沉默不語的姚付江動了,慢慢從凳子站起身來。
見狀,陳逍遙沒有說話,沒有表示,抹了把額頭汗珠,依舊沒有開口,只是用饒有興致的目光盯著姚付江。
接下來,隨著姚付江抬起腦袋,陳逍遙亦注意到對方臉上的畏懼之色消失不見,身體不再發抖,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臉堅定,一臉決然。
然后……
“我決定明天和你們一起前往陰山!”
這句突兀冒出話令陳逍遙微微一愣,不過,待徹底看清對方那無可更改的嚴肅模樣后,下一刻,陳逍遙笑了,咧嘴露出笑容,兩步來到面前重重拍了拍對方肩膀,其后朝姚付江邊豎大拇指邊爽朗大笑道:“哈哈哈,好!別看你這貨是個膽小螝,但你卻是一個極有勇氣的膽小螝,付江老弟,說實話,我當真沒有看錯你!”
聽著身前陳逍遙那不知是夸贊還是嘲諷的話,姚付江苦笑一聲,最后說出一句話:
“何飛的命不能不救,就算我在害怕在畏懼,至少我并非忘恩負義之人,我能活到現在離不開何飛幫助,所以明天那趟陰山之行無論如何我都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