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陳逍遙沒有說話,沒有表示,抹了把額頭汗珠,依舊沒有開口,只是用饒有興致的目光盯著姚付江。
接下來,隨著姚付江抬起腦袋,陳逍遙亦注意到對方臉上的畏懼之色消失不見,身體不再發抖,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臉堅定,一臉決然。
然后……
“我決定明天和你們一起前往陰山!”
這句突兀冒出話令陳逍遙微微一愣,不過,待徹底看清對方那無可更改的嚴肅模樣后,下一刻,陳逍遙笑了,咧嘴露出笑容,兩步來到面前重重拍了拍對方肩膀,其后朝姚付江邊豎大拇指邊爽朗大笑道:“哈哈哈,好!別看你這貨是個膽小螝,但你卻是一個極有勇氣的膽小螝,付江老弟,說實話,我當真沒有看錯你!”
聽著身前陳逍遙那不知是夸贊還是嘲諷的話,姚付江苦笑一聲,最后說出一句話:
“何飛的命不能不救,就算我在害怕在畏懼,至少我并非忘恩負義之人,我能活到現在離不開何飛幫助,所以明天那趟陰山之行無論如何我都會去!”
現實世界第二天,上午,8點30分。
蹬蹬蹬。
物業小區某棟居民樓內,樓道中,腳步頻頻響起,三名身穿運動裝的男子正快速下樓,拎著背包紛紛朝樓下走去,三人非是旁人,正是剛剛吃萬早飯的趙平、陳逍遙以及姚付。
三人來現實世界可不是玩的,實則皆有一個統一目標,那就是搜索,尋找,找到世間那唯一一把招魂幡,只有將此物弄到手才可以挽救何飛性命!
快步下樓奔出樓道,旋即趕往小區廣場,那里則停放著昨晚趙平開過的寶馬汽車。
天空,陽光明媚,萬里無云,經過一整天準備,三人決定今日前往陰山,不知是不是老天開眼,恰好今日天氣不錯,除溫度略低外,其余一切正常,如非要事纏身,今日倒還真是一個郊游旅行的好天氣。
很快,抵達廣場,步入車前,趙平掏出鑰匙打開車門,當先坐至駕駛位,陳逍遙選擇副駕駛,至于神情凝重的姚付江則主動鉆入后排。
值得一提的是,并非一定要由趙平來開車,而是因為三人里僅眼鏡男一人懂得駕駛,剩余兩人皆不會開,畢竟姚付江只是名還未畢業的大學生,陳逍遙亦常年和師父待于山上更不可能會有時間學車,既是如此,那么毫無疑問,駕車工作便自然落在了趙平身上,畢竟像眼鏡男這種現實社會就屬高級白領的精英人士說他不會開車估計也不會有人相信。
“嘖嘖,幸虧趙前輩也同我們一起來現實世界了,要不然單單這開車就是個麻煩事,雖說同樣能選擇出租車,可這樣一來很多麻煩事就無法避免了,哎,下次說什么我都要學會開車啊!”
聽著身側陳逍遙陣陣絮叨,駕駛座前,趙平面無表情發動著汽車,唯有后排姚付江不屑一顧搖頭反駁道:“啥?學車?瞎想什么呢?就地獄列車那點地方能裝得下四輪汽車嗎?”
“這個,也對哦,要不下次找機會專門在來現實世界學車如何?”
“啥?專門來現實學車?除非你生存值多的沒地方花,不然我還是勸你別做那種無意義的事。”
“嘿嘿,開玩笑,開玩笑,付江老弟別當真。”
就在陳姚二人閑扯互侃之際,點火啟動,馬達運轉,趙平第一時間發動汽車,打開導航儀,一踩油門,汽車直直駛向小區大門。
途徑數片喧鬧街區,穿過數條城市路段,約二十分鐘后,按照導航標注,七拐八拐,趙平將車駛入一條街區岔路。
許是已接近城市邊緣,汽車駛入岔路,放眼望去,視野豁然開朗,不單路面寬闊開來,周遭車輛亦有所稀少,或許正是由于此路可通陰山所以才會如此冷清吧,當然,也是從這里開始,三人正式脫離豐都市區繼而踏入外圍郊區。
說是這么說,現實也確實如此,不同于市區熙熙攘攘,隨著車輛繼續行駛,隨著時間分秒流逝,透過車窗掃視外界,就見不知何時周遭已轉為空寂荒野,除那直通遠方的綿延公路外,道路兩側開始空曠,寂靜,逐步失去城市色彩的同時過往車輛亦大幅減少,乍一看去竟給人一種強烈反差感。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就算明知那不是蛇,人的潛意識仍會給人傳遞著警告信號,見此畫面,姚付江緊張起來,腦海不由聯想起陰陽路,聯想起那條曾差點奪走他性命的死亡公路。
(我他嗎亂想什么呢?陰陽路任務早就結束了,這里是現實世界,這里不會有螝,至少在到達陰山前不會出現異常,不用怕,不用緊張,深呼吸,深呼吸。)
“呼!”
依照心理暗示,待長呼一口氣后,平頭青年著實鎮定不少,目光轉移,通過后視鏡望向前排,卻見趙平與陳逍遙二人個個神色肅然盯著前方,而前方地平線則隱隱出現山巒影子,見狀,剛剛好不容易強壓下去的緊張感竟再次席卷心頭。
“是前面那座山嗎?”
暫且不談姚付江緊張與否,駕駛座前,掃了眼導航儀,又盯著遠處那若隱若現的黑色山巒,趙平隨口問了一句,而這句話自然朝陳逍遙問的,果然,見男人詢問,青年道士面色一凝,先是睜大眼睛仔細打量,盯了一會前方那逐漸接近的山脈,最后才用肯定語氣朝眼鏡男點頭回答道:“是的,最前方那個便是陰山,以目前車速,預計20分鐘內即可到達陰山腳下。”
得到確認,趙平無甚反應,依舊面無表情,眼角一撇,再次詢問道:“東西都備好了吧?”
面對眼鏡男的萬年冷漠,陳逍遙自是毫不在意,不僅沒有在意反而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對方,將一直放于腿上的背包拉鏈拉開,掏出一枚方形鐵盒,繼而一邊手拍鐵盒一邊炫耀般咧嘴輕笑道:“當然準備好了,要是沒這玩意咱們也不用來了,直接打道回府就行了。”
許是從陳道士那頗為自得的話語中聽出什么又或是剎那間冒出某些疑問,陳逍遙話音方落,不待趙平說話,后排,姚付江當即伸長脖子提了個關鍵問題:“差點忘了,我說陳逍遙,既然你昨晚說這些道符可以辟邪驅螝,那這玩意該怎么用呢?難不成看到螝就將道符貼于對方額頭上嗎?”
不錯,正如上面所言,陳逍遙雖聲明過他制造的強化道符能驅逐厲螝以下螝物但畢竟沒介紹過使用方式,既未介紹,對道術一竅不通的姚付江又怎么可能無師自通?加之即將抵達陰山,果然,隨著心中懼意愈發強烈,平頭青年恍然意識到問題重點!
那就是道符如何使用!?
原以為問題重大對方會像回答眼鏡男那般嚴肅回答,不料問題方出,陳逍遙卻摸著腦袋緩緩回頭,其后竟用一副看白癡的夸張表情上下打量起姚付江,看得他莫名其妙,盯的他茫然莫明,最后用比表情更為夸張的驚訝語氣反問道:“我了個草!你小子僵尸片看多了吧?我說哥們,咱這次面對的可是螝,不是僵尸,你以為你能把符咒貼在螝腦袋上嗎?開什么玩笑?”
聽著陳逍遙那夸張至極的言語嘲諷,姚付江頓時大怒!旋即兩眼一瞪不甘示弱予以反擊:“草,僵尸片看多又怎么樣?我又不是道士,只是一名普通大學生,你不說我他嗎哪知道該怎么用?”
“咦?呵呵,也是哦,說起來這事還不怪你,畢竟你昨天來得太晚,有些情況我只給趙前輩說了而忘了對你說,既然你想知道,好吧……”
隨著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尷尬一笑,陳逍遙當先打開盒蓋,其后在姚付江的目光注視下一邊手指盒內道符一邊對其解釋道:“首先你要明白,這些玩意由于沾了黑狗血之故,整體效果要比尋常道符強上不少,雖對厲螝無能為力但至少能對實力遠遜厲螝的孤魂螝魅產生影響,從而達到驅逐效果,使用方式很簡單,如遇螝物,那就衣兜掏出一張攥于手中,只要螝距離你身體過近,那么手中道符便會自行燃燒,燃燒過程中除能阻止螝物靠近外還能進一步將螝驅逐,吶,盒里現有90張道符,全是昨晚連夜趕制,到達目的地后我會將其分予大家,一人30張,不過有一點仍要牢記,那就是別以為這樣就沒事了,畢竟陰山里孤魂太多,甚至還可能參雜少數螝魅,所以千萬不要以為30張道符很多,總的來說咱們的目的要記清楚,那就是在道符耗光之前找到判官廟拿到招魂幡,然后迅速離開,一刻都不能耽誤!”
說到此處,略微一頓,抬頭掃了眼前后兩側,見趙姚二人表情隱隱有所變化,陳逍遙這才點了下盒中道符繼續道:“說句不好聽的,這些道符就是拖延時間用的,最大效果亦僅僅只能驅逐螝,對螝物本身則完完全全構不成絲毫傷害,指望這東西大殺四方是想都不用想了,注意,進山后記得節省使用,畢竟誰都不知道后面會不會有突發情況。”
說實話,為了能讓一行人安全找到招魂幡,陳逍遙可謂實打實盡了最大努力,在其能力范圍內盡可能為三人提供了最大安全保障,連夜趕制的90張強化道符亦著實消耗了他不少精力,如上所言,并非他不想多做一些,而是制造這些東西需消耗精神力,假如他當真不顧一切只為數量,那么今日他十有八九會虛脫在床無法前往,另外他的計劃也很明確,那就是利用這一張張道符拖延時間延緩螝物攻擊,最終搶在道符耗光前進入判官廟拿到招魂幡。
當然了,就算計劃在好,以上這些仍僅僅只是陳逍遙個人預計的最好打算,俗話說世事難料,由于陰山太過兇險,加之不知道判官廟具體位置,出于謹慎,道符自然要節省使用。
話歸正題,此刻,聽完陳逍遙那飽含警告的凝重話語后,除昨天就已得知計劃的趙平仍默不作聲認真開車外,后排,姚付江恍然大悟,本能點了點頭,豈料下一刻青年卻又再次面露狐疑繼而盯著陳逍遙蹦出一句話,一句讓青年道士莫名其妙的話:“額,那個,我這還有一個問題,是我昨晚睡覺前想到的,當然,這個問題和我們接下來的行動沒啥關系,如果你知道最好回答下,要是不知道那就算了,當我沒問。”
“哦?”
許是話語中猶豫成分較多,聽罷此言,陳逍遙不由來了興趣,撫了把額前劉海,徑直附和道:“有趣,那你問吧,我也想聽聽。”
“由于豐都太過有名,幾年前我就聽說過這里,無聊時還曾特意在網上查詢過豐都,通過網絡,我知道豐都周圍有很多名山,亦聽說過陰山之名,其中大多數近年來都被改造成旅游景點,節假日更是游客頻頻人山人海,然唯獨陰山卻從始至終無人踏入,網上有人說陰山鬧螝,一開始我不以為然,心想世上怎么可能有螝?直到踏入詛咒空間,直到昨晚我才徹底相信傳言為真。”
“嗯?說了這么多,你到底想問什么?”
“不,別誤會,我真正想問的是……既然你一直強調陰山有螝且數量頗多,既如此,那么陰山里又為何會有那么多螝?還有這些螝又是如何產生的?你,能回答我嗎?”
不錯!其實這個問題不單是姚付江目前心中最大疑惑同時也是趙平最大疑惑,畢竟一開始陳逍遙就始終反復提及陰山有螝,話是這么說沒錯,可盤踞于陰山里的那些螝又是從哪來的?如何產生?之所以早前未曾詢問,恰恰因此事同尋找招魂幡并無關系,所以一向不喜八卦的趙平自然不會特意打探此事,常言道凡事無絕對,眼鏡男未曾提及并不代表旁人也會一樣,果不其然,針對陰山螝群由來,隨著姚付江好奇提問,接下來,除滿臉疑惑的姚付江外,前排看似認真開車的趙平亦悄無聲息豎起耳朵。
至于陳逍遙……
沉默,寂靜,不發一言。
不知為何,聽過這一問題,陳逍遙愣住了,莫名其妙陷入躊躇狀態,思緒糾結,現實中亦著實沒有張口回答平頭青年所提疑問,或者說他既沒說知道也沒說不知道,僅僅只是面容復雜目光游離,然而越是這樣一直盯著他的姚付江就越是心癢難耐,不出所料,見陳道士裝起了啞巴,姚付江忍不住了,立即手拍對方肩膀,旋即矢口喝問道:“我擦嘞,你這是啥意思?知道就說知道不知道就說不知道,擺出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啥意思?”
聽著姚付江連番催促,猶豫片刻,最終如同做出某種決定般摸著下巴張口道:“那個,怎么說呢,關于陰山螝物由來,我是知道的,只不過我師父曾告誡過我這事最好不要到處宣揚,不單告誡,后來還特意警告過我,說就算我將來道術大成能夠云游天下時有一個地方也盡量不要去,而那個地方恰恰是豐都陰山!”
“為什么?”
“是啊,為什么?我當時也是這么問我師父的。”
“你妹的,我的意思是你趕緊回答問題!”
看著對面姚付江那幅急不可耐模樣,陳逍遙忽然壓低聲音說道:“原因我當然知道,答案也無疑是師父告訴我的,可,可一旦說出來……那就百分之百會被扣上一頂破壞閩逐團結的大帽子,繼而被磚家削者口誅筆伐,和諧,和諧澀會啊!當今澀會有些真相你可以知道但絕對不能說出來。”
不可否認陳逍遙本人并不想說,然而在姚付江的頻頻催促下,最終,嘆了口氣,陳逍遙才無奈將陰山螝群由來全盤脫出:
“其實陰山之所以有那么多螝,真正原因則要追溯到幾百年前明末清初之際,稍微懂點歷史的人應該知道,自打1644年崇禎皇帝自縊殉國后,關外建虜便在短短十幾年里席卷Z華大地,按理說這不算什么,無非就是一次改朝換代而已,然而遺憾的是,由于這些建虜屬于異族加之本就是處于奴隸社會的野蠻人,所以入關后對占領區百姓進行了殘酷壓迫,常言道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會有反抗,面對異族入侵,不堪壓迫的國內百姓自然紛紛抵制,不料換來的竟是無情屠殺,而當時han人可是比如今之人有骨氣的多,你越是屠殺我就越是反抗,哪怕戰至最后一人也絕不甘當異族奴才,結果可想而知,短短十幾年間建虜就在Z華大地上制造了數千起屠城事件,共計約一億han人被殺,要知道當時明朝崇禎年間全國han人滿打滿算才一億幾千萬,屠殺幾乎將han人滅族,后來建虜軍隊打到重慶豐都,提前收到消息的城中3萬百姓全部逃往臨近陰山躲避,只留數千明軍死守豐都城,在后來豐都城被建虜攻破,入城后建虜發現除明軍士兵尸體外城內竟無一名百姓,可惜卻在叛徒口中得知百姓去向,所以……”
后面的話陳逍遙雖未說完,可一直在旁沉默傾聽的姚付江卻是明白了,瞬間明白了,接著便面色發青接話道:“也就是說……城內數萬百姓全部被建虜殺死在了陰山當中!?”
“嗯,是的,由于全部屬于含怨含恨而死,所以這數萬人死后靈魂便轉化成了孤魂野鬼,這些孤魂不入輪回不下陰司,始終徘徊于陰山之上數百年不曾散去,那立于山中的判官廟便恰恰是為引導亡魂下陰司所修建,至于那招魂幡,亦同樣是建虜為鎮壓冤魂猜刻意放置于判官廟中。”
當陳逍遙這段話完完整整講完后,先不提姚付江,前排,駕駛座前,一直沉默開車的趙平有所變化……
他,剎那間身體一抖,剎那間額頭冒汗,整張臉更是剎那間蒼白一片!
原因?
原因簡單至極,他趙平根本不關心歷史問題,亦不在乎那些螝來歷如何,之所此刻流汗來源于剛剛講述,或者說剛剛他從陳逍遙那得知了一個既驚人又令他毛骨悚然的消息,那就是……
假如陳逍遙所言全部屬實,那豈不是代表這陰山之中會有數萬只螝!!!
3萬只螝,3萬只孤魂野螝,天吶!
雖說都是些等級較低的孤魂,但也請不要忘了這些孤魂野螝皆存在數百年之久,如果說早前僅僅只是聽說陰山內螝物頗多而并不知曉具體數量,那么,待確切得知實際數量后,面對如此結果,面對如此答案,竟如此令人心驚膽寒!
滴答。
一顆汗珠沿額頭滾落身下,這一刻,得知螝物數量后,趙平慌了,徹底慌了,早前淡定如常的他首次冒出懼意,首次感覺寒冷,不光額頭流出汗水,甚至那雙握著方向盤的手心中亦逐漸布滿汗漬。
同時眼鏡男心中也開始頻頻詢問自己,質問自己:為了那不知有沒有的好處值得嗎?值得如此冒險嗎?
可惜……
晚了,太遲了,如今后悔也沒什么用了,他,已經動身啟程,已經趕往目標,甚至即將抵達陰山,而目前情況也確實屬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態勢,容不得后悔作罷,更容不得掉頭回返。
恐懼在這一刻席卷趙平心頭,席卷姚付江心頭,借助陳逍遙嘴巴將一件可怕到難以想象的死亡危機擺在二人面前。
掙脫思緒轉移目光,此刻,透過車窗,凝視前方,望著那越來越近的陰山,望著那龐大到幾乎占據整個視線的山體,眾人隱隱冒出一種感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駭然猜想:
或許,這趟陰山之行便是他們人生中最后一場任務,最后一次看到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