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向的家鄉,從他小時候開始就有這么一種說法: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好的鐵不用來做釘子,這很好理解,好男不當兵,其他地方的人應該很難理解。
這種說法起源于越戰結束后,當年對越反擊戰,雖說是各大軍區輪戰,其實真正的中堅力量是楚向家鄉那邊的人和隔壁桂省幾個市縣的兵,他們很多都是經過一個月訓練就上戰場的炮灰,最后回來的不到一半,回來的也基本傷殘,說是功名馬上取,然而數十萬炮灰并沒有幾個取得功名的。
小時候楚向就經常接觸那些曾經為國而戰的戰士,他們經常在楚向家下棋,呼喊大叫吵死人,開始楚向很反感他們,后來才知道,他們全都被炮彈震聾了,不大聲說話根本聽不到。
而這只是他們生活中最小的一種困擾,戰爭結束回來之后,他們大多傷殘,很多甚至不能干活勞作,老婆娶不上,很多最后都買了越南老婆,而買回來的越南老婆大多數都會在結婚一年之內跑掉。
那片土地本來就窮困,作為家庭支柱的他們失去了勞動力,生活更加艱難,加上戰爭導致的精神創傷,他們成了邊緣人,社會的棄兒,往后的二十幾年中,他們沒有得到任何救助,從此家鄉那邊就有了好男不當兵的諺語。
在三十八雙眼睛的注目下,楚向慢慢走過關卡,他們的眼神熾熱而崇敬,神態肅穆而莊重,只是,他們能不能活到下一個天亮誰也不知道。楚向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只能給予他們戰士的勇氣和戰勝的自豪。
三十八雙眼睛目送楚向消失在山腳,才回頭繼續自己的職責。
過了關卡,路邊出現了牧民的身影,成群的牛羊在山坡上悠閑的游蕩,一座座白色的帳篷好似云朵一樣點綴在雪上草原間,有健馬長嘶,有牧犬吼吠,有小孩嬉笑,悠然而歡樂。
這樣的歡樂,又有多少人知道,是很多人用生命為他們換來的。
一路到米拉山埡口,漫山遍野都是牧民的帳篷,看情況應該是薩爾城中的人全被撤離,暫時安置在這邊,并在路上設卡,阻止他們回城。
米拉山埡口又有關卡,楚向走到這里的時候,剛好天亮,太陽正在升起。埡口上有不少人,有正在拍照的,有在遠眺日出的,看服裝模樣,并不是本地人,而是外地人的打扮。
離關卡二十米的時候,忽然有士兵抬手,莊重的對楚向敬禮。
“敬禮。”有人大喊,關卡處所有士兵都面向楚向莊重敬禮,旁邊帳篷里三個上校軍銜的男子出來后,也莊重敬禮。
死了的人已經冰冷,活著的人卻篡奪了本應是他們的禮遇,楚向不愿接受這樣的尊敬,卻又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禮遇。
走到埡口上,群山遠處,一輪紅日緩緩升起,萬道金光穿云,朝霞滿天。金光照耀,楚向感覺身上的冰冷氣息好像被溫暖的陽光融化了,心中的熱血又要沸騰起來,緩緩閉上眼睛,感受著這生命的氣息,萬物好像在心中復蘇,心中也充滿了溫暖。
過了一會,楚向睜開眼睛,發現不但關卡官兵注目行禮,觀景臺處看日出的眾人也都好奇的靜靜看著他。
楚向轉身面對眾戰士,掃了一眼數十個肅立的身姿,緩緩道:“三百七十六人參戰,三百一十三人戰死,五十一人重傷,沒有他們就沒有現在的安寧,他們才是真正的英雄,愿他們英靈不朽,千秋萬代,耀我神州。”
沉重肅穆的聲音在山頭回蕩,楚向抬手面朝朝陽敬禮,埡口眾戰士為楚向言語所感,紛紛轉身面對朝陽,鄭重敬禮,齊聲高呼:英靈不朽,千秋萬代,耀我神州。
如雷呼喊,群山回響,旁邊游客被沉重莊嚴氣氛感染,雖然不知道發什么了什么事,仍然紛紛大喊:英靈不朽,千秋萬代,耀我神州。
執刀劍兮凌敵陣,
身浴血兮不思還,
出不入兮往不返,
縱百死兮心不悔,
逞勇武兮不可欺,
魂魄毅兮為鬼雄。
低沉吟唱,摧人心魄,目送楚向的身影隨低沉詩聲遠去,直到一曲殤歌吟畢,眾戰士方才陸續放下手。眾人心有感觸,肅穆氣氛久久沒有散去,埡口靜謐無言,久久沒人驚破這肅然氣氛。
楚向以為自己的心已經夠硬了,然而面對這些最可愛的人,卻總是忍不住心中的激蕩。心情雜亂,思緒紛亂之際,已經到了山谷中的多松,路邊的集市上喧嘩無比,人來人往,熱鬧非常,一片繁榮景象。見到一個衣衫不整的受傷光腳青年,路邊的人紛紛看向楚向,楚向不喜嘈雜之處,記得前方路邊有一家溫泉旅店,離開村落,往旅店去。
楚向之所以記得這么清楚前面有個溫泉旅店,是因為上次經過這里泡溫泉的時候,一個驢友因為硫磺太濃,泡太久中毒暈倒,幾人又是按壓又是人工呼吸的,忙活半天總算救醒。
迤邐前行,離開繁榮的多松沒多遠,幾座小木屋靜靜坐在山邊,一條小溪從路邊流過,溪水氤氳,隱隱可見旅店的兩座木屋中蒸汽升騰。
過小溪的小木橋有些破敗,木板搭起來的旅店也有些破敗了,刻著溫泉旅館兩字的招牌早已掉落腐爛,楚向叫了幾聲,都不見老板出來,推門進去旅館一看,木屋里已經滿是灰塵,看來廢棄有一段時間了。
推開溫泉室的門,里面仍然和以前一樣,熱氣騰騰,濃重的硫磺味撲鼻而來。水仍然很干凈,池底的泉眼水汩汩的不停涌出來,溢出的水從旁邊的溝渠流到小溪里去。
水很熱,有點燙,楚向好幾天沒洗澡了,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又在旅店睡了一覺,醒來發現傷口已經愈合,又泡了一會,都有點舍不得走了。
宋小婷剛回到基地,鐘老就叫她去實驗室,匆匆趕到實驗室,鐘老對她道:“比對上面的幾個基因標本,找出不同之處,解讀。”
宋小婷沒有二話,放下劍,立即開工干活。
兩天三夜之后,宋小婷閉上眼睛休息一會,打印出一疊資料。
“怎樣?”聽到打印機響聲,鐘老問道。
“比對結果已經出來,不同之處是,目標有一段長度20992kb的未知基因被激活,目前只能解讀出百分之一不到,根據這百分之一解讀出來的信息推斷,基本可以確定這段基因就是造成僵尸和人類不同的原因。”宋小婷道,面容看起來很憔悴,眼神卻是十分明亮。
“我們身上也有這段基因?”鐘老問道。
“是的。”宋小婷點頭。
“那是不是說,僵尸的形成也是一種基因覺醒的形態?”鐘老問道。
“應該是的,不過它的覺醒需要的條件比較苛刻,不但需要內部的條件達到,還需要外部條件,兩者結合才能覺醒。”宋小婷道。
過了一會,鐘老道:“你帶著標本去一趟大華吧。”
“好。”宋小婷點頭。
武城。
長孫越最近很憂慮,不是因為變異獸入侵,而是因為手下的姐妹經常出事,三天來,已經十一人受害,其中八人被嚴刑拷打,三人被斷去手足,若不是及時被人救下,恐怕已經見不到她。
對方并不怕楚向的名頭,甚至揚言要和楚向一見高下,事情非常棘手,長孫越想和楚向說,又不想說。說了楚向可能會出手,但無疑她在楚向心中的地位會降低很多,自己處理,又感覺不太能搞的定。
第十二個出事的姐妹被輪大米致死后,長孫越終于決定,反擊,用她的方式反擊。
長孫越很有信心,因為她是講武堂總管,講武堂總管這個五個字是一張很大的虎皮,長孫越深知它的作用,這是她的依仗,而且她不止一個依仗,她的另一個依仗是女人,她手下的一大群女人,女人的力量任何時候都不可小覷,烽火戲諸侯大概就是女人的力量最好證明。只要利用好這兩個依仗,她相信,武城必定有她一席之地。
楚向接到長孫越的視頻請求的時候正在進城,長孫越的態度很恭敬的叫道:“老大。”
“說。”楚向道。
“我需要你的證明。”長孫越道,攝像頭一轉,十幾個男子出現在畫面中。
楚向稍一思索,便明白長孫越要做什么,變換回原來的容貌,對著攝像頭道:“我是楚向,長孫越追隨于我,暫為負責人。”楚向沒有說長孫越是講武堂總管,也沒說有講武堂這個組織,而是用追隨兩字代替。
“謝謝老大。”長孫越恭敬的道。
掛了電話,楚向知道,武城將會更亂,長孫越不是一個甘于沉寂的人,有他這張虎皮,十之八九會搞出大事。
工布城是一個河谷中的美麗城市,天青色的洋尼河如同天空掉落的寶石,在群山之間穿行而至。沿著九轉十八彎的山路下山,前方河邊有裊裊炊煙在郁郁蔥蔥的樹林中升起,遠遠便能聽到雞鳴狗叫聲,不時有人策馬而過,馬鈴伶伶作響。
快到山腳時候,山上忽然有汽車的轟鳴聲傳來,片刻,一輛跑車呼嘯而過,連續幾次漂亮的漂移,消失在拐角。
這窮山僻野竟然有開跑車的人,這年頭,除了軍隊和一些較大的門派,已經很少有人能開得起車,能開得起跑車的人更少。不是車貴,車一點都不貴,到處都是沒人要的好車,主要是油貴,貴得要命。楚向在薩爾城拼死一戰,才得了十萬貢獻點,一升油的價格是一千塊,一個貢獻點等于五十塊,五十升就要一千貢獻點了,這樣的價格,真的不是誰都能開得起。
洋尼河河谷兩邊到處都是人家,炊煙裊裊,犬吠此起彼伏,透著山村的悠然與活力。進了城,情況卻是不如楚向所想,城里反而沒有郊區熱鬧,冷冷清清的街上略顯衰敗,稀稀落落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走了許久,楚向發現,城里只有兩家飯店,一家行動驛站,一家叫工布大酒店,剛才下山的時候見到的跑車就停在行動驛站門口。
奇怪的情形,楚向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藍天白云,四周高山郁郁蔥蔥,同樣沒有受到輻射云的影響,按道理應該有很多人逃到這邊避難才對,偌大的城市怎會如此蕭條。
想找個人打聽一下,過往行人都是行色匆匆的,看起來不是那么容易溝通的樣子,楚向只好回頭去行動驛站吃飯,順便打聽一下情況,剛才經過的時候,看到里面有不少人。
行動驛站外面停著好幾輛跑車,楚向還是第一次在巨變后見到這么多人開跑車。餐廳里面人其實挺多的,幾十張桌子幾乎都坐滿了,好像整座城的人都到了這里,人聲嘈雜,楚向有些不喜,不過看到前臺的服務員全是女的,看樣子都長得還不錯,心情頓好,進入餐廳。
“一位?”前臺的女服務員問道。
楚向點點頭。
“這邊請。”一位女服務員道,前面帶路。
“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啊,這么多人?”楚向問道。
“你不知道?大明星陳菲雅今晚在這里舉辦慈善晚會。”女服務員道,語氣中有一絲嫉妒的不忿。
楚向不置可否的笑了下,女人,總是會互相妒忌,這是她們的天性。這個時候還有人舉辦慈善會,倒是讓楚向有些驚奇,現今人人自顧不暇,這慈善會能有幾分作用,不好置評,估計是炒作居多。
“城里都不見人影,辦這個慈善會有什么用啊?”楚向道。
“你是剛來工布的吧?”女服務員問道。
“是啊。”楚向道。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工布這個地方,鳥不拉屎的,食物很缺,白天都要去山里打獵,哪有時間閑逛,晚上就都回來了。你不知道,這些臭男人,為了那些妖精,大方著呢,沒錢吃飯了都要湊上去跪舔。”女服務員道,語氣越說越激憤,好像恨不得將天下男人的眼睛都挖出來。
楚向又笑了下,問道:“以前有人辦過這樣的慈善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