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渾身濕透的韓兼非爬上海灘,吐出一大口海水。
在經過硅化改造后,他的骨骼和神經系統已經變成金屬和硅化物的混合體,在海水中很難漂浮起來。
好在他同樣不需要呼吸,也不太需要可見光來看清海底的地形。
他不知道自己在海底走了多遠,那種感覺就像在夢境中的荒原上不停行走一般。
終于,腳下的海底出現一個平緩的上坡,他踏著柔軟的淤沙,一步一個坑地走到一處十分平坦的海邊。
當他爬上沙灘的時候,周圍并沒有什么人,他一動不動趴在黃昏剛要漲潮的沙灘上,思考著什么,像極了一具被海浪沖上岸的浮尸。
現在是什么時間?
這里是哪里?
改造應該已經完成了,但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過什么?
自己明明還在教團主星的地下實驗室中,可為什么醒來之后卻出現在聯盟的某個地方?
還有,基地中的那只奇怪的小隊,為什么會對自己如此熟悉,似乎已經與自己戰斗過無數次一樣?
他一動不動地趴著,大腦中卻再高速運轉。
當時,他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完全無法得出任何結論。
“天啊!那里有個人!”
“他還活著嗎?”
“不知道。”
“喂,別過去……”
沙灘上突然傳來一陣有規律的震動,敏銳的感知分析告訴韓兼非,那是兩個人類的腳步。
然后,一只手扳住他的肩膀,將他翻轉過來。
韓兼非睜開眼睛,看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臉。
“他還活著——你怎么了,先生,需要幫你叫醫生嗎?”
“不用,”韓兼非坐起來,“抱歉,我有點兒累,在沙灘上睡著了。”
“沒事就好,”另一個女聲從一旁傳過來,“這里的海風很涼,小心著涼。”
“謝謝!”韓兼非站起身,擰了擰身上的水,他還穿著一身實驗室研究員的服裝,在剛剛的戰斗中,那些衣服破損嚴重,像極了一個流浪漢。
“抱歉,我……”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有些,呃,疾病,經常會忘記很多事,請問這里是哪里?”
男人答道:“這里是拉斐爾海角。”
韓兼非搖搖頭,指著天空:“我是說,這里是哪顆行星?”
“錫安。”還沒等男人回答,身旁的女孩開口答道。
將這兩個參數加入分析之后,韓兼非的腦海中很快建立起一個復雜的立體圖景,周圍的一切都在這幅龐大的圖景中標識出來,并不斷向更遠的方向延伸。
“謝謝,”韓兼非說,“現在是什么時間?”
女孩說了一個錫安當地的時間,在韓兼非腦海中那副圖景里,立刻出現了在聯盟和教團各地的現實時間換算關系,一個以他自己的感知為線索的時間軸迅速成型。
只是在那個軸線上,他自己的時間整整消失了兩個聯盟標準年。
自己已經失去意識整整兩年了嗎?
這兩年里,聯盟和教團又發生過什么樣的事?
“謝謝。”不知過了多久,韓兼非才開口說道。
但是,當他抬起頭時,發現那兩個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自嘲一笑,向距離這處海灘最近的一座小鎮走去。
一邊前行,他一邊仔細掃描自己的身體,自從被改造后,他開始擁有這些古怪的能力,比如把看到的一切變成可視的數據,比如利用硅蟲入侵某些設備,在物理層面上操作那些電子設備,比如像透視設備一樣掃描每件物體甚至活人。
很快,他在自己身上發現了十幾個各種功能的小設備。
他一邊走路,一邊伸出手指,在發現設備的位置輕輕劃過,將皮膚切開,手指伸入肌肉組織,將那些設備一一取出來,捏成碎片。
那些被劃開的皮膚很快愈合,就連白天在基地中被擊傷的右肩,也已經愈合如初。
在確定已經沒有什么跟蹤設備后,他停止在海灘上繞圈子,走進小鎮。
這里應該是某個比較偏遠的邊陲小鎮,鎮上并沒有太多人,夜幕降臨后不久,人們便各自回到自己家中,他在黑暗的街道上走了很長時間,才在路邊看到一處仍在營業的酒館。
韓兼非停下腳步,抬腿走進酒館。
酒館里面沒有幾個客人,看樣子也大都是在附近居住的居民,在下班后到這里買醉。
在這間不算太寬敞的屋子中間,有一個極富重金屬色彩的圓臺,一個衣著暴露的女招待,正隨著音樂的節奏在上面起舞。
韓兼非繞過圓臺,直接坐到吧臺前。酒館老板是個皮膚黝黑的光頭,長得十分魁梧,不知為何,讓他想起上次硅蟲危機爆發時,從47號行星上逃出的那個熊茂春來。
“酒還是咖啡?”老板擦拭著手里的杯子,隨口問道。
“……藍百合,謝謝。”沉默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道。
他突然很想念在進行改造之前那晚喝過的酒,那種感覺就像在昨天剛剛發生過一樣。
光頭老板這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來到小鎮酒吧點一杯大部分情況下只有女人才會點的酒,這怎么聽都像一個可以聊上一夜的故事開頭。
“58塊,先付錢。”看著無論如何都不像能負得起錢的韓兼非,老板說道。
韓兼非沒有動,老板面前的收音機中卻發出“叮”的一聲,找零抽屜自動彈開。
老板看了看收音機上的記錄,關上抽屜從身后取下一只酒瓶,倒了半杯酒推到他面前。
“還有一套干凈衣服,再加上幾個問題。”韓兼非話音剛落,收音機再次“叮”地一聲彈開。
老板又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地關上抽屜。
“請跟我來。”
酒館中的音樂很吵,沒有人注意到這里發生了什么。
韓兼非跟在老板身后,從一處簡易金屬樓梯爬上二層。
這里是一個有些凌亂的臥室,應該是老板自己的住處。
“我弟弟的衣服,應該適合你。”老板從一處衣柜中取出一套衣服,放到韓兼非面前。
“謝謝。”韓兼非絲毫沒有避諱,直接在他面前換上衣服,“他現在在哪里?”
“死了,上個月在柯恩帶前線。”
“前線?”韓兼非一愣,“什么前線?聯盟在跟誰打仗?”
酒館老板看了他脫下的衣服一眼:“剛逃出來的?放心,我不會亂說。”
韓兼非知道他誤會了,不過這樣也省得多做解釋,便點點頭。
“早就沒什么聯盟了,兄弟。”老板說,“兩年前,聯盟就已經解體,現在這里屬于格蘭特集團,我們正在跟鋼鐵帝國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