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玉符在月光下,似乎閃閃發光。
看著那枚玉佩,徐長安清醒了幾分,玉符上的“兼濟”二字顯得格外刺眼。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這句話,徐長安很小的時候便知道了。
可世上的道理那么多,知道道理的人也不少,可真正能做到知行合一的人便少之又少。
徐長安看著這枚玉符,月光下的他抿了抿嘴,看了一眼齊鳳甲手中的玉符,隨后便轉過頭去,仰頭給自己灌了一口酒。
“兼濟天下,讓有志之士去做吧。”
徐長安嘟囔了一句,以往的他從不會躲開自己的師兄,但這一次,看向了齊鳳甲手中的玉佩,仿佛是看毒藥一般,躲得遠遠的。
看得徐長安的樣子,齊鳳甲皺起了眉頭。
他當然知道徐長安的心結,也知道這個世間對于徐長安的關照。
說到底,徐長安從一個渭城啥也不知道半大孩子,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過四五年的光景。上天給了他傳說中最好的資質,上天給了不錯的家世和背景,但同樣送給了他生死危機,送給了他一場又一場的離別。
都說上天是公平的,但其實哪有公平可言。
什么是公平,公平就是殺人償命,公平就是快意有時,恩仇有度。
軒轅仁德導致了梅若蘭的死亡,而自己卻不能報仇,這不公平;可當初自己只是因為心中的怨恨,殺了梅若蘭的哥哥梅安泰,又何曾公平過。
徐長安沒有怨任何人,或許這就是輪回,這就是報應。
徐長安只是覺得累了,累得只想喝一口酒,累得只想拔劍,不想考慮這人世間的太多道理。
這個世間啊,知道的道理越多,越會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痛苦;知道的越多,越會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
知行合一,四個字而已,說起來簡單,可做起來,卻無比的難。
他理解不殺軒轅仁德,可梅若蘭的死呢?他理解梅若蘭一直在自己身旁,可她這樣對于程白衣公平么?
男女情愛,你情我愿,或許沒有公平可言。
但這個天下的主人負了他徐長安,針對他徐長安的朋友,還要他徐長安怎么兼濟?
徐長安走遠了,離自己的師兄保持著一段距離,靠在樹上,喝著酒。
齊鳳甲嘆了一口氣,手依舊是攤開的,手掌心中依舊放著那枚刻有“兼濟”二字的玉佩。
“這天下是誰的天下?”
齊鳳甲開口了,問了一個前兩日徐長安的大殿內問過的問題。
徐長安一愣,沒有說話。
齊鳳甲也不糾結于這個問題,接著問道:“你覺得你的資質,胸懷和你師兄比怎么樣?”
徐長安一愣,看了一眼齊鳳甲,低著頭小聲的說道:“當然是師兄強于我。”
齊鳳甲盯著徐長安,沒有回答,直到低下頭的徐長安抬起了頭,有些心虛的看著自己的師兄。
看得齊鳳甲的目光,此時月兒明,風兒清,墻頭還有一個憂愁的小道士。但徐長安沒有感到任何的愜意,反而覺得有些不安,如同置身于火爐之中。
“你應該知道,我說的不是我,而是小夫子。”
徐長安聽到這話,抿著嘴,眼中隱隱有淚光。
“物極必反,大善大惡一念間;當初的他也有機會入魔,也有魔頭愿意把力量給他,可他選擇了放棄。你借助魔劍的力量,體內魔頭的力量我并不阻止。這些力量和刀劍一樣,殺人的刀劍哪里有善惡,真正分善惡的是人心。”
齊鳳甲難得的和徐長安說起了大道理,他收回了那枚刻有“兼濟”二字的玉佩,朝著徐長安勾了勾手指。
徐長安知道自己師兄的意思,便把手里的酒壺丟了過去。
齊鳳甲喝了一口酒,看著蹲在墻頭的李道一的背影,笑了笑,接著說道:“人都有善惡兩面,一個人是否善,就看心中的善能否壓制住心中的惡。”
齊鳳甲看著李道一的背影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隨后方接著說道:“當初他選擇了放棄,要不然他也能夠小宗師斬開天。而且,他沒有任何的奇遇,更沒有任何的頂級功法,也沒有任何名師的教導。知道當年我為什么討厭老東西么?”
徐長安知道自己師兄小夫子厲害,但沒有想到,能厲害到這個程度。
徐長安搖了搖頭,兩位師兄和夫子的過往他了解的也不是那么多。
“因為,老東西幾乎沒教過他,他所修行的就是浩然正氣,讀的就是任何人能讀的書。一個人多有天賦,不是看他在多好的資源下達到多高的高度,而是看他在多差的環境下,仍然能達到多高的高度。”
聽到這話,徐長安沉默了。
齊鳳甲倒是擺了擺手,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扯遠了,說回來。其實在我的心中,他用他的命換你的命,我覺得不值當。”
“正如那老東西一般,他只是覺得他能夠救這個天下而針對你。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天下,是我們這些老匹夫的天下。這個世道,有人占便宜,有人太老實。可世事不正是這樣才有意思么?”
“你覺得,軒轅仁德欠了你,天下欠了你。可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天下給了你多少,那些長輩為你付出了多少,若當真計較到底,恐怕你我就算是賠上命都還不清。”
“既然獲得了,無法回報,那就回報給這個世間。”
“別計較那么多,這個世間哪有那么多的公平,只有值得,還是不值得。”齊鳳甲灌了一口酒,便也倚靠在另一棵桃樹上,瞇起了眼睛。
徐長安愣住了,原先心頭的小別扭全都消失了。
對啊,只有值得和不值得。正因為姬秋陽前輩覺得值得,才會為后輩展露劍法;曾夫子也是覺得值得,才會把修為都給了自己;還有沈瓊、還有鐵彩怡。
還有,汪紫涵。
人世間,哪有什么公平呢?只有,值得不值得。只要值得,便足矣。
齊鳳甲拿著酒壺對著自己的嘴晃了晃,沒有東西出來,便嘆了一口氣,準備轉身離去。
徐長安突然對著他的背影喊道:“師兄,那枚玉佩幫我拿著,待我有資格的時候,師兄再給我。”
齊鳳甲沒有轉身,也沒有回到徐長安這個問題,只是在徐長安看不到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笑容。
“師兄,明日我便啟程去肅州,我的朋友們,拜托師兄了。”
這一次,齊鳳甲回答了,他只是說了一個字,說完便離去。
“好。”
幽州之外,雪山。
那李道一等人采藥的園子不遠處,多了兩道身影。
同時,在園子的另外一側,還有一個穿著月牙白僧袍的和尚。
而在幽州,這段時間不少百姓被殺,被人放干了血,就連軒轅熾對于此事也毫無頭緒。
除了這一件事之外,幽州顯得特別的安靜,甚至安靜得有些詭異。
在肅州的湛胥,皮膚比起之前粗糙了些,也黑了一些。
他站在了酒樓的最高處,皺起了眉頭,喃喃自語。
“血妖一脈還有徐長安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他們還沒有動作?”
他在等一個機會,等血妖一脈再次把人族的戰力給調過去,這才方便自己大開妖族封印。
他還要確定,究竟多少妖族,還會臣服于神龍令。
畢竟自己的實力太弱,只能如此了。
只有血妖一脈打開他們的封印,自己才能更好的統一妖族。
至于為什么要等徐長安來,自然是因為要他的血,而且要從他身上的那位前輩口中知道一些信息。
對于湛胥來說,徐長安亦敵亦友。
徐長安也有妖族血脈,這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沒人在乎而已;更何況,他身上還有那位前輩的存在。
現在的徐長安對人族愛得越深沉,當他知道自己身份之后,當他妖化之后,會不會越愧疚?
湛胥想到了這兒,臉上露出了一抹笑。
“徐長安,我等你來。”
湛胥看著這繁華人世間,淡淡的說道。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之前節奏有些拖沓,是為了讓徐長安無后顧之憂,也為圣朝的衰敗埋下伏筆。
現在,關于人妖兩族的大戰要正式拉開序幕了,這一卷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