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女工之死
這些人都是鄉里鄉親的,就要關注名聲了。
一旦某某布坊名聲壞了,可就做不下去了。
這也是徐申春想盡辦法要維持住名聲的原因。
這才和顏悅色的對這個女子。
這個女子一口江北的口音,甚至聲音之中,還帶著一絲絲河南話的聲音,神色慌張,連連磕頭說道:“老爺,俺什么也不求,只求放過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徐申春聽了這一句話,心中更是怒極。
這個事情如果傳出去了,可大大不妙了。
而且布坊之中,除卻他之外,是禁止男人出入的,這個男人是誰?
他心中各種想法如走馬燈一般的轉,但是面上卻是更加和煦,三言兩語,讓這個女子放松了神經,隨即帶到了他的值房之中。
他根本沒有去問。
而是做在太師椅上,靜靜的看著手中的官窯茶碗。
這是官窯精品,據說是只供大內的,看上卻有底色潔白如玉,上面有雨過天晴之色,素雅極了。
在外都要數兩銀子一個。
而此刻,徐申春重重的將手中茶碗砸在地面之上,“啪”的一聲,仿佛是房間之中憑空打了一道閃電。
所有管事的都打了一個寒戰。
“我說的話,都當做耳邊風是吧,這是怎么回事,這個孩子又是誰的。”徐申春的語氣并不重,卻有一種迫人的壓力。
“老爺,”一個管事跪在地面之上,說道:“是我色迷心竅了。”
徐申春說道:“說說吧,是怎么回事?”
這個管事說道:“我是負責從運輸的,就就”
徐申春一擺手,不用他說下去了。男男女女那一點事情,徐申春這種見慣商場風云的大佬,根本不在乎。
甚至用腳趾頭想,就知道是什么事情。
無非是,女人覺得在布坊不是一個長久之計,想跳出來。而這個管事手中有一點點小權利,就被當成人中龍鳳了。
這管事搞出人命之后,才知道出了大事,想起了徐申春的三令五申,想將女人的肚子給打掉,將這一件事情給按下去。
這女人卻不知道其中關節,只以為鬧大了才能得到好處。
卻完全沒有想過其中的后果。
徐申春淡淡的說道:“老曹啊,你是家中老人了,我記得你有妻兒,還納了兩個妾,都是布坊選出來對吧。”
“我也說過,你們真看中了誰,我沒有不許的,只是要讓人先出來。而今的事情,你還有什么話說。”
“我,我就是玩玩。”這個老曹滿頭大汗,語無倫次的說道。
徐申春目光一沉,說道:“你就拿我的話玩玩。”
“老爺,我,不是。”一時間老曹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只能磕頭說道:“求老爺開恩,求老爺開恩。”
徐申春說道:“我徐某人,從來不與人玩笑。”他淡淡說道:“處置了,連同那一個女人,他既然這么看中這個老曹,就讓他們做一對陰間夫妻。”
老曹還想說什么,立即有人捂住了老曹的嘴,隨即被人拉了出去。
一時間整個房間之中,寂靜的好像沒有一個活人。
徐申春靠在太師椅上,說道:“這樣的事情,定然不是一例,幾個嬤嬤都老了,讓他們回家養老吧。從今之后,大門與二門之間封死一段,進出的貨物都放在兩門之間,二門不許同開。”
“再出了這樣的事情,死的就不是一個人了。”
“是,老爺。”所有管事如蒙大赦,立即說道。
徐申春鼻子里微微一哼,與在大會上的情況,是完全不同的。似乎死了兩個人,一個還是一尸兩命,從來不在徐申春心上。
徐申春能將生意做到這個地步,手中從來不缺少鮮血。
今天的事情,根本不足以在他的心中引起波瀾,司空見慣渾閑事而已。
這一件事情,只是一個突發情況,徐申春處理過之后,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因為自有一套流程。無須他操心。
他操心的事情是另外一件事情。
他問道:“蒸汽機可以用嗎?”
徐申春能在短短數年之內,將自己家的生意做得如此之大,決計不僅僅是在經商上有才能。
他對大明朝政的揣測,也是第一流的。
這數年以來,朱祁鎮一直在有意無意的推行蒸汽機。
以北京為中心,蒸汽機已經逐漸在各縣普及了。
多用于灌溉。
但是朱祁鎮并不僅僅想讓蒸汽機用灌溉與交通,有意將蒸汽機用在工廠之中,這樣一來,有了蒸汽動力的工廠,與朱祁鎮心中真正的工廠就更加近了。
只是這個事情進行的并不是太順利的。
在少府系統之中,進行的都不是太順利的。唯有幾處將水錘改成了蒸汽錘而已。
徐申春自告奮勇,就在松江建立一個蒸汽動力的紡織廠。
當然了,這種廠與后世的很多紡織廠,差了幾十代。但也算是一個壯舉。
只是徐申春并不是想通過這個廠能賺多少錢,不過是為了迎合皇帝的意思而已。
“老爺。”一個老嬤嬤說道:“這個機子太危險了,已經有兩個女娃卷進去了,而且太熱了,廠房之中,就好像蒸籠一半,能將人生生的蒸死。”
“是不是?”
徐申春冷冷的說道:“不行,這件事情你做不好,讓別人來做,總之不能停下來。”
為什么年輕人不愿意在工廠之中上班,就是因為工廠流水線能讓人異化為生產線上的一個零件。
但是不得不承認,我們這個時代工廠流水線,根本不算辛苦了。
而剛剛進入蒸汽時代的工業生產,卻真在水深火熱之中。
利用蒸汽動力,會產生大量的余熱,造成車間里面的溫度,一直在幾十度上。人長期在這個樣的情況之下工作,根本無法長期堅持下去。
至于巨大的噪音,不健全的勞動保護制度,等等方面的事情,這個時代的工廠,根本不是血汗工廠,而是吃人工廠。
人并不是作為工廠的操作者,而是作為工廠之中易損件而存在的。
看英國紡織業剛剛爆發出來的工人年齡,很少有三十歲以上的,因為大部分工人在工廠工作幾年十幾年之后,都是一個死字。
很少有人能長期工作下去。
資本家吃人的嘴臉,從來沒有什么變化。
徐申春知道不知道這些情況?
當然知道的。
徐申春作為一個白手起家的大商人,對下面情況掌控,絕對是清清楚楚的。
看他來布坊巡視,從來不去新建的蒸汽車間,就可以看出來。
他是知道這個車間的情況。
只是他從來不在乎這一點的,之前不在乎,之后也不在乎。
商業競爭本身就是一個不斷打破底線的行為,真正成功大商人,有幾個裝了底線這個東西。
他只要知道,這一件事情做好了,他很可能得到皇帝的特別關注,甚至想借此重復冼家的行為。
與皇室聯姻,讓自己的兒子成為駙馬。
如此一來,徐家就能從商人家族成為外戚家族了。
雖然在文官方面來看,外戚是可惡之極的存在,但是對于徐申春來說,如此就能保住徐家的所有產業,甚至不用給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上下打點,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他不知道想過多少次,找門路巴結陛下。
只是當今似乎沒有什么特別的愛好,甚至連女色都不是太喜歡了,唯一暴漏在外面的,就是對蒸汽機的喜愛,與對推廣蒸汽機的執著。
徐申春也只能從這一點下手,自然是不管出了多少事情,也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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