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師不在意趙良庚是否活著,在意的是江南局勢,但是只有趙良庚才能掌控局勢,那么從這一點上來說,地師便是不希望趙良庚去死。
既然是地師的意思,還要仰仗陰陽宗扶持的趙冰玉自然不能違背地師的意思。
上官莞轉過頭來,瞧見趙冰玉眉宇間的一股郁氣,伸手替他撫平眉頭,輕笑道:“瞧你這個樣子,就這點志氣?”
趙冰玉沒有說話,只是輕嘆一聲。
上官莞收回手掌,微笑道:“金釋炎之死,驚動了地師,地師將我從西京派來,就是為了解決此事。可大天師也不是吃素的,他派出了自己的弟子顏飛卿,又請來了李玄都,這兩個人都不好對付,至于其他人,看著厲害,卻要以此二人為首。”
趙冰玉不是江湖人,對于江湖上的許多事情知之不深,問道:“為何?”
上官莞淡然道:“當年若是沒有帝京之變,此二人就是日后的正道領袖,顏飛卿繼承的是張靜修的位置,李玄都繼承的是李道虛的位置,張靜修這次對于促成圣君與天公將軍結盟之事是勢在必得,他將此事交予此二人手中,可見此二人在張靜修心目中的分量,你說好不好對付?”
趙冰玉問道:“顏飛卿是朝廷冊封的飛元真人,我素有耳聞,只是這個李玄都……”
“就是當年的紫府劍仙,當年他差一點做了張肅卿的女婿,現在又要做遼東秦閥的女婿,聽說牝女宗的宮師妹也一直對他青眼有加,宮大小姐,張大小姐,秦大小姐,還真是個有女人緣的家伙。”上官莞微諷道:“不過也在情理之中,當年大劍仙李道虛出身貧寒,一文不名,正是攀上了清微宗李家的大小姐李卿云,這才做了清微宗的宗主,李玄都是李道虛的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
趙冰玉干笑一聲,沒有貿然接話。
就算他不是江湖人,也是知道大劍仙李道虛的大名,如雷貫耳,不敢不敬。
上官莞接著說道:“現在師父讓我來接手此事,雖然給了我調用宗內三殿的權力,可我仍是沒有太大把握。”
趙冰玉想了想,問道:“那個李玄都,是個什么樣的人?”
上官莞遲疑了一下,說道:“以文亂法,權行州域,叫士;以武犯禁,力折公侯,叫俠;連起來便是俠士。李玄都這個人,曾經跟隨張肅卿變法,也曾參與主導清微宗與正一宗的‘四六之爭’,再加上清微宗內部的‘三四之爭’,犯禁犯法,文武兼備,所以我認為他是一個俠士。尤其是這個人竟敢忤逆自己的恩師李道虛,以至于被開革出宗門,倒是讓我有些佩服。”
“佩服?”趙冰玉疑惑道。
“對,佩服。”上官莞笑了笑:“打殺欺壓不如自己之人,這不叫本事,是個人都會干。真正厲害的是反抗比自己本事更大、地位更高之人,當年的宋政如是,今日的李玄都亦如是,只是宋政用的是武人的手段,摔杯號,刀斧手,而李玄都用的是文人的手段,文死諫,武死戰。一文一武,看上去是宋政贏了,做了無道宗的宗主,而李玄都輸了,被逐出師門。可以后的事情,誰又知道呢?”
趙冰玉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打算怎么對付這兩位正道俊杰。”
上官莞說道:“難以力敵,只能智取。可智取,卻不能從顏飛卿和李玄都這邊做文章,而是要從天公將軍唐周那邊做文章。畢竟我們不是為了殺人,也不是為了與正道中人拼個你死我活,而是為了壞掉澹臺云和唐周的結盟。做事情,要分清楚什么是目的,什么是手段,除了報仇,殺人從來都是手段,絕非目的。”
“受教。”趙冰玉點了點頭,話鋒陡然一轉:“可你又為何要將我召到此地?畢竟我對于這種江湖爭斗,有心無力。”
上官莞淡笑道:“既然趙部堂不能死,那么你是不是要提前在趙部堂身上做些文章?如果趙部堂脫困,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你,而不是趙夢玉,你覺得趙部堂心里會怎么想?”
趙冰玉眼神一亮,這次是真心誠意抱拳道謝。
上官莞一笑置之:“咱們兩個認識這么多年了,何必這些虛禮。你啊,真是越來越虛偽俗氣了。”
趙冰玉也不在意上官莞的挖苦,只是哈哈一笑。
兩人在很久之前就已經相識,那時候的趙冰玉還是個少年,當時徐無鬼帶著上官莞拜訪趙良庚,在兩家大人議事的時候,兩小由此相識,建立了一段少年人的友誼。
此后雙方一直保持了書信往來。
如果趙青玉只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或是普通的官宦子弟,那么這段脆弱的少年人友誼注定難以長久,也許在不經意之間,便會斷了聯系,然后從此再無交集,就像仙凡永隔的兩個世界之人。當年那點少男少女的情誼,自然就在各種江湖爭斗之中煙消云散。
不過隨著趙良庚的平步青云,成為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趙冰玉身為趙良庚的長子,自然也是水漲船高。于是上官莞便與趙青玉的聯系越來越深,尤其是當趙純孝開始接觸趙夢玉之后,兩人的關系更是突飛猛進,雖然不是夫妻,卻比許多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夫妻還要親厚。
利益之爭,可以讓父子反目,也能讓兩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陌生人變成最親密的朋友。所以上官莞讓趙冰玉前往石門縣的時候,哪怕沒有說明理由,趙冰玉也是二話沒說,直接趕來,這就是兩人相交多年的信任了。
趙冰玉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對了,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你就已經是歸真境界,這次可曾破境?”
上官莞道:“破境了,如今我已是天人逍遙境,不過對于當下的局勢影響不大。一來,我不擅長與人爭斗,境界雖高,也未必是那些擅斗之人的對手,最有名的例子便是當年正值巔峰的紫府劍仙李玄都,不過是歸真境,卻號稱無量境之下無敵手,現在的他雖然不復當年的銳氣,但只要能晉升天人境,重登太玄榜還是不成問題。再有就是,面對一位可以斬殺金釋炎的高人,是天人逍遙境,還是歸真境,都沒有太大區別了。”
趙冰玉道:“也不能這么說,若是沒有今日的天人境界,又如何求將來的長生境界?”
上官莞忍不住看了趙冰玉一眼,微笑道:“你倒是看得透徹。”
趙冰玉對她報以一笑。
這一笑,讓上官莞有些別樣的歡喜。
天下間的女子,無論出身如何高貴,相貌如何出眾,沒有幾個是不食人間煙火。若是覺得她在男子面前冷若冰霜,多半是因為她看不上這些男子,如果在自己青眼的男子面前,就是另外一番情態了,試問哪個女子不懷春,哪個女子不多情?
所以蘇云媗也好,秦素也罷,終是選擇嫁人,誰也沒打算做一輩子的仙子,只是不肯嫁給看不上眼的庸碌男子罷了。有些男人覺得自己不受女人青睞,就認定女子是他的敵人,實則男人的敵人永遠是男人,女子想要嫁給更強大的男人,換得安全感,以婚嫁改變自身境況,所以上層男子得以三妻四妾,正所謂高門嫁女,低門娶婦,便是由此而來。如此一來,下層男子難求一妻,他們不敢反對上層男子,卻要仇恨與自己同屬底層的女子,怨恨她們嫌貧愛富。
上官莞也不能免俗,到了她這個年紀,早就應該嫁人,遍觀周圍,最合適的人選自然是趙純孝,不過兩人立場不同,如果退而求其次,那就只有趙冰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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