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沒了呂小布的聒噪,沒了胖嬸的秋波,難得清靜的老白和徐天然各自坐在門檻上,看星星、看月亮,老白還不忘吐煙圈。
徐天然漫不經心問道:“老白,你說我到底是幾品了?我都能跟三品高手朱柒打個平手,怎么著也得三品了吧。”
老白大口吸煙大口喝酒,“沒有踏出大道,都不值一提。”
徐天然站起來,給老白一邊捶背,一邊諂媚問道:“老白,那我跟天下的青年才俊比起來,是不是差不了多少,不然怎么能被你這么厲害的高高手收為徒弟,還能被先生也看中,說明我天賦有一百層樓那么高吧。”
老白啐了一口,“我呸,你要是有天賦也不會一竅不通了,為了通你的竅穴我們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嗎?老子一大地窖的酒全被那老李搬走了,一滴都不剩,你知道一滴不剩是什么感覺嗎?”
徐天然想起了這個茬,按摩立馬更殷勤了些,換個話題道:“老李教的御劍術我怎么練都練不了,始終不得入門之法,是不是老李故意逗我,給了我假的御劍術。不然,憑借我聰慧的腦袋、頑強的作風、拼命的氣質,什么功法練不了。”
老白嘿嘿笑道:“等你竅穴都通了就能找著入門的感覺了,再說了,那套御劍術至少得一品起步,你掂量掂量自個兒的斤兩。”
徐天然啞口無言了,先生總是神出鬼沒,身形忽然就出現在徐天然身后,雙手攏袖的樣子像極了在村頭曬太陽的老大爺,一點兒都沒有讀書人的風范。
徐天然轉過身,不能虧待了先生,趕忙給先生捏起了肩膀,徐天然在內心偷偷想著:這倆老頭都是醋壇子,我真是苦,要做到雨露均沾不容易呀。
老白喝了口酒,罵了句:“你是皇帝老兒還是啥玩意,還雨露均沾。”
徐天然吐了吐舌頭,不再言語,專心致志拍倆糟老頭的馬屁,“幸虧老白今天沒把我打殘了,不然就不能給老白和先生按摩了,沒了小的精妙手法的按摩,你們倆的老腰就更僵硬了。我給你們松松腰,好讓你們倆公平競爭,抱得胖嬸歸。”
說完徐天然一溜煙跑路了,三息功夫,就聽見了青衫少年被揍飛的慘叫聲,還不知道是誰下得手。落在馬廄屁股開花的少年撥了撥頭上的草根,只能跟啊黃說道:“啊黃,還是你最好,從來不打我,將來我一定給你娶一匹賢惠的母馬。不像那兩個為老不尊的,白白浪費了胖嬸的青春。”少年想了想,似乎胖嬸也沒青春了。
徐天然望著天際,喃喃道:“何時才能行走江湖?”
先生搖搖頭,“長大了,心思就跟著少女的腳步飄向了遠方。咱們倆糟老頭加起來可能還沒白衣小姑娘一根腳趾頭重要。”
老白嘻嘻笑道:“老吳,太酸了吧,孩子就像雛鷹,自然要展翅高飛的,難不成像個卵,天天在你肚子里捂著,再新鮮的蛋捂著捂著就臭了。再說了,喜歡女人又沒錯,難不成像咱們倆一樣做老光棍,咱們年輕那會兒,不也一看見漂亮姑娘就挪不開眼睛,走不動路了。”
先生瞇眼笑道:“理是這個理,可是心里難免有一絲惆悵嘛,就像養閨女一樣,養著養著好不容易養大了,就變成別人家的媳婦兒了。”
老白怒道:“咱們養的是兒子,老吳,這么早就糊涂了。不過還是養閨女好,兒子雖然人在身邊,心都在媳婦兒身上,閨女即使人不在身邊,心倒是會多掛念一下老人家的。”
先生沉思了片刻,“老白,沒發覺你說話很有道理呀,要不咱找老華,趁現在還來得及,把徐小子整成閨女。”
在馬廄和阿黃閑聊的徐天然沒來由打了個寒顫,似乎有殺氣。
老白哈哈大笑,“徐小子要是聽到了就跟你斷絕師生關系了。”
先生伸手一抓,徐天然莫名其妙就被拉回了屋子,徐天然感覺有殺氣,渾身僵硬。
老白仰頭喝了一大口酒,“你家先生想把你整成閨女,你同意的話,我們幫你想辦法。”
徐天然頓時哭嚎倒在地上,公鴨嗓極為刺耳,“先生,娘親還要靠我傳宗接代,老徐家就我一根獨苗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把我咔嚓了,是陷我于不忠不孝的境地,先生于心何忍?”
先生臉色笑容燦爛道:“那將來帶媳婦兒回來,記得先生個女娃娃給老白和先生抱抱。”
徐天然如獲大赦,“感謝先生不咔之恩,學生行走江湖定然看見順眼的姑娘就勾引回來,一有女兒就第一時間帶回來見先生和老白。”
先生擺擺手道:“別貧了,明天你去閉關吧,現在你體內竅穴已然疏通了一半,剩下一半趁著閉關都疏通了吧。閉關地點老白給你挑好了,絕不會讓你失望。”
聽到此處徐天然感覺全身汗毛都顫抖起來,老白不會讓自己失望,徐天然看著老白似笑非笑的神色,心如死灰。
翌日,老白帶著徐天然到天馬山后山深處的懸崖處,一道瀑布從百丈懸崖飛流直下。
老白停下了腳步,雙手結印,方圓十里之內如一方小天地被隔絕開來,徐天然心念微動,蜀道從靈脈飛出,懸停在徐天然肩膀上。
老白摘下腰間的葫蘆,喝了一大口酒,“接下來三年你就在瀑布底下坐著,靠著飛瀑的沖刷淬煉體質,飛瀑之力雖不大,勝在滴水穿石的水磨工夫,能夠極其細微地打磨身體和砥礪心境。”
老白雙指微動,望日石從天馬山頂飛入瀑布深潭,極為巨大的石頭在水潭里才露尖尖角,老白沉聲道:“給你找了落腳之地,什么時候把石頭撈上來你就能出關了。順便把你嘴饞的毛病戒了,不能一看見肉就克制不住想吃的沖動,別看這只是小毛病,將來行走江湖那都是大忌,只要有弱點就會被人加以利用,這三年你就靠吸納靈氣度日吧。”
徐天然揚天慘叫,“先生,我才十三歲,雖然按照我家鄉的算法論虛歲我十四歲了,但是還在長身體的時候呀,不吃肉我會營養不良長不大的,將來個子矮小,上哪兒去找媳婦兒,你們還怎么抱上小孫女。”
老白無奈道:“你現在可以不依賴五谷雜糧來吸收能量了,純粹依靠靈氣就可以了。”老白隨手將徐天然一丟,落在了望日石上,徐天然頓時被瀑布壓在石頭上動彈不得,水至柔亦至剛,飛來瀑布破青山,百丈飛瀑之威恐怖如斯,徐天然借力順勢滑落石頭,不曾想老白已經在望日石上設了禁制,使得自己一步也不得離開。
老白喝了一大口酒,聲音炸響如驚雷:“先錘煉身體三年,三年后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等哪天把望日石撈起來,這片天地禁制便會解除,你也能回家了。”
瀑布的巨大聲響在耳邊回蕩,老白的聲音竟然瞬間將瀑布的聲響壓制住了,徐天然一字一句記在心上,坐不起來沒法跟老白道別,于是氣沉丹田,一個臭屁聲響如洪鐘,算是給老白道別了。
老白搖搖頭,少年仍是少年。
被瀑布牢牢按在石頭上的青衫少年,默默運轉焚殺絕,蜀道心有靈犀開鑿百會穴,百會穴乃百脈之會,貫達全身,徐天然百會穴之廣闊無與倫比,似汪洋大海,蜀道所開鑿的大瀆亦是三百六十五條大瀆之最。百會穴大瀆寬數百里,長五千里之遙,徐天然神識微動,蜀道化身千丈身軀,一棍之下山河碎裂,縱然大瀆之大前所未有,蜀道亦不急不慢,和小伙伴相處數年,蜀道和徐天然心意相通達到前所未有之默契,飛瀑之下,一少年猛吐了一口血,鮮血染紅了水潭,像一抹盛開的紅花。
此處靈氣極為充足,徐天然大肆鯨吞天地靈氣,用天地靈氣錘煉經脈體魄,肉眼可見處,徐天然的肉體在極速變強,百丈飛瀑像錘子一樣捶打少年的體魄,蜀道短短一盞茶已揮出一百棍,徐天然運轉焚殺絕,此時少年的身體像一塊燒紅的鐵一樣柔軟,在飛瀑的錘煉下愈發堅實。
一月之后,百會穴大瀆貫通,徐天然能夠抬起頭了。
三月之后,又通了二十余竅穴,徐天然可以掙扎著坐起來,如同和尚念經一般入定,看似一動不動,實則軀體之內如同山河崩裂,蜀道愈來愈大,一棍接一棍愈來愈快,少年緊守心神,稍有差池便會氣機混亂,走火入魔。
半年之后,徐天然雙手頂起水瀑,顫顫巍巍站了起來,又被水瀑壓在石頭上,徐天然一遍遍站起,一遍遍被一股無形之力鎮壓在石頭上。徐天然內心想罵娘,這條瀑布絕對有古怪,否則按照徐天然的計算自己能夠站起來了,甚至還能一拳將飛瀑擊飛十數步。可是,瀑布之力愈發暴漲,若自己的軀體之力增長速度比不上瀑布之力,那么自己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一年之后,徐天然終于穩穩站在望日石上,不時一拳擊中飛瀑,瀑布一聲炸響如巨雷,水花飛濺。但是,一拳之后瀑布威勢大漲,如同泰山壓頂,轉瞬便將自己擊倒,像打輸了架,頭被人用腳踩在地上。某一時刻,徐天然感覺到瀑布似乎有一股老白的氣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識迷糊了,時而少年都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兩年之后,徐天然僅剩下五十余竅穴未通,體內靈氣之盛、體魄之強讓少年終于可以牢牢站在望日石上,仍由飛瀑之力暴漲也不會將自己擊倒。徐天然終于拔出竹刀,抬頭望向不見源頭的飛瀑,運轉焚殺絕,氣機轉瞬五百里,體內靈氣暴漲,就在即將揮出一刀的時候,徐天然默默收回竹刀,兩年未出刀,準備閉刀養刀意。徐天然身上殺氣如同一條青蛇縈繞,徐天然漸漸找到了蜀道飛瀑氣勢之法,便是穩住下盤,揮動竹刀以割圓術畫圓,將飛瀑之力以圓形牽引流轉,刀鞘一揮,飛瀑如一抹長虹逆流而上。割圓術之法極難,在飛瀑之下,徐天然便潛心鉆研,終于悟出了以自己為軸,以竹刀為邊,畫出了接近圓的正十七,飛瀑之力沿著竹刀的方向流轉,刀法極為精妙,徐天然自己命名為正十七,防御之法無出其右者。
先生瞇著眼站在老白身后,撫須感嘆道:“此子大善,能將算術之法融入刀法,白老頭你也畫不出正十七邊形吧。”
老白喝了一口酒,哈哈笑道:“不愧是我徒弟,悟性天下第一。”
三年后,一襲青衫早已破敗不堪,只能堪堪遮掩私處,原來白白凈凈的少年郎竟然成了一個大野人,三年不剃須剃發,加上衣衫襤褸,甚至身體還長了青苔,綠油油的像個綠怪物。靜若枯樹的綠怪物猛然睜眼,大喝一聲,蜀道懸于身前,體內三百六十五個竅穴悉數貫通,焚殺絕第一次沿著全身靈脈流轉一大周天,體內氣機轉瞬七百里,大江大瀆大河大湖靈氣流轉暢通無阻,徐天然抽出竹刀以自身為軸,以竹刀為邊,以正十七招式將飛瀑之水凝聚成一個巨大水球。水球之大若一座湖泊,徐天然緊閉三年的竹刀出鞘而出,刀意如飛龍附在竹刀之上,隨竹刀一揮如一道巨龍閃電暴擊水球,此時,飛瀑倒流、腳下石頭盡碎,附在望日石的禁制破碎。
綠毛怪徐天然終于破水而出,站到了岸上,一抹陽光照在身上,徐天然狹長的丹鳳眸子凝視太陽,一刀遞出,刀意直沖九霄,天地一陣狂風暴起。
徐天然終于破關而出,回想起“白孔雀”教自己的御劍法門,默默閉上眼,沿著既定的竅穴運轉靈力,默念將進酒心法口訣: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徐天然神識溢出,如同一根根絲線牽動林木碎石,心念所至,林木碎石如同飛劍在身邊懸停。不過,十息功夫,徐天然氣機紊亂,支撐不住,林木碎石紛紛落地,徐天然噴出了一口鮮血。綠毛怪徐天然搖搖頭,果然道行不夠,不可凌空御物,徐天然也不氣餒,心中略帶歡喜,不多久之后,自己定然能學會這門御劍術。
綠毛怪渾然不覺自己一身青苔的模樣怪異之極,似乎這些年這些青苔成了自己的伙伴一般,將它們一起洗凈心中略有不舍。綠毛怪忽然看著望日石成了碎屑,頓時悲從心來,自己還沒扛起望日石它怎么就碎了,那豈不是這小天地的禁制不會打開,自己要被困在里面了,得等老白哪天忽然想起自己才會把自己放出來。已然是青年的綠毛怪竟然跪倒在水潭前,捶胸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