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清明瞇眼看著晚輩口角紛爭,任由你來我往毫不在乎,他深諳妖族的法則,橫斷山脈什么最大,是道理嗎?
顯然不是,是拳頭。
鳳清明是鳳族掌律長老,根本不屑于做口舌之爭,他此番前來就是為年輕人壓陣,這些外鄉人不知根腳,再強也不過金丹境大妖,難不成還是化神境?
徐天然指著鳳亦飛的腦袋,挑了挑眉毛,笑道:“也不算我欺負你,吳浩被你們重傷,現在病榻之上動彈不得,念在你年歲不大,也不欺負你,只要你有本事,我這比你還小幾歲的兒子任你處置,打到你消氣為止,如何?”
鳳亦飛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反駁道:“你惡人先告狀,是吳浩打了我,我什么時候打他了。”
徐天然神色凝重道:“不信自己去瞧,已經奄奄一息了。”
鳳亦飛啞口無語。
白衣小童毫不理會二人言語,心中樂壞了,面上卻裝得很委屈,還十分配合得將境界壓制在五品境,鳳清明一時也沒太在意這名不起眼的稚童,只覺得約莫五六歲的稚童五品境再正常不過了,鳳亦飛與他比試一場也吃不了虧,暫且當作開胃小菜。
千白憑欄眺望,微微搖頭,唉聲嘆氣深怕青衫的乖兒子挨揍似的,白衣小童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跟淚人似的,“爹,你還是我親爹嗎?不知道少年人相差一歲就是天壤之別,爹,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我要告訴娘親去,說爹要害死親兒子。”
徐天然嘴角微微抽搐,心里想著:真他娘的不要臉的北獒大魔頭。
管彤樂開了花,師父不要臉,徐榮更不要臉,但是瞅著徐榮在地上撒潑打滾的模樣就很歡樂,那鳳亦飛可有苦頭吃了。
鳳亦飛見白衣小童慫了,立即底氣就足了,尋思著今日一定要將場子找回來,自己掛著倆黑眼圈的賬可要雙倍奉還,打這個白衣小童四個黑眼圈。
轉念一想,哪兒來的四個黑眼圈,那就再打斷他兩根肋骨也不為過。
鳳亦飛的心思,白衣小童盡收心底。
徐榮瞥了眼一肚子壞水的鳳亦飛,既然你無情,休怪我無義了,江湖規矩,打人不打臉,你這不僅要打臉,還要打斷我的肋骨,那今日可不能善了了。
鳳亦飛往前一步,指著白衣小童道:“別哭哭啼啼的,是男人就好好打一場,誰輸了誰認栽。”
白衣小童怯懦道:“爹,你好狠心,我會把一路上發生的事都告訴娘親的。”
這一句話讓徐天然嘴角抽搐不已,果然逛青樓不能帶著管彤和徐榮,管彤會原原本本把事情都告訴朱子柒,徐榮更是過分,估計還要添油加醋,在徐榮的版本里,恐怕昨夜我就已經留宿蝶舞閨房了。
這年頭,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徐天然重重嘆息一聲。
鳳亦飛傲然獨立,白衣小童小步前挪,氣勢此消彼長,鳳無痕雖覺得青衫刀客似乎不是個會吃虧的人,但是怎么看也覺得白衣小童是個狠角色,以亦飛四品境界,加上鳳族血脈,便是尋常三品少妖也不是他的對手。
云煙樓下,折騰的動靜不小,把許多剛趴在姑娘們肚皮上奮戰了一夜的嫖客們都吵醒了,見著是鳳族之人,也不敢發出聲響,卻也偷偷隔著半扇窗戶偷偷看熱鬧。
有一姑娘撒嬌道:“死鬼,你看誰能贏?”
一名魁梧的中年妖怪說道:“我看咱們鳳族小公子能贏,不過,那白衣小童瞧著也不簡單。”
姑娘白了銀槍蠟頭一眼,“說了等于白說,跟你下面的兄弟一樣沒用。”
緊接著就是一陣七嘴八舌的吵鬧,楊小兵瞧見了這一幕,才發覺妖族青樓甚是兇險,這要是活不好,還不敢來,妖族姑娘說話可真夠直白。這要是在人間,縱然是綿軟無力、一觸即潰的花甲官老爺,姑娘們也是對老爺極盡全力地吹捧,仿佛花甲官老爺不是一戰七息,而是一夜七次郎。
饒是花叢圣手楊小兵也驚嘆,妖族青樓真是龍潭虎穴。
鳳亦飛見白衣小童閃躲的眼神,輕蔑一笑,旋即,雙腿微屈,青石現出幾條裂紋,身形一往無前,大有獅子搏兔之勢。
一拳氣壯山河,鳳亦飛自以為一拳就能將白衣小童揍得七竅流血。
奈何,一拳落空,鳳亦飛竟與白衣小童擦肩而過,回過頭來,見白衣小童竟然嚇得直接坐在了地上,心中更是輕視,摩拳擦掌道:“誒,小子,打起精神,這才剛開始呢?別怪我下手重,要怪就怪你爹去。”
白衣小童哇哇大哭,咒罵沒良心的爹。
青衫似乎耳聾了一般,根本聽不見親兒子的哀嚎聲。
鳳亦飛又是高高躍起,又是霸道一拳從天而降,這次他瞅準了白衣小童,收拳于腰際,等到最恰當的時機再祭出這一拳。
“轟隆”一聲,塵土飛揚,圍觀的姑娘們和嫖客都捂著眼睛,不敢看血腥一幕。
鳳亦飛卻覺得詭異,明明自己一拳打中了鳳亦飛,怎的接觸到他的時候就像摸著泥鰍似的,滑溜溜的一拳就落在的青石板地面上。
鳳清明也看出了古怪,這白衣小童或許真不簡單。
白衣小童在地上翻滾了幾圈,破口大罵道:“你真下死手呀,等下砸壞了東西誰賠?”
鳳亦飛氣急敗壞道:“我賠。”
旋即,鳳亦飛不再是花里胡哨地跳躍,徑直朝白衣小童走去,走近了,當面一拳,看他如何躲避。
白衣小童可憐兮兮看著魅煙,說道:“魅媽媽,砸壞了東西可不算我的,算他的。”
魅煙哭笑不得,事到如今還擔心這個,先保住自己再說,只是當著鳳族的面,她沒說出口。
鳳亦飛與白衣小童面對面,四目相對,不講理的重重一拳砸在白衣小童面門上,白衣小童徑直飛了出去,重重砸在旁邊一棟小樓上,轉瞬,小樓搖晃,主梁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裂縫。
眾人只覺得白衣小童算是徹底完了,這一拳下去定然沒氣了,這青衫公子真是白衣小童的親爹?我看是后爹還差不多。
鳳亦飛不可思議看著自己的拳頭,何時自己修為到了這么強大的地步,一拳就能崩碎一樓主梁,這棟小樓也成了危樓了。
魅煙原以為兩個小孩子大鬧頂多砸點椅子桌子、花花草草,沒想到一拳就是一棟樓,狐仙閣再財大氣粗也經不起這么禍害呀。
那一棟樓上的姑娘和男妖只覺天旋地轉,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好就跑了出來,生怕樓真的塌了,其中就有倆喝多了被姑娘扇了兩巴掌才醒的男妖露著光溜溜的白腚就跑出來了。
鳳清明已然察覺到不對勁,那白衣小童裝死躺了半晌,又緩緩站起來了,看著跟沒事人一樣。
鳳亦飛這才知道,自己踩到釘子了,拉起了一個拳架,小心應對。
白衣小童吐了口唾沫,繼續裝傻充愣道:“爹,我差點都吐血了。”
這話,再也沒人信了。
白衣小童朝鳳亦飛笑道:“這棟樓可是你砸的,和我沒關系,你來賠。”
鳳亦飛也不搭話。
白衣小童覺得無趣,搖搖頭道:“剛才的氣勢去哪兒了?”
鳳亦飛如臨大敵,仍舊不搭話。
白衣小童長嘆一聲,“我還是喜歡你剛才趾高氣揚的模樣,現在這樣就沒意思了。”
轉瞬,白衣小童一揮潔白衣袖,鳳亦飛應聲而去,像斷了線的風箏翩然而落,身邊皆是旋轉的拳風,鳳清明想要將鳳亦飛從拳風里將鳳亦飛救出。
只聽見一聲哀嚎,鳳亦飛身體骨骼“咯吱”脆響,不多不少,肋骨剛好斷了四根,而鳳清明入拳風中接住鳳亦飛的那只胳膊袖子盡碎。
狐仙閣中傳來一陣驚呼聲。
魅煙滿是震驚之色,完了完了,徹底完了,真的撕破臉了,怎么圓都圓不會來了。
蝶舞微微一笑,美麗的眸子讓人只一眼就被其嫵媚中毒,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鳳清明沉聲道:“你們究竟是何人?”
徐天然抱拳淡然道:“你猜。”
鳳清明怒容盡顯,這些外鄉人完全無視鳳族的高貴身份,白衣小童竟敢傷害自己親孫兒,而且身上境界古怪,哪里是五品境,便是金丹境也難以祭出那一陣拳風,在妖界能讓自己袖口盡碎大妖屈指可數,他不禁懷疑這些人的身份,難道是龍族的使者,想要給鳳族一個下馬威?
徐天然看透了鳳清明的心思,腦子一轉,輕笑道:“我們的身份你還不夠資格知曉。”
徐天然越是如此,鳳清明越是以為自己猜測不錯,定然是龍族使者不假。若是如此,真要徹底撕破臉不至于,龍族就是要給鳳族下馬威,畢竟白衣小童下手雖重,自始至終從未想傷及亦飛大道根本。
若是如此,今天這場子自己還真不能輸了。
徐天然斜眸微笑,“鳳堂主,可還想比試第二場?”
鳳清明沉聲道:“自當奉陪。”
徐天然指了指鳳無痕,提議道:“就由我開山大弟子挑戰他,如何?”
管彤大吃一驚,一路走來師父從未讓自己出手迎敵,看著那名臉色陰沉的鳳族劍客似乎不好惹呀,自己怎么打得過?
鳳清明反問道:“不會又是扮豬吃老虎的千年老妖精吧?”
白衣小童一聽千年老妖精,氣不打一處來,罵道:“老不死的,老子還年輕呢,怎么就是老妖精了,至多算是小妖精。”
徐天然和鳳清明都不管白衣小童的聒噪,徐天然平靜道:“實打實十二歲,約莫快到二品境了。”
管彤眨巴眨巴眼睛,自己怎么就二品境了,這境界攀升得還真快呀。
鳳無痕眼神凌厲,亦飛中了這一行人的奸計而落敗,自己可不能大意,一步上前,伸出右手,比了個請的手勢。
管彤第一次與人對陣,真的有幾分怯場,畢竟一直以來都是窩里橫,和小地龍的比試根本就算不得數,那小蚯蚓讓著自己,自己何嘗不知道。
只是,他越讓著自己,管彤就越生氣,憑什么就看不起自己了,越是如此就越是追著小地龍一陣瘋魔刀法,打得他屁滾尿流。
當下是實打實捉對廝殺,自己只有把竹刀,如何對敵?
管彤看了眼師父的眼神,青衫微微點頭,管彤就心里有數了,大步上前,師父說過打架首重氣勢,氣勢弱了架就輸了一半。
管彤昂首挺胸,腰間懸著竹刀,大喝一聲,“管彤在此,速來受死。”
一句話把蝶舞逗樂了,這行人真是有才。
徐天然無奈扶額,似乎有點氣勢太盛了,行走江湖切記把話說得太滿,本是分勝負,這么一句話一出,就是要分生死了。
幸好,現在自己在,出不了亂子。
鳳無痕拔劍而出,手腕一抖,一劍迎面而來。
在旁人眼里速度極快一劍,在管彤眼里仿佛是慢放一般,管彤雖把劍招都看得透徹,奈何第一次對敵有些緊張,躲避的腳步有些踉蹌,差點就摔了個狗吃屎。
霎時,管彤臉就紅了,真給師父丟臉了。
白衣小童搖旗吶喊道:“大師姐加油,打死那個龜孫。”
千白也以手扶額,這倆要是結伴行走江湖,半座江湖都不得安生。
鳳無痕哪里受過這般侮辱,又是受死又是龜孫,他的榮譽感極強,身為鳳族一員,雖是旁支,那也是鳳族血脈,他不容外人侮辱鳳族,下手就越加狠辣。
管彤右手緊握刀鞘,竹刀始終不出,她露出認真的神情,鳳無痕的劍再狠辣他都能提前躲掉,旁觀的只能看見鳳無痕劍光閃耀,劍招層出不窮,紅衣小姑娘只能一味躲閃,毫無還手之力。
徐天然嘴角卻微微揚起,看來這一路上要多讓小管彤出手了,若是自己把她護得太周全了反而是害了她。
雛鷹展翅,一飛沖天。
徐天然年紀尚輕,初為人師,還需與徒兒說句多多指教。
鳳無痕一連百招,連管彤衣角都未沾到,管彤靈氣波動來看,確是三品境無疑,難道自己二品境還比不得人家三品境?
鳳無痕心中越急,下手越是狠辣,殺心已起。
管彤聚精會神,沒空感知他的內心,只是尋找他劍招的破綻,畢竟初次與人比試,還是沒經驗,有些緊張。
忽然,鳳無痕一劍撲空,心里一急,腳步有些踉蹌,管彤抓住時機,拔刀斬出,一刀砍在鳳無痕脖頸上。
竹刀無鋒,管彤開心地跳躍起來,“師父,我贏了。”
可是,鳳無痕殺紅了眼,哪里能忍受輸給區區三品境少女,高下已分的情況下,鳳無痕一劍刺向管彤后心。
鳳清明連忙制止道:“無痕,不可。”
可惜,已經晚了,鳳無痕已經被失去了理智,唯見一襲青影閃出,千鈞一發之際,兩指捏住劍尖,輕輕翻折,鳳無痕佩劍斷成兩截。
管彤眼里滿是驚恐之色,自己太過大意了,竟然被鳳無痕暗算,氣鼓鼓的嘟著小嘴。
鳳清明剛要向青衫求情,只見青衫丟下手中一截劍尖,并未對鳳無痕下死手,而是教訓管彤道:“敵人未敗,為何收刀?”
管彤委屈道:“我以為我已經贏了,我的竹刀砍中了他的脖頸,若換成鋼刀,不就已經砍斷了他的腦袋,哪里知道他輸不起?”
徐天然嚴肅道:“學藝未精,豈敢輕敵?未到敵人徹底失去反擊能力,絕不可掉以輕心。”
管彤低下頭,泫然欲泣道:“師父,我知道了。”
徐天然靈力微動,喃喃道:“誰道竹刀無鋒就砍不斷頭,只見,徐天然凌空接過竹刀,輕輕一刀劈下,那棟被白衣小童撞得有一絲裂縫的小樓立即裂成兩半。”
管彤震驚得長大了嘴巴,連平常阿諛奉承的話都說不出口,鳳清明知道青衫刀客不是善茬,這局比試他們輸了。
鳳無痕驚呆當場,這名年輕的青衫公子莫不是修行了千年的老妖,怎的這么厲害?
徐天然朝鳳清明拱手道:“這局比試我們輸了,第三場就我們比。”
鳳清明篤定他們就是龍族使者,哪里愿意徹底撕破臉,畢竟鳳亦飛和白衣小童的比試也罷,鳳無痕和紅衣少女的比試也罷,終究是小孩子過家家,無傷大雅,一旦自己和青衫交手,那就代表了龍族和鳳族高手之間一較高下,就會傷及兩族顏面,就不好收場了。
鳳清明拱手回禮道:“這局比試是我們輸了,三局兩勝,就沒有第三場比試的必要了。”
徐天然手腕一抖,竹刀歸鞘,管彤對師父佩服得五體投地。
原來,竹刀也能這么厲害,自己還在為淺薄的修為沾沾自喜,孰料在師父眼里,竹刀亦是神兵利器,一刀可斷山河。
徐天然見狀,拱手笑道:“鳳堂主,承讓了。”
氛圍急劇變化,方才還是刀光劍影,現在已是其樂融融,魅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一行人究竟是誰?
蝶舞凝眸遠望,目光盡數落在一襲青衫身上。
徐天然感受到不遠處的視線,故意隱匿心思,上前和鳳清明勾肩搭背,宛如真是龍族使者一般。
徐天然招招手,赑屃立即亦步亦趨而來,低眉順眼道:“主人,有何指示?”
鳳清明愈加確定,這一行人就是龍族使者,赑屃他雖未謀面,但是龍族九大神將之一還是有所耳聞,能成為龍族九大神將主人的青衫究竟是何人?
徐天然輕拍赑屃的肩頭,笑道:“你去安排一桌酒菜,招待貴客。”
鳳清明笑道:“到了鳳族地界,哪里有客人請客的道理,魅煙,置一桌席面,迎接遠方貴客。”
魅煙施了個萬福,應聲而去。
徐天然和鳳清明都是千年的妖精,人情往來自是熟稔,在妖界,喝過了酒才是兄弟,與人界一般無二。
至于是真兄弟還是酒肉兄弟誰也不會在意,反正有著那么點兄弟香火情就足矣。
正如龍族與鳳族的關系,既不會真的親近,也不會輕易撕破臉,彼此皆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