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日月并立蒼穹,一襲青衫揮刀斬日月。
一刀遞出,天上白云在肉眼不可察覺之處被斬成兩段。
徐天然收刀歸鞘,抹去臉上的汗水,千尋接過主人佩刀,遞過干凈衣物,徐天然練刀結束,沐浴更衣,今日需要到碎葉城走走看看,總不能一直窩在桃花樓,雖說有白衣小童打探消息,但是他很想親自看一眼碎葉城,看一眼夢中的長安城。
大唐長安,像一卷升騰在空中的輝煌畫卷,長安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冠絕天下。曾有詩言: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坊如種菜畦。長安共有一百零八坊,碎葉城自然未有長安如此宏大,大小不足長安一半,街市也不再如長安那般坊市分隔,也無坊墻,如同一座小一些卻更加開放的長安。
徐天然步入街市,只見樓閣方正,錯落有致,甚是俊美。街上擁簇的女子們,高髻闊衫,妝容妍麗,往來的男子們軟羅襆頭,圓領窄袖,舉止瀟灑謙和。
一夜之間,夢回大唐。
忽然,徐天然察覺身后有人,轉身一看,迪麗達爾、呂小布和白衣小童偷偷摸摸跟著自己,徐天然也是無奈,只能帶著三個臉上涂抹諂媚笑容的家伙。徐天然心里暗暗覺得奇怪,呂小布和白衣小童如此做派他早就習以為常了,為何堂堂哈密公主迪麗達爾也是這般,他百思不得其解。
轉眼,迪麗達爾和徐天然并肩而行,白衣小童騎在他的脖子上,呂小布早就一溜煙跑到前頭,現在口袋里有了金豆子,心里也有了幾分底氣,看著滿街的琳瑯滿目的新奇玩意兒,眼睛也不眨一下就給自己買了幾樣,算是犒勞自己一路上背著沉重金袋子的犒賞。還不忘給白衣小童買了竹蜻蜓,給迪麗達爾買了胭脂水粉,徐天然不過是漫無目的在街上閑逛,就靜靜看著呂小布在忙活著。又看一眼在挑著胭脂水粉的迪麗達爾,或許女子都是愛美的,誰不喜歡胭脂水粉、錦衣釵環?
迪麗達爾就當是徐天然給她買的胭脂水粉,挑著興起,忽然,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出現在徐天然跟前,抬起頭,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憐道:“叔叔,給漂亮阿姨買枝花吧。”
徐天然低頭,眼見一名衣衫破舊單薄的小女孩,縱然開春了,但是仍舊寒氣逼人,自小長在深宮、在山上修行的迪麗達爾哪里見過這么小的女孩就在外為生計奔波,立即側影之心泛濫,俯下身來,摸摸小姑娘的腦袋,憐愛道:“你冷嗎?”
小姑娘打了個冷顫,倔強道:“漂亮姐姐,我不冷,你買一枝花吧,不貴,就五文錢。”
迪麗達爾取下披風,披在瘦弱的小姑娘身上,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一句話仿佛觸動了女孩的心弦,頓時,淚水如泉涌一般,卻又咬著嘴唇,含淚道:“叔叔,買枝花吧。”
迪麗達爾愛憐之心溢于言表,徐天然定睛一看,小姑娘身上傷痕累累,環視了一周,見街上有不少拿著鮮花在販賣的小女孩,心里就有譜了。
迪麗達爾不禁眼角微微濕潤,輕聲道:“哪個父母能讓這么小的姑娘穿著單薄的衣服出來賣花?”
徐天然并不搭話,將小姑娘手里的花都拿過來,說道:“我全買了。”
小姑娘頓時破涕為笑,在原地蹦跳了起來,長長的披風落在了地上。迪麗達爾又將披風拾起,給小姑娘披上。
呂小布付過了銅板,小姑娘認認真真數了兩遍,將多出的銅板交還給了大黑炭,笑著說道:“謝謝黑臉哥哥。”
呂小布難得被人稱為哥哥,開心地撓撓頭,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迪麗達爾看著漸行漸遠的小姑娘,忍不住眼淚落下,又見街上好幾個賣花的小姑娘涌過來,迪麗達爾不知所措。
徐天然將一大束玫瑰花交到了迪麗達爾手上,然后身形一閃,在一座屋頂上,看著披著長長披風的小姑娘走進了小巷子。白衣小童便懶洋洋在屋頂曬太陽,看熱鬧。
迪麗達爾捧著花一時失神,但旋即跟了過來。
小姑娘剛拐進人跡罕至的小巷子,小姑娘立即變得戰戰兢兢,將溫暖的披風脫下,輕輕折疊好,藏進柴火堆里。然后,將銅錢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向一名壯漢走去。
壯漢見小姑娘走來,不由分說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臉上,惡毒道:“下賤的玩意,竟敢偷偷藏私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把披風給我拿過來,一看布料便是價值不菲,比你賣花的錢不知道貴多少倍。還有,說了多少次了,客人多給你錢就收了,今日又將多的銀錢退還,怎么就不長記性。”
話音未落,一根長長的鞭子出現在壯漢手上,一鞭揮出,若是打在小姑娘身上恐怕又是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迪麗達爾捂著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自己好心給小姑娘披上了披風卻給小姑娘帶來了災厄,自責不已。
小姑娘惡狠狠瞪著壯漢,壯漢心里一絲慌張,臉色卻愈發兇狠,手上青筋暴起,一鞭子揮舞,就要落在小姑娘單薄的身體上。
小姑娘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勾勾看著高高揚起的鞭子,在所有的賣花小姑娘中就他被鞭打得最慘,也最倔強,從不服輸,越不服輸越是被鞭打。
嘭的一聲,鞭子被一只大手抓住,小姑娘轉過臉,看見了買花的叔叔。
壯漢想要把鞭子抽回,可是自己無論如何出力也無法將鞭子抽出,神情已經扭曲到了極致,迪麗達爾從屋頂輕輕落下,將小姑娘攬在懷里。
壯漢知曉自己碰上硬茬了,丟下狠話:“外鄉人不要多管閑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徐天然冷冷道:“自然知道。”
壯漢一吹口哨,頓時,周圍發出不小的動靜,似乎有同伴趕來。一名手持殺豬刀的滿臉橫肉大漢大喊一聲,“誰敢在我鎮關西地盤上鬧事?”
迪麗達爾瞥了一眼“鎮關西”,心里想著究竟是何人,竟然有這么大名號?
徐天然鼻子靈敏,那股熟悉的氣味襲來,不禁微笑道:“碎葉城西的屠戶也敢稱為鎮關西?”
手持鞭子壯漢索性棄了皮鞭,跟“鎮關西”說道:“大哥,是個狠角色,小心點。難不成是修士,不然哪里敢對咱們動手?”
鎮關西哈哈笑道:“二麻子,怕啥,修士那可是山上仙人,哪里會理會咱們人間事,咱們兄弟二人雄霸這條街三年來可曾有修士插手咱們的生意。不過是兩名沖昏了頭腦的外鄉人就敢在碎葉城胡鬧,你們不知道碎葉城是誰的地盤嗎?敢輕易對碎葉城居民出手可是會被劍宗懲罰的。”
徐天然不禁笑道:“原來是背靠劍宗的鎮關西大爺,看來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我和這位小姑娘有緣,想為這個小姑娘贖身,不知鎮大爺覺得這小姑娘值多少銀錢?”
鎮關西先聽外鄉人語氣軟了,先是一樂,但是一聽鎮大爺,似乎不大對,自己明明姓武,好端端就被青衫公子改姓了。
“鎮關西”咧嘴笑道:“小子識時務,不過我不姓鎮,姓武,你稱我為武大就行。”
武大是個生意人,立即小算盤噼里啪啦打起來,“小姑娘一年賣花能給我們兄弟倆掙五兩銀子,賣六年就是三十兩。這位公子眼光真是不賴,依我看這小妮子是個美人胚子,六年后長大了出落成漂亮的姑娘,原來我們兄弟倆想著先自己玩膩了再賣給勾欄,怎么著都能值個五十兩銀子,我也是個爽快人,既然公子喜歡,我就不多算錢,一口價一百兩,如何?”
迪麗達爾聽得瞠目結舌,世上竟有如此喪心病狂之人,不僅靠著這些小姑娘當搖錢樹,更要霸占她們的處子之身,將她們賣給勾欄,壓榨她們全部的價值,最可惡的是還能若無其事將這些事說出來,一點羞恥之心都沒有。
徐天然點點頭,笑道:“這么算來確實不貴,你手底下有幾名小姑娘,都叫來讓我瞧瞧,我看得上的都一百兩買了。”
武大笑顏逐開,喲呵遇見大買家了,自己要發財了,要有個三五百兩在寸土寸金的碎葉城也能買一小棟宅子,自己也能在此安家落戶了。
二麻子立即將賣花的小姑娘們都叫來了,迪麗達爾數了一下,一共一十七名小姑娘,皆是衣衫單薄,從七八歲到十三四歲不等,想來年紀大些的已經被賣到勾欄了。
徐天然打量了一圈,笑道:“不瞞武大,在下與哈密城青樓、勾欄皆有生意往來,需要大批的姑娘,不知武大可有渠道介紹一二,我愿意出大價錢跟你合作。”
武大湊過來,神秘兮兮道:“這可是大生意,公子可有本錢。”
呂小布適時出現,從懷里取出一小袋金豆子,把武大的眼睛都亮瞎了,二麻子也是一臉諂媚笑道:“原來是貴客,想不到不打不相識,小的先給公子賠個不是,希望公子原諒則個。”
迪麗達爾摸摸小姑娘的腦袋,看著小姑娘眼神里流露出的惡毒,原本以為青衫公子是好人,現在發現原來蛇鼠一窩,恨不得將青衫公子和二麻子、鎮關西一并千刀萬剮了。
迪麗達爾輕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緊咬著嘴唇不言不語,美麗的眸子里映著一襲青衫和武大、二麻子相談甚歡。
徐天然先付了一百兩銀子,將小姑娘買了回去,算是初步做了筆生意,明日再來詳談,武大答應帶他去見碎葉城黑道的頭子坨爺。
回桃花樓的路上,忽然,一道白影出現,騎在了徐天然的脖子上,小姑娘看著奇怪,這一群人賊怪,看著不像好人,再看著又不像壞人。
迪麗達爾關切地看著小姑娘,可是小姑娘仍舊不愿開口,甚至不愿意看這一群人一眼。徐天然、迪麗達爾并肩而行,一同去了一家鋪子給小姑娘買衣物,縱然小姑娘對他們不理不睬,迪麗達爾仍舊對她憐愛得緊。
街角,一襲青衫猛然抬頭,一襲白衣映入眼簾,青衫嘴角揚起,笑意盎然,白衣撇撇嘴,瞪了一眼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