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入世觀禮三日之后,各方來客陸續進城。
劍宗宗主白夜悄然出現在吳清風身后,吳清風正專心煉丹,吳清風真是年輕一輩天縱奇才,不論修行、練劍、讀書、作詩、寫字、繪畫大道都是領域絕頂天才,縱然是煉丹、符箓、醫術、乃至巫蠱這些羊腸小道都是極為精通,可謂是全才,仿佛天下就沒有他不會的事。
吳清風轉過身來,拜見宗主。
白夜輕輕坐下,輕聲問道:“老祖提及的那人來了,你可知道?”
“不知道。”
“你覺得他能破開劍宗外門千人大陣?”
“不知道。”
“你破開大陣需要幾時?”
吳清風若有所思,伸出一根手指。
“一盞茶?”
吳清風淡淡道:“一息。”
白夜無奈搖搖頭,不愧是老祖親自調教的徒兒,總喜歡一本正經吹牛,結果吹得牛還都是真的,這讓白夜也很惆悵,明明自己是劍宗宗主,可是在劍宗怎么就這么沒存在感呢?明明老祖早已不理俗務,可是老祖喜歡收徒,見著喜歡的年輕人就收為嫡傳,這一千年來就收了六個徒弟了,這讓劍宗輩分都亂了,自己管眼前這個老祖嫡傳弟子叫啥都算不明白了,都不知道后面要跟多少個祖,好在劍宗也不按輩分說事,吳清風也非盛氣凌人,在白夜跟前都執晚輩禮,倒是讓白夜寬慰了幾分。
劍宗,天下劍之本宗。
十年前,白夜初見老祖身邊的吳清風就極為震驚他的根骨,難不成他有踏出大道的機緣,想不到老祖只是淡然說道:“這孩子學什么都快,好玩,以后就是我的嫡傳弟子了。”
不久之后,吳清風便登青云榜。
兩年多前,天機閣新青云榜發布,吳清風竟然屈居榜眼,連白夜都看不下去了,以為天機閣瞎了眼,不曾想老祖看了一眼青云榜,笑瞇瞇道:“有趣有趣,天機老頭壞得很,看來跟白老頭比起來,他還是向著我多一點。”
白夜不明原因。
吳清風知道,下次見了姓徐的就不用留力了,可以狠狠揍他,畢竟他是狀元嘛,哪里有榜眼讓狀元的說法。
白夜感覺自己一點不像一宗之主,自從當了宗主倒像個管家,忙里忙外、苦苦張羅一個偌大的宗門,連個幫手也沒有。別的宗門好歹有幾個掌權的長老,自個兒就是個光桿司令,除了外門設了長老,內門的家伙一個比一個懶,不是沉迷棋道、詩道,便是沉迷書道、畫道,沒有一個干正事的,每當看著一個個沒個正行的家伙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找老祖說,再這么下去劍宗遲早要垮了。
沒想到,老祖只是微微一笑,拍拍自己的肩膀,云淡風輕道:“這不還有你嗎?有你在大家才能安心做自己喜歡的事,你就辛苦些,能者多勞嘛。”
說完,人就無影無蹤了。
白夜真是一肚子苦水無人訴說,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來了個吳清風,自己已經當了整整二百年宗主了,真心有些乏了,不曾想那小子一上來就說,“老祖答應我了,除了宗主不干,其他的我都可以。”
多少個日夜,白夜都夙夜長嘆: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料,這個念頭一浮上心頭,便有驚雷平地起,似乎老祖發威了,初時白夜還有點緊張,時日久了,白夜積壓的憤恨越來越多,見著驚雷就是一劍,破口大罵:“哪里有你這般老祖,不干正事,把宗門都帶跑偏了。”
從此以后,再無驚雷,白夜也是覺得怪了,老祖天不怕、地不怕,難不成怕了自己?
后來想想才知道,老祖是怕自己撂挑子不干了,眼瞅著劍宗后繼無人,只能自己繼續當這個管家婆。十二年前,老祖沒來由來了句,“小白呀,有空在外門整個千人大陣唄,十幾年后有一年輕后輩來挑戰,可別輸了,那劍宗的臉面就掛不住了。”
不等白夜倒苦水,老祖早已溜走了。
普通大宗門,外門子弟入了二品小宗師境便可入內門修行,在劍宗卻非如此,只有破鏡入一品,結丹方可入內門。自己辛辛苦苦操持下,終于練成了千人大陣,感覺便是飛升境大修士也難以從自己大陣中逃脫,別說破陣了。
不曾想,兩年前自己問吳清風,“你能破得了此陣?”
當時不過半步化神的吳清風淡淡道:“能。”
白夜的心里遭受了一萬點傷害,難不成自己白忙活了嗎?又問道:“多久?”
吳清風如今天一般伸出了一根手指。
白夜再問道:“一個時辰?”
吳清風清冷道:“一炷香。”
白夜扭頭就走,對外門子弟嚴加訓練,期待著劍陣威力提升,就不信可以困住飛升境的劍陣在吳清風眼里不過一炷香就能破開,歷經兩年,今日又問,得了答案,白夜差點吐血了,難不成這兩年自己白忙活了。
其實,這兩年劍宗千人劍陣威力提升極大,便真是飛升境修士誤入陣中也極難逃脫,但吳清風能破開劍陣是因為他有自身的優勢,不在于境界高低,而是他的能力對劍陣有極大的克制。
吳清風在江湖賴以成名的是他的清風劍,劍如其名,御劍如風,不僅好看還管用,但熟知吳清風之人才知道吳清風最大的底牌是他的本名飛劍隨心,能夠在短時間內將對手拉進自己的小天地,在自己主宰的小天地誰能與之抗衡,僅此一招,幾近無解,除非境界遠高于他,否則對上吳清風皆是一劍的事。
自然,千人大陣看似恢弘雄壯,但是破不了吳清風的本命飛劍,終究只是白忙活。不過,為何從原來一炷香到如今只需一息,是吳清風入化神境,修為大漲,隨心所籠罩的小天地大了許多,這才能將整個大陣籠罩,一劍斬之。不似兩年前,他需要發動數次隨心劍,方能將大陣分割瓦解。
白夜深知吳清風雖性子清冷了些,但絕不會盲目自大,他說一息就是一息,不過世間也只有一名吳清風,憑那徐天然能一人破開自己千人大陣?劍宗外門三百六十名小宗師皆聚于此,靜待他上門來,就不信他能輕易破開大陣。
這兩日,白衣小童當起了徐天然的耳目,憑借自己天真可愛的面容在碎葉城中打探消息,劍宗入世觀禮之人必不少,尤其西域諸國都會派遣使者獻禮。
打探完了,白衣小童身形飛快奔向桃花樓。
徐天然在桃花林下八步走刀,白衣小童就坐在桃花枝上,晃蕩著小斷腿,嗑瓜子,輕松愜意。
徐天然早就發覺白衣小童回來了,一邊練刀一邊問道:“都來了哪些人?”
白衣小童枕著桃花枝,舒展身體,歪著頭伸了個懶腰,微笑道:“先來點兒餐前小菜開開胃。”
徐天然點點頭,仍舊埋頭練刀。
白衣小童仿佛說快板一樣,一板一眼道:“西域三十六國皆遣使獻禮,不過西域三十六國相差極大,最大者烏孫戶十二萬,口六十三萬,兵十二萬,最小者單桓國口不滿二百。不過,真正能決定西域走向的不過四國而已,除去烏孫,還有樓蘭戶五萬,口二十七萬,兵六萬。哈密戶三萬,口十六萬,兵兩萬。龜茲戶一萬六,口八萬,兵一萬五。其余諸國口皆不滿萬之嘬爾小國。另有西方大宛戶十三萬,口五十五萬,兵十萬。還有盤踞在隴右、河西走廊黨項諸部少主元昊也來獻禮。北獒更是派出了北獒江湖第一高手耶律良材,還有咱們老熟人號稱飛升境下第一人的述律玉,領頭人你雖沒見過,但也算半個熟人了。”
徐天然脫口而出,“耶律章石。”
白衣小童并不驚訝,不過不忘恭維一番道:“爹真是聰明絕頂、料事如神。”
徐天然平淡道:“你都說這么明顯了,猜不出來豈不是豬。”
白衣小童繼續娓娓道來:“此次劍宗入世,本就是俗務,以宗門名義前來的客人并不多,大約只有瑯琊王氏和桃花宗,劍宗每一甲子入世一次便是為了解決西域諸國的爭端。山上宗門大多不食人間煙火,縱然劍宗面子再大也不愿意牽扯俗務,自然形成了萬國來朝、宗門寥寥的景象。不過,這么多年來皆如此,早就見怪不怪了。想來,西域諸國、北獒和黨項人都想爭取劍宗的支持,那么未來一甲子就能雄霸西域了。”
徐天然邊練刀邊靜靜沉思,“各方境界如何?”
來劍宗獻禮定然不會派遣大軍前來,否則就是對劍宗大不敬,單單劍宗外門千人大陣,雖對付大修士恐怕有所力不從心,但若投入戰場恐怕就是大殺器了。哪個國家能派遣大修士破陣,恐怕所有大修士早就被劍宗的大修士追著砍了,單比拼劍修實力,劍宗稱第十,誰敢稱第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諸多國家派遣之人皆是身份高貴的使者和境界高深的護衛,白衣小童掐著手指,一一數來:“北獒使者王子耶律章石,明面上有耶律良材飛升境大圓滿、述律玉化神境巔峰兩大修士。樓蘭使者太子西日阿洪小宗師境界,護衛堯里瓦朗化神中境。大宛使者是王子阿不都鐵木爾,護衛是大宛第一勇士化身巔峰阿不拉沙依然。烏孫派遣了兩位公主前來獻禮,長公主麗娜化神境巔峰大修士,小公主哈絲娜小宗師境。龜茲使者是王子克里木江,護衛是帕勒塔洪,金丹境修士。黨項諸部特使少主元昊,金丹境,護衛黨項族大長老飛升中境。桃花宗孿生姐妹花你是知道的,皆是金丹境。瑯琊王氏你是見過了。最后,哈密使者迪麗達爾,護衛徐天然。”
徐天然腳步遲鈍了一下,刀法頓時凌亂了,皺眉道:“我成了哈密護衛,這不好吧。”
白衣小童哈哈笑道:“迪麗達爾公主都跟你住一棟樓了,你不是護衛是啥?”
徐天然只是擔憂自己到時候獨闖劍宗千人劍陣恐怕連累了哈密,如今看來哈密王派遣迪麗達爾跟隨自己便是信任自己,無論如何也要保護迪麗達爾安然返回哈密。
白衣小童學著徐天然挑了挑眉毛,一臉壞笑道:“還有一個好消息,也算是壞消息,你聽不聽?”
“好消息便是好消息,壞消息便是壞消息,哪兒有忽好忽壞的消息?”
白衣小童賤兮兮笑道:“大梁特使公主朱子柒,現在應該改稱花主了,護衛飛升境巔峰斷水。”
徐天然眼眸為之一亮,那道魂牽夢縈的身影就快出現在自己眼前了,那是天大的好消息,徐天然再也沒了心思練刀,趕忙問道:“子柒到碎葉城了?”
白衣小童搖搖頭,嘆息道:“爹,你先想想怎么跟娘解釋,怎么好端端就多了個兒子,又為何跟哈密公主住在一個屋檐下。”
頓時,徐天然原本心花怒放的心情煙消云散,愁緒涌上心頭。
一襲白衣入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