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艷緊擰著眉心,大大的黑色鏡框讓她的神情愈發顯得糾結。
她很不解,也有些擔心。但這并不妨礙她十秒鐘后便打開了手提電腦,開始編輯虞念白的詳細資料。
既然答應了金前輩,那便好好地完成任務,哪怕被調查對象是自己的發小亦不可有所輕慢,更不能將消息透出去。
此舉無關親疏、亦與修真與否不相干,而是身為一個人該有的堅持。
君子當重諾。
她鐘離艷再是普通、再不起眼,這一點做人的底線,還是能夠守得住的。
鐘離艷一臉絕然地飛快敲打著鍵盤,便在這時,放在旁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一眼掃去,險些沒把鍵盤扔出去。
虞念白?!
這可真巧了不是?
她這兒才打了沒幾行字呢,對面居然就來電話聯絡了,可見冥冥中確有天意,這人啊,就是經不住念叨。
鐘離艷放開健盤,在辦公椅上換了個舒服些的坐姿,又略微調整了一下情緒,便接起電話,用著與往常無二的語氣,笑著說道:
“阿九,這么晚了怎么想起來給我電話的?”
“我很想你,我親愛的朋友。我打這通電話就是想要告訴你,阿艷,不要灰心、不要喪氣,要相信自己,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聽筒里傳來虞念白的聲音,那聲音里帶著感動的顫音,活像打了八百針雞血。
鐘離艷一臉呆滯。
這誰啊?
這真是虞念白?
下意識將手機從耳邊移開,看了一眼屏幕上通話對象的頭像以及姓名,鐘離艷更呆滯了。
沒錯,正是虞念白。她發小兒。
可上,她熟悉的虞念白根本不是這個型號的啊!
就算前不久成為了虞家頂流、成為了修真世家中最矚目的后起之秀,虞小九苦大仇深的少女人設也從沒變過,其打雞血的方式也是“我要變強”、“我一定會讓所有人刮目相看”之類的。
說最狠的話、立最酷的flag。這才是虞念白的正確打開方式。
從七歲小學報到那天認識虞念白那時算起,鐘離艷就壓根兒沒見她像今天這般樂觀開朗、充滿激情而且出口成章過。
機車少女變身雞湯大師?
“你怎么突然這么說啊?是……嗯,是遇到什么事了嗎?湘郡那邊……是不是有什么問題?”鐘離艷小心翼翼地問道。
據說湘郡那地方陰氣很重,小九九不是被什么臟東西纏住了吧?
鐘離艷目前只能想到這個理由了。
“不,沒有,我沒事。我怎么會有事呢?我現在很好,非常地好,長到這么大,我從來沒感到這么好過,而且,為什么一定要有事才能說這樣的話呢?”
虞念白的語氣前所未有地開朗著,就仿佛她的身上正籠罩著“領悟·人生真諦”的圣光:
“我只是突然就想起了你,我最最親愛的好朋友。在這個平常的下著雨的秋天的夜晚,我想起了我們從小到大的友誼,想起了我們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
虞念白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從聽筒中傳出,熱切、激昂,充滿希望,猶如一曲跌宕起伏的詠嘆調:
“感恩有你陪伴的日子,感恩我的父母和親人,感恩我生命中每一句溫柔的鼓勵,感恩我人生路上的每一次磨難。
小艷,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高興、多開心。我想要告訴你,有你在的每一天都是陽光燦爛、彩虹漫天。小艷,我們一起努力、一起加油好不好?
無論是普通平凡的人生,還是光輝燦爛的似錦前程,我們以后要一起朝著前走,銘記美好,忘記黑暗。
從今天起,讓我們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讓我們共同期待并且相信,我們都會有美好的未來。”
鐘離艷感到非常地茫然。
這刻的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我是誰?我在哪?這他媽到底誰在說話?
直到聽筒里傳來了電話掛斷的長鳴音,她才如夢初醒,驀地將電話往旁一扔,一下子合身撲到電腦前,不要命似地拼命敲擊起鍵盤來。
必須調查……不,是必須徹查虞念白虞小九。
這明顯有問題!問題大了去了啊!
如果說,半分鐘前的鐘離艷尚還存有一絲的歉疚,覺得背后調查發小不太好。那么,現在的她不僅完全放下了心理包袱,且還生出了濃濃的擔憂。
虞念白出事了。
一定出事了!
難怪神秘前輩要暗中調查她,高人果然在超前布置,而我等凡俗則只能聽命行事。
鐘離艷心中騰起強烈的崇敬之情,對那位神秘大能的欽佩在一秒內達到了最大閾值,眼鏡片上更是閃過一道睿智之光,信心百倍地投入到了打小報告的工作中
“看我了看我了!小宿老師看我了!小宿老師啊我要暈了!”
“金老師真的好帥啊!好想跟金老師談戀愛啊!”
“啊啊啊,我也想我也想!”
“大宿老師才最可愛,大宿老師是我噠。”
“金老師就是高冷禁欲男神本神,啊啊好想被金老師狠狠地折磨啊!”
重陽中學教學樓的走廊上,聚集著大大小小的女生群落,她們一個個兩眼發光、臉頰通紅,不約而同地用著癡迷的目光,看向樓下迎著晨光走來的三道挺拔的身影。
“哦吼,金前輩又收獲了不少粉絲啊,看來我也要認真起來了呢。”
宿玉昆兩手抄著衣兜走在金易得左側,步態雖懶散,眼中卻流露出堅毅的神色。
走在另一側的宿玉岡扶了扶無框眼鏡,俊秀的眉向上一挑。這儒雅中透著邪氣的動作,立時引來了樓上一群小女生的尖叫。
“就算是我也不會說出這么狂妄的話。很抱歉,金前輩,請您原諒我哥哥的禮了,我代他向您道歉。”
宿玉岡語聲冷凝,說罷,再次抬手扶了扶眼鏡,鏡片后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幽深且危險:
“但是,身為宿家的次男,我也是絕不會認輸的。哪怕對手是金前輩您,我也一定會全力以赴。”
言至此,他淡淡的眼風掃向金易得,倏然勾起唇角,笑容溫文中透著一絲邪魅:
“不過,如果前輩輸了的話,重陽中學第一美男的稱號,就請放心地交給我吧,我會好好守護它的。”
他最后一次掃了金易得一眼,便夾著課本,邁著儒雅的步伐,踏上了教學樓的階梯。
金易得必須用力抓緊手里的課本,才能阻止自己想要立刻打爆某人腦袋的沖動。
足足三秒鐘之后,他才在臉上擠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抽著嘴角看向那道并不曾遠離的背影,冷笑道:“放馬過來。”
“呵。”
“吼。”
回答他的,是極其中二同時還充滿挑戰意味的兩聲笑。
前者是宿玉岡發出的。他斯文敗類的人設與這種冷笑很是相襯。
而后者則是宿玉昆,他的人設是熱血沖動辣手老師,因此笑聲就往二哈那一路靠。
可是,這都踏馬是啥玩意兒?!
金易得很想發出這樣的大吼,可他的腦袋卻在說:不,你不能。
這一切,都要從他們在老教學樓迷失的那一晚說起。
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么,金易得已經不記得了。
雖然那就是幾天前的事,可他卻是想破腦袋也什么都想不起來。
他對那一晚僅存的記憶,便是他們終于找到了那幢神秘的老教學樓的入口,彼時,那個虞家的小姑娘還很恭敬地說,“前輩大能實令我們這些小輩汗顏”。
對了,虞家九丫頭跑哪兒去了?
金易得腳步微頓,回首顧視。
說起來,在當地有關部門的安排下,他、宿氏兄弟以及虞念白四人,全都以外聘臨時老師的身份混進了重陽中學,教授數學、化學、歷史和文學。
今天應該也有虞念白的歷史課來著,怎么到了這會兒還不見她的人影。
金易得頂著大半個樓小女生花癡的眼神,停下腳步,尋找著虞念白的身影。
很快地,一道熟悉的充滿熱情的聲音便飄進了他的耳畔:
“……同學們大家要一起努力啊,老師看好你們,你們每一個都很棒,老師堅信你們一定會有美好的未來……”
金易得翻著白眼轉回頭,便見虞念白穿著全體的職業裝,領著幾個小混混一樣的男生走了過來。
那幾個男生鼻青臉腫,一臉生無可戀跟在她身后,而虞念白就像一輪小太陽,朝氣蓬勃、信心滿滿,眼睛里洋溢著昂揚的斗志。
金易得無力扶額。
又瘋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