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端坐書案后,面前擺放著十份卷子,其中一份十分扎眼,因為上面打了八個紅圈圈。
試卷一共分為五等,一等打紅圈,五等打紅叉,一共是八個閱卷官打分,綜合最高分的前十名會送給皇帝由他給這十人排名次。
皇帝已經看完了這十份卷子,當然清楚為何八位閱卷官都給那一份卷子打了紅圈。
這八位閱卷官出身不同,品性不同,政見不同,但是卻不約而同給了這份答卷最上等,日后還有沒有哪一位新科進士的答卷能有這樣的成績他不清楚,但是自大乾立朝以來是從未有過的。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形,實在是這份答卷太出色,若是給它打了二等再給別的卷子打上等,任誰也沒法子說服自己。
“傳新科進士。”皇帝吩咐道。
門口的小內侍傳喚:“傳新科進士覲見。”
等候在勤政殿外的十人還是依次進了殿,齊齊給皇帝行了禮。
屋里除了皇帝,還有此次的主副考官們都在,太子也在。
皇帝依例一一詢問了十名進士的家庭情況,父母身體如何,家鄉年景如何,兄弟姊妹幾個,子女各如何,只是在問到張德源子女如何時稍頓了一下,改為了:“聽聞張愛卿前不久喜得雙胞麟兒,如今還未出月罷?”
“謝皇上掛念,三日后滿月。”張德源答道。
因為春闈推遲,所以會試跟殿試相隔的日子也縮短了,不到一個月就要走完所有程序。
問話的過程也是皇帝觀察熟悉這些新科進士的過程,他最后問道:“眾位愛卿寒窗苦讀,今日一朝得中金榜,不知諸位以何為志?”
這就是在問,各位那么辛苦讀書考科舉,為的啥呀?都來說說,你們的理想是什么呀?
這個時候,那句“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肯定是不適用的,哪怕“中華”改成“大乾”也不行,放眼四周,目前的大乾就像一個巨無霸一樣的存在,暫時還沒哪個國家比她高。
前幾名進士都答得中規中矩,為君分憂光宗耀祖等等不一而足,皇帝看張德源沒有主動應答的意思,就點了他問道:“張愛卿以為如何?”
張德源忙像其它應答進士一樣上前一步行禮答道:“回皇上,臣出身莊戶,家中世代農耕,家人日日盼著族中能有一人可讀書進學考中金榜,臣初進學時,亦以滿足家人期盼光宗耀祖為所愿,某日有人贈臣一段話。”
張德源說到這里頓了一下,語速放慢:“讀書人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臣,深以為然。”
勤學殿一時間安靜得似乎大家的呼吸都停頓了,好一會皇帝才開口,聲音難得有幾分激動:“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好句!好句啊!”
他站起來:“筆墨伺候!”
劉大伴趕緊把紙鋪開磨上墨,皇帝提筆揮毫一揮而就,四句話躍然紙上,氣勢磅礴。
“將此四為句制成牌匾,讓我大乾有讀書人的處所都可品讀。”皇帝說道。
勤政殿各人看向張德源的目光還殘留著震撼,這四句話實在是振聾發聵、如雷貫耳。
而張德源聽到皇帝馬上就給這幾句話定義為“四為句”,也感嘆文明的印記總有它的脈絡可循,他說出來的確實就是出自北宋著名理學家、關學領袖張載的“四為句”。
“四為句”也叫“橫渠四句”,自誕生以來傳誦不衰,影響我國達千年之久,許多重量級人物都把它當作立身和做事的最高標準,在現代,“四為句”也是許多大學的校訓。
但是在這個時空里,有沒有張載都很難說,這“四為句”肯定不能失傳,而如果要流傳出去,在這個場合說出來無疑是效果最好的了。
“張會元,不知此四為句出自何人之口?”這次春闈的主考官吏部尚書劉大人問道。
“回大人,據學生所聞,此四為句乃出自張子厚張載之口,張先生乃是關中人氏,隱居于橫渠一地,人稱橫渠先生。”
現在交通信息流通不便,有沒有這個人其實很難搞清楚,就算是專門去到地方查問也有很大可能問不到。
“父皇,時辰要到了。”太子提醒皇帝該排名了,進士們還得游街去呢!
“好,今科第一名為翼州鄴城張德源;第二名為江南揚州王唯,第三名為幽州京城周樂浦,第四名為……”
接下來的程序也跟張德源了解到的差不了太多,但是他對自己成為狀元還是有些意外,以他的理解,哪怕自己答得再好,但是兩個孩子現在也太煊赫了些,特別是閨女,皇帝會為了平衡稍稍壓他一下,給他一個第四名差不多了。
沒想到皇帝一點也沒猶豫就點了自己狀元,直到在皇宮正大門走出去,張德源還是有些不在狀態。
到了游街的地點,被周圍興奮不已的人群圍觀,張德源覺得自己更像珍稀動物而不是像狀元,人們肆無忌憚地評論游街的進士們的身材長相高矮胖瘦,總有一兩句免不了聲音大一些。
“快看,前面那個就是張小將軍和安平縣主的爹,我都說今科狀元定然就是他了!”有人嬉笑著說道。
“可我瞧著不像,這新科狀元雖說臉黑了些,看著卻也不到三十歲,如何就生了張小將軍這般大的兒子?”有人反駁。
“張小將軍也不過才十五六歲,怎么就生不得?”那人答。
“我家老爺財大氣粗,那狀元配我家小姐正正好。”一人說道。
“配你家小姐?你家老爺的脖頸能比那胡王的粗還是比他的硬?也不怕被張小將軍一刀斬了,后頭不是有一個探花郎么?怎么不搶去?”
各種話語議論紛紛,張曉瑛一陣無語,好像她哥是那一言不合就會大開殺戒砍人腦袋的人似的。
她一身男子裝扮,手上握著一根樹立的棍子,棍子頂上綁著隱形攝像頭,先是站在最好拍攝的前方,后來又一路跟著游街的隊伍行進。
她被四個蕭衛緊緊圍護在中間,前路又有衛國公府的護衛不動聲色地給她開道,這一路竟然完全暢通無阻,張德源在馬上看到閨女的架勢,向她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
當爹的剛考中狀元游街,閨女就當街橫行霸道,這不是給人留下把柄黑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