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張德源騎車上班時,他實在有些后悔自己的貿然之舉。
從他出了柳泉胡同開始,就有人追在他的車后面跑,一路加入的人越來越多,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有,只不過都是男的,以至于巡街的衙役以為出了什么事。
他成功收獲了比狀元游街那天還要多的注目禮,畢竟那天有探花郎分走了大部分的關注。
他一時不知道該加快速度還是慢下來一些的好。
“站住,不對,停下!”有衙役沖過來攔住他,這怪玩意是站不住的,喊“停下”表述才準確。
“你是何人,為何在街上疾奔?”衙役問道,這都趕上跑馬了,他可不就得攔一下,必要時還得拿到衙門打上幾板子。
張德源沒有穿著官服,因為他也覺得穿著官服騎車多少有些怪異,因此把官服用袋子裝著,到翰林院再穿上,所以衙役要拿他也很正常。
“他是安平縣主跟張小將軍的爹,也是今科狀元張大人。”張德源還沒來得及回答衙役問話,就有從柳泉胡同一路跟跑的閑人大聲說道。
衙役一愣,問道:“何以證明?”
這容易,張德源拿出自己的工作證——一枚銅制魚符遞給衙役。
那衙役一看到魚符趕緊行禮:“小的不知是張大人,多有得罪,請張大人見諒。”
他沒有接過魚符驗明真假,開玩笑,敢在京城冒充六品官員,嫌活得太久了嗎?
“無妨,京城中不允跑馬,請問差爺我這自行車大概可騎行多快呢?”張德源問道。
他倒是沒聽說過京城有限速多少這一說,不許跑馬也是相對的,有急事時也經常看到有人策馬疾奔,他兒子就跑過不知多少次了。
“小的也不知。”衙役很是為難,這叫“自行車”的怪玩意也沒見京城有人騎過,也沒聽說京城不讓跑多快,張小將軍前兩日還跑得飛快呢!
“那我就上衙去了。”張德源說道。
“張大人慢走。”衙役忙行禮送行,結果又想扇自己一巴掌,騎著這玩意還讓慢走,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張德源點點頭,繼續騎上自行車前行,一路浩浩蕩蕩到了翰林院。
因為在路上耽誤了一會,他雖然沒有遲到,但已經有許多人已經到了翰林院的門前,就等著門開就進去了,翰林院的大人于是也圍觀了一場奇景。
“仲鳴兄,您騎的是何物?”周樂浦因為家在京城,也跟張德源一樣提前上班報到,畢竟年輕,遠遠看到一個人騎著車飛快地駛近,眼睛都大了,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張德源,不由得開口發問。
“此物叫自行車,意思是可自行驅動前行的車子。”張德源介紹。
“果真奇巧,車速最快可達多少?”周樂浦不愧是探花,一下就問出了關鍵問題。
“一刻鐘可行八里,要快一些也可行。”張德源答道。
其實這只是普通人正常騎車的速度,如果要加快速度也是很容易的。
“這可真夠快的啊!”周樂浦過來前后左右看著這輛車,眼里滿是贊嘆欣賞的神色。
聚在大門處的翰林們也都過來,張德源跟這些新同事一一見禮。
“此自行車廢不少鐵料啊!”有人說道。
“張大人,這車子好是好,可堂堂翰林院官員這般騎車在街上被眾人圍觀,終究是有失體統啊!”還有好心的同事提醒張德源。
“大人提醒的是,所以我沒穿著官服,日后大伙見得多了也就不稀奇了。”張德源說道。
雖然今天那么多人圍觀,但他肯定不會放棄騎車上班的下班后他還得趕到錦琿夜校上課呢!
你沒穿著官服人家也都跟到了翰林院,還能不知曉你是那個部門的人嘛?
有人腹誹,忘了自己也是看稀奇的一員而且很快也變成穿著官服試騎的一員。
翰林院大門打開了,眾人進了院門,前庭也是一個寬闊的露天庭院,周樂浦殷勤地幫著張德源把自行車抬過了臺階。
“你坐上來我帶你騎一圈吧。”張德源邀請道。
“坐后面的板子上嗎?”周樂浦問道。
“對,可側坐也可跨坐。”張德源答道。
周樂浦斟酌了一下,選擇了跨坐,跨坐感覺比較安全,側坐萬一往后背倒過去可沒法撐住。
張德源等他坐好,說了一聲:“走了。”就帶著他在庭院轉起來,大伙都站在一邊看著他們,等到了人們面前就有人喊:“也帶我試試。”
這群早到的都是偏年輕的,幾乎每人都讓張德源帶了一圈,也有要試騎的,結果騎上之后發現并不是那么容易,張德源在后面扶著也緊張,這些人跟護衛可不同,一個個的精貴著呢!
直到翰林院掌院大人來了,大家才回到各自公房辦公。
張德源跟周樂浦第一天上班,自然要見過掌院大人,掌院大人姓司馬,但是不叫司馬光而是叫司馬昱,這“昱”字也有光的意思,不清楚他們之間有沒有聯系,不管怎么樣,做到翰林院掌院大人的位子那都不是一般的人物。
“下官參見大人。”張德源跟周樂浦一起向司馬大人鄭重行禮。
“免禮,坐吧,張大人,我方才看到你騎的車子甚為奇巧,于何處可購得?”司馬大人開門見山問道。
“此車乃是下官苦思數月,畫了圖紙請小女的門客幫忙打制而成,暫時還未有多余的。”
張德源忙答道。
“張大人果然才藝過人,我看此車甚為輕巧,比坐馬車好上許多,不光速度快,還不占路面,不需占用牲口人力,還可載人,應也可載物,若是推而廣之,也算是利民之事,就是此車耗費鐵料,若是可用木頭替代部分部件,便可盡善盡美。”
司馬大人說道。
真是厲害啊!一眼就能看出這自行車的優缺點,還指出了解決辦法,最早的自行車本來就是木頭打造的,張德源自己最開始為了省鐵料也想過用木頭打造車架。
瞧瞧,這就是掌院,不像剛剛那群人就知道搶著試騎。
“大人所言甚是。”張德源只能表示拜服。
有了掌院大人這番話他就騎得更加安心了,等條件成熟了就想法子辦個自行車廠,就叫“飛鴿自行車廠”,造出來的自行車也叫“飛鴿自行車”。
今天這個日子很特別,不光是張德源上班的第一天,也是夜校開學的第一天。
下午三點半下班后,張德源騎車趕往教學點,翰林院的同事只見他跨上自行車轉眼就騎的老遠,恨不得自己也能馬上擁有一輛這樣的車子。
夜校第一天開學也沒做什么開學儀式,低調為主,招生簡章也只是貼在校門口,一共五個班每班招三十人,由蕭元錦安排的人負責招生登記工作。
沒想到來的人遠比招生登記的人多,大家鬧哄哄的,只說他們不用坐凳子上聽課,有個縫坐地上就行。
嚴明昊和馬道長在忙著勸說他們等下一期,他倆一塊過來的,嚴明昊騎著他的那輛自行車,馬道長坐在后座上,比起張德源更多人追著他們跑。
人群中有人看到張德源進門,又轉過來圍著他:“大人,我是來上您的課的。”
“大人我也是。”“我也是。”
原來這些人都是沖著張德源來的,張德源抬手做了個手勢讓他們安靜下來說道:“大家看了招生簡章了嗎?我教的不是科舉的學識,教的是算學和農學。”
人群徹底安靜下來,有人問:“您為何不教科舉的學識呢?”
好不容易等到有一位堂堂的狀元授課,他們都搶著報名,結果這位狀元竟然要教“農學”,“農學”是什么鬼,那不就是種莊稼嘛,要種莊稼還進什么學啊?
“因為我教不好科舉的學識。”張德源坦然說道。
他這也不是故意敷衍這些人,無數的事實早就說明了,會考的人真的不見得會教。
許多人果然失望離去了,但是也有更多人仍然留下來,既是狀元教的,說不定哪日就有用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