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哥你這里有口罩嗎？你這算生化實驗室，該有這些基本配置的吧？”
隨著孫苗不斷靠近，任重開始后悔自己在樓上把裝備脫太干凈。
早知道該把頭盔留著，好歹也能頂一頂味兒。
孫苗倒是咦了一聲，從旁邊隨手抓過一個烏漆嘛黑的口罩遞給任重，“看不出你丫還挺懂。標準的生化實驗室當然不是我這樣，但我這不手頭緊嗎？這些標準化措施就能省則省了，我這稍微不那么標準，你忍一下。”
你這叫稍微不那么標準？
你這是搖滾樂隊的災后現場！
任重沒敢接這顏色和質感都不對勁的黑乎乎又黏糊糊的玩意兒，“行，口罩也不用了，我堅持。”
他真正在意的，只是孫苗的品控。
星源注射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寄托了任重當下的全部期待，絕對不能有閃失。
坦白講，這工作環境讓他發自內心的擔憂。
“孫哥，以前我聽你說星源注射液的煉制工藝并不復雜，能稍微和我說說嗎？我就純粹有點好奇。”
孫苗不屑地一擺手，“我說不復雜只是相對于我們的其他工作，但也不隨便什么外行人就能搞懂的。”
任重輕咳一聲，“說說嘛，我也不打聽你具體的配方比例和用藥種類，你就說下流程控制就行了。”
孫苗狐疑看了任重一眼，“行吧，你要浪費時間，我也無所謂，反正我剛檢查了……”
任重插嘴道：“你那是在用顯微鏡確定合成菌種的生長狀況，對吧？”
孫苗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有更好的電子顯微鏡和光學成像儀，但卻不用，而是用的普通光學顯微鏡。不是為了觀察微生物生長形態，那又是為了什么？”
“咦，你還真懂。”
任重一笑，“略知一二，我以前的工作……嗯，和孫哥你勉強還算同行。”
孫苗：“吹吧你！老子就不信了。那你再來看這個。”
任重找回了當初自己進導師的實驗室，指導本科學弟學妹們做畢業設計實驗的感覺，先是覺得場面辣眼睛，但有時候又覺得學弟學妹們搭設的實驗條件還有救。
“這瓶子外面你都沒洗，還有污垢。倒沒想到里面還給整成了無菌條件，孫哥牛逼！”
“喲，這滴管機看著挺粗糙，精度倒還挺高，這樣做出來的培養基濃度很精確啊！”
“三十七點二攝氏度，人體的低燒溫度，有點意思。喔！小數點后面還有五位數！這是孫哥你故意控制的嗎？我看它尾數震蕩幅度一直小于3。孫哥厲害！這破銅爛鐵一樣的溫控機也有點真人不露相的意思。里面是用的墟獸晶片提供的算力？”
“咦，離心機轉速這么高？還這么穩定？哦又用了墟獸零件，哪來的？私人訂制的？花了多少……算了算了。”
約莫半小時后，孫苗感覺自己快被悄沒聲息的掏空了。
任重老夸他牛逼，但他覺得自個一點都不牛逼，反而越來越尷尬。
他漸漸意識到，任重這貨是真懂行。
忽悠失敗。
雖然星源注射液的合成工藝很成熟，在孟都集團的研發中心里本來是很低端的重復工作，但這實驗環境確實挺讓人尷尬。
若是以前的孫苗，看見這種實驗室，那肯定第一時間叫人給砸了。
如今自己也淪落至此，就挺無奈，還給個懂行的家伙睜眼說瞎話一通亂吹，感覺甭提多扭曲。
孫苗滿臉郁悶地看著任重，暗想。
我給他吹過自己的在孟都集團的段位，結果實驗室整成這樣。
這般滋味，酷似人前女神的精致女白領突然給心儀的美男子進到臥室，都沒來得及整理內務。
美男子發現這臥室滿地狼藉，卻非但不說什么，反而昧著良心直夸女神布置房間很有畢加索的畫風時滋味差不多，只叫人恨不得挖個地縫鉆進去。
本以為能欺負任重個門外漢，蒙混過關的。
媽蛋，結果這丫還真啥都懂，好煩。
啊，好丟人。
這孫賊一直在夸，但其實心里肯定在瘋狂嘲笑我吧？
這邊，任重卻完全沒那么想。
聽完孫苗的介紹后，他放下心來。
孫哥確實真人不露相，和這實驗室一樣，看起來像個垃圾堆，確實也是個垃圾堆，但敗絮其外金玉其中，里面的東西確實精華，各項關鍵參數都被控制得非常好。
任重最終打了個總結，“孫哥你確實厲害，條件雖然艱苦了點，但那也不是你的錯。咱們這畢竟黑作坊。我是真沒想到，你竟真把各項參數都給控制好了。厲害，確實厲害！”
任重又比出個大拇指，由衷感嘆道。
他的夸獎真心實意。
孫苗終于不堪忍受，老臉大紅，“別吹了別吹了。求求了。”
“孫哥你怎么了？”
“沒……沒什么。我們來說說你這藥吧，大概還有五天就能出成品。你是打算稀釋成幾份？給幾個人打？我個人建議是至少五份以上。”
任重：“一份，我一個人打。”
孫苗：“沃日！你他娘的真是個秀兒！你想死嗎？”
任重給孫苗這模樣也嚇了一跳，怕又出現計劃外的新要素，略忐忑地問道：“這和十倍劑量精神興奮劑一樣？也是致死率百分百？”
孫苗：“倒也不是。只是畢竟用掉了整顆大號的一級礦源石，把藥物反應的強度提高了很多，你活下來的概率大概只有10。”
任重攤手，“那不就結了？”
“哈？”
“你為何如此淡定？”
“孫哥，這就到了你不懂的領域。對真正的歐皇來說，概率只有兩個數字。嗯，0和百分百。只要不是0，那就是百分百。”
“啥？歐皇是啥？”
“不聊這個，孫哥你和我簡單說說藥物原理，上次我聽得太梗概。”
之前任重便已知星源注射液可以激活人體細胞的再分裂，加快人體新陳代謝的基本特征。
這次聽完孫苗更深度的介紹，他又靠自己的推理明白了更深層次的邏輯。
在增殖分裂出來的新細胞不斷取代舊細胞的過程中，菌種吸收消化礦源石而分泌出來的一種特殊物質會被新細胞吸收，使其成為細胞基質的一部分。
新細胞的特征將會被改變。
隨后，人體將會圍繞新細胞建立新的通電鏈路，與之同步的，人體生物電承載功率與體能綜合指數均會有顯著提升。
簡而言之，人體內不同細胞會有不同的迭代周期。
大約七年的時間，人體將會完成一次幾乎涉及到所有細胞的完整迭代。
從物理學和哲學的角度講，七年后的某人是不是依然是七年后的他本人，還得兩說。
星源注射液的恐怖之處就在于，可以在不消耗人體細胞DNA端粒的長度，不縮減人類壽命的前提下，將七年的迭代周期快速壓縮至七到十五天，讓人完成一場蛻變。
對普通源星人而言，這就是全部的核心功能了。
這必然是個基因解鎖身體改造，進一步發掘碳基結構底層性能的過程。
只是沒有使用說明書，孟都集團也從來不講原理。沒人知道被融入人體細胞的物質究竟是個什么。
但對任重本人而言，除了上述細胞替代的常規效能之外，加速身體細胞替換的功能還有別的作用。
在源星上，所有原子的電子云中都有正二十面體結構。
但任重的身體卻來自21世紀的地球。
在晨輝礦區時，他的確在自己身上取樣測過了。
在自己的身體里，部分原子有正二十面體結構，部分沒有。
這證明自己蘇醒后，隨著呼吸、進食、喝水等過程，自己的身體每時每刻都在與外界發生著物質交換，身體里的原子正在被逐步替換。
這是無法避免的事。
星源注射液必定會加速這個過程。
所以，只要打了藥而不死，星源注射液給自己帶來的蛻變，必然會比普通人更大，更猛烈。
更何況這支注射液本就非同凡響。
任重對星源注射液的期待進一步提高了。
因為這還能讓他以最快的速度徹底擺脫“外來者嫌疑”，成為源星上的真正土著。
當然，隱患必然也是存在的。但不去試試又怎么知道結果呢？
實踐出真知。
現在的他要快速變強，要融入，也沒得選。
反正他就算不注射，這事依然注定會發生。
任重深吸口氣，“這幾乎是一個物種升華的過程，但孟都集團卻完全不去探究底層原理，只知道這么用了會有效果。真可悲。孫哥你剛還說了，只要生物合成流程里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問題，藥代動力學里的核心成分就會變成致命毒素，注射者會當場死亡。當初你們是怎么試驗出的藥？又是怎么找到正確的合成方法的？”
孫苗嘆口氣，“只要當小白鼠的荒人夠多，這種程度的開發，其實根本沒有難度。”
在說話時，孫苗下意識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目光渙散游離。
他仿佛看到雙手掌心里正如噴泉般往外冒出殷紅鮮血。
任重倒也沒有安慰他。
這沒意義。
孫苗又回過神來，“任重我勸你一句，你是沒看見那些小白鼠荒人慘死時的模樣。這藥的純度真太高了，我希望你再考慮考慮。”
任重反問：“孫哥你舍不得我死？”
孫苗：“我說認真的，別開玩笑。”
任重點點頭，“我也是認真的。欲成大事者，自然要有置生死于度外的勇氣。孫哥你自己……不也是這樣？”
孫苗嘴唇一哆嗦，似是被任重識破了動機。
他沉默很久，緩緩說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回去？”
任重：“你已經關了腕表吧？”
孫苗：“我平時從不戴腕表。”
任重：“之前，你一直在躲著孟都集團。但我假裝自己有個朋友對星源注射液感興趣時，你竟沒太多避諱，而是直接告訴我你能做，只是要加錢。”
“以孫哥你的智慧，你不可能想不到，以孟都集團對你的監視，假如你真煉了這藥會造成什么后果。只是加錢兩個字，不足以解釋你的行為。我推測，你的那個研究已經達到了某個階段，你必須回那個你不想回的地方。你得給自己找一個……嗯，不那么致命的被抓回去的理由。”
“最近我們聊天時，你又總露出這種感傷與痛苦的模樣。說明你總會回想不愿意想起的記憶。孫哥，你自己體內的某個器官也差不多到癌癥晚期了吧？你把自己變成了攜帶樣品的容器。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我的癌細胞移植進的你體內，但直覺告訴我，必然是這樣。我說得可對？你已經準備好面對，你在追求……死而無憾。其實我和你也一樣。”
孫苗瞪大眼睛，滿臉震驚。
“任重你……你……”
良久，他狠狠別過臉去，咬牙切齒，“我他媽的怎么不早幾年認識你！老子好遺憾啊！”
人生在世，得一知己足矣。
能在為了理想而慷慨赴死之前得一如此知己，既是幸運又是莫大的遺憾。
“任重……”
“嗯？”
“你他娘的一定要活下來。”
“孫哥你也一樣。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
“你回去之后，不管受到的監控再嚴密。每隔一個月，你必須想辦法至少給我報一次平安。”
“為什么？憑什么？你丫還想搞我？求求你放過我好嗎，報個錘子平安，我踏馬又不是你男人。”
任重：“孫哥，我沒在開玩笑。你我相識一場，你應該知道我從無戲言。反正，不管你給不給我報平安，只要我一個月沒收到你的消息。那不管你在哪，在做什么，我一定會來找你。”
孫苗大怒：“你丫真想找死？”
任重聳聳肩，“所以，就當是為了我好，答應我唄。”
孫苗牙齒咬得很緊。
“好……好的吧。媽的，怎么給里給氣的，惡心。”
“哈哈哈哈哈！行了，我等會還有別的事，拿支抗衰老藥劑給我，我幫人帶的。”
孫苗：“三萬！”
“剛就給你轉過來了，另外我還給你轉了十萬。其中四萬是給你的股票投資回報。六萬是煉制星源注射液的二期投資，算上我前些天給你的四萬煉藥啟動資金，你錢夠花了吧？”
孫苗掐算一陣，“差不多剛夠。多的我也不要了，反正等我回去后……我其實沒什么需要花錢的地方。”
“嗯，沒事我先走啦！”
離開妙手回春，任重又去了軍火商城。
注射藥劑在即，提前給自己測個準確數值，也好做到心里有譜。
鞠清濛一邊幫任重取下貼片，一邊滿意點頭，夸道。
“腦機同步率還是29.99。生物電承載功率217.49千瓦。腦反應指數377.61。體能綜合指數217.49。你的各項參數都在穩步增長，距離正經的三級參數也只差半個月時間。”
任重坐直身子，搖搖頭：“不夠，還遠遠不夠。現在的我連林望都對付不了。另外，距離普查只有45天了，我暫時還看不到希望。”
鞠清濛有些心疼地看著他，稍微緊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同情荒人，但總有些事，是沒辦法的。”
任重又突然咧嘴一笑，“不去試試又怎么知道呢？”
鞠清濛也笑了，“倒也是。畢竟我們的人生里本來就有很多不可能。行了，王兆富那邊的訂單已經快下完，最遲明后天他就會把東西打包送過來。咱們還得好好合計你的裝備升級細節。可沒時間在這感慨啦。”
“嗯。辛苦你了。”
“不辛苦。”
晚上十點半，在將抗衰老藥劑交給前來收貨的馬瀟凌后，任重又第一時間躺回鞠清濛的客廳沙發上。
此時鞠清濛已在臥室睡下，馬瀟凌將在十分鐘后應約進入虛擬實境訓練。
任重只有五分鐘時間來清點自己如今的財富。
有時候錢太多，進出項的數目太大，也是個幸福的煩惱，光是數有幾個零就得好幾秒。
約莫今天中午時，任重完成了最后一筆股票的離場。
當初他第一次用45點建的倉，經過陸續調倉換股等一系列操作，用16天的時間膨脹至207萬點。
在晨輝礦區小發一筆橫財后，他用58萬點做了第二次建倉，這筆錢用6天多的時間膨脹至123萬點，比預計的稍微低了一點。
但此時他的兜里“僅剩”二十萬點。
通過這半月苦練，在馬瀟凌的技戰術思路指導之下，任重與鞠清濛不斷精調裝備改造方案，他再追加了預算。
他打給王兆富的錢多達270.5萬。
另外，為了應對四級裝備的需求，他還花了30萬來給鞠清濛的小實驗室升級配套設備。
任重之前估算過林望的收入狀況。
大約是年毛收入六七百萬，扣除裝備維保成本與各項成本，年凈收入應該在三百萬左右。
林望成為四級職業隊長，更換四級外骨骼已經三年。
四級外骨骼的定制改造成本偏高，但依然有可行性，畢竟已經這么多年過去，林望總能想到些辦法，在外面找到些高手出手。
按照鞠清濛提供部分制式零件時收集到的情況進一步估測，林望裝備的物料成本應該在六百萬左右。
那么，任重這套裝備的造價物料成本已經趕上林望的一半。
實際價值得有林望的三分之二，畢竟還得再算上鞠清濛耗時費力的工錢。
任重覺得，單從裝備上講，自己已有一戰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