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現在你都終于等到她了,你接下來會做什么呢?”
夏德于是問道,老人沒有看著夏德,而是看著面前柜臺上的茶杯:
“能做什么呢?我等了太長的時間,這實在是太漫長了。有時候我自己也在想,我究竟是在等待與她重逢,又或者只是單純想要解答自己的疑惑。”
“時光沖淡了你對她的感情?”
“不,我依然記得那個夏季,在村口草垛上看著星星時的悸動,但畢竟是錯過了,不是嗎?她年輕時我雖然年輕,但我們生在不同的時代;我來到了這個時代后,她依然年輕,但我卻已經老了。”
老人又為自己倒了一杯茶,長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
“我已經想好了,我要把這家書店留給她。雖然這一生算是錯過了,但至少留下一份禮物,也不算是我白來一趟。我不會再見她了,如果她開口叫我伯克利爺爺,我恐怕真的會立刻昏死。”
夏德其實很想說“她喜歡書是否有可能是因為她免費得到了一家書店”,不過這種話現在顯然不適合說:
“我很敬佩你,穿越時間只為了找到年輕時代的愛人,這可是騎士的故事里都沒有的浪漫橋段。”
“但畢竟是錯過了。”
他繼續嘆了口氣,卻又補充道:
“但好在,畢竟還是見到了。我最近幾年明顯感覺身體在逐漸變得糟糕,午夜夢回,也擔心過直到死也無法再遇到她。請放心,我不會去打擾她的生活。屬于我的愛情故事已經結束了,但屬于她的愛情故事還沒有開始。”
“你遇到她的時候,她是幾歲?”
“十六歲,那一年我十七歲。”
夏德算了一下,剛才阿杰莉娜說這姑娘如今十四歲,只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所以看上去比較的瘦小,也就是說,至少兩年內世界還不會毀滅,還有正常人存在。
但這依然需要計算一下那姑娘的出生日期,以及預估她穿越時間時的日期。如果她是在十六歲后的第一天穿越,而今天是她十四歲的最后一天,其實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
老人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他飲酒了,所以他只是一杯杯喝著茶,和夏德說著自己過去的故事。
雖然故事的結尾是錯過的遺憾,是時間的玩笑,但夏德認為這相比其他穿越時間的故事來說,絕對是個好故事。
卡明家族的穿越制造了扭曲的家族倫理關系,勃朗特的穿越為了長生而變成怪物,歌德局長的穿越是關于惡魔與貪婪的故事,甚至金德爾與龍的故事最后也并非圓滿收場。
只有這位老店長的故事,雖然簡單卻很純粹。如果用多蘿茜的話來說,這體現了人類最為美好的某種東西,雖然這也的確是遺憾
那封被女孩送來的信件其實并不是空白的,里面有著多蘿茜“印”出來的照片。夏德本來想要留給老人做個紀念,但他沒要:
“我有這個,這個才是屬于我的。”
他沖夏德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懷表,他指的顯然是懷表中的那個十六歲時與他相遇的女孩。
老人同樣看得出來夏德在意的是時間穿越的事情,因此在分享故事的時候,也和夏德詳細說了自己的神奇經歷。
他來到這個時代后,已經不記得自己當初是怎么參加的秘密集會,又是給出了什么報酬才換來了這次機會,更不記得和自己交易的人是誰。
他只記得對方說過,自己在接下來的人生中不能做出任何會被很多人關注的事情,也最好不要殺人或者被人所殺。總之安靜的活在一個角落里,等待著命運的垂青或者孤獨老死,才能保證這次機會沒有被浪費,否則旅途可能會提前結束。
而老人也如同自己記憶中的要求一樣生活著,直至迎來了前來拜訪的北國年輕人。
但夏德依然對此不解,物質世界的時間具有很強的自我糾正性,所以老人這樣做的確有可能在三十年來一直規避“悖論蟲”的產生——這概率其實很小,但無論如何也不應該無法被“信標橡果”感應到。
所以所謂“集會”的力量應該不是簡單的送人穿越這么簡單了,更何況夏德并不認為這個老人是唯一一個達成交易的人:
“所以本地除了持有樹洞的家族,還有人在幫助別人穿越.”
老人同時也告知了夏德這張邀請函的使用方法:
“它只能在周六起效,也就是今晚。你在城里找一個足夠黑的十字路口,然后再打開請柬。隨后請柬會指引著你去往目的地。”
他將黑色的信封遞給了夏德,那信封被老人保存了三十多年,卻一點也沒有褪色。夏德只是剛一觸摸,就同時感受到了奇跡、褻瀆、啟迪與低語四種要素的存在。
“說起來,你沒有考慮過回去嗎?”
夏德接過邀請函的時候才問道:
“我不是指之前等待的這些年考慮回去,而是現在你考慮回去嗎?你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沒考慮過回到自己的‘故鄉’安葬嗎?”
老人笑了,他看向自己經營多年的商店,然后向年輕人解釋:
“有時候我自己都快要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屬于什么時代的人。既然她在這個時代,我也留下吧。況且,我的年齡已經這么大了,也不適應沒有全城供暖的時代了。要我說這個時代最偉大的事情,就是全城供暖了吧。”
夏德沖他點點頭,然后拿著邀請函離開了這里。
也許他還會去找那個女孩,也許他第二天就會在自己的書店里自殺。
耳邊的“她”在商店門口鈴鐺響起的時候輕聲說道,夏德卻沒有回頭:
“知道嗎,我很難評價這個故事。”
因為這個故事里,并不存在需要你動手的惡人?
“不不,那個送人去別的時空的家伙,顯然不是在做好事,他就是壞人。就和我剛才說過的一樣,在維斯塔市那些被我親手終結的,關于時間穿越的故事,總是以悲劇結尾,總是會因為時間穿越產生一個危險的敵人需要我們打倒,甚至龍與金德爾的故事也是。
但這次的故事”
他來到了街道上,抬頭看著陰云連綿的天空:
“這次的故事,畢竟是太讓人遺憾了。”
夏德打算之后安排人手遠程監控一下這家舊書店,不過這畢竟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他帶著惆悵的心情返回到了手風琴旅館,然后向今天恰好全都沒有出門的丹妮斯特小姐和芙洛拉講述了這個故事。
這就像是大家剛到維斯塔市時一樣,摸著貓講述一個離奇的故事,然后所有人對此發表意見,芙洛拉和那位紅發少女反正是對此感慨良多。
“錯過的故事啊.遺憾和悲劇的故事總是更能夠觸動人心,多蘿茜雖然說她不喜歡悲劇收場的結尾,但我感覺這故事還是很不錯的嘛。”
這是芙洛拉說的話,她最近和多蘿茜交流很多,而紅發少女則用有些嚴厲的神色打量著夏德:
“一個人出生時,另一個人還沒出生;等到一個人去找另一個人時,其中一人也要死了。即使努力追尋,最后依然求而不得,只能帶著遺憾等待著結束夏德,雖然我一直相信你的誠實,但這故事真的不是在講你和老師嗎?”
“咳咳!”
端著茶杯的芙洛拉一下被嗆到了,她本來還想問丹妮斯特為什么會這樣想,但仔細思索了一下,卻發現丹妮斯特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是啊,這故事和夏德與那位海蓮娜·卡特女士的故事真的很相似。”
“芙洛拉,雖然大家都意識到了,但其實你沒必要說這句話。”
夏德提醒道,為這個故事畫上句號: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相當欽佩舊書店的伯克利先生穿越時間只為再和愛人見一面,但我知道為了私事穿越時間是不對的。”
紅發少女這才點頭:
“不過這趟的收獲也真是了不得,維斯塔市居然真的存在能夠幫人穿越時間的存在不過這聽起來有些耳熟,收下代價然后完成心愿,這次不會又是上古邪靈吧?”
“應該不是了。”
畢竟如果本地還有惡魔,醫生離開前不可能感應不到:
“我想應該是和樹有關的存在。中午吃飯的時候芙洛拉說的對,現在可是本地時間不穩定性的高峰期,不應該只存在個位數的時間穿越者。
而且林中隱士們也說過,被封印在維斯塔林地的蟲子的數量可是成千上萬,如果每幾十年才出現一個時間穿越者,這要到什么時候才能積累這么多的蟲子?”
夏德這樣說道:
“今天就是周六,今晚我就去那個秘密集會看一看,我有種預感,等我回來以后,我們的大多數疑惑就都能得到答案了。”
“需要有人和你一起去嗎?”
芙洛拉很是期待的問道,感覺如果夏德想要找人同行,自己肯定是被選擇的那一個。
“我自己去就好,而且我想我也不會走的太遠。只有周六才能使用的邀請函啊,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