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似乎小了一些,于是鵝毛大雪便在沙塵中緩緩下落。此刻夏德雖然知道自己即將面臨最后的秘密,但在那圓滿的黃月之下,他的心情卻意外的非常平靜。
正前方王座上的無頭“尸體”一動不動,但點點微弱的翠綠光芒卻從尸體上浮現出來。光芒匯聚到了王座近前,落在了夏德與露維婭的面前。
于是正常人類形態的尤克·伍德老教授,便背對王座與尸體,面朝著人們出現了。
此刻的老人已經沒有了端坐于王座上時的壓迫感和神圣感,他就像是夏德最初認識的那位老教授一樣的脆弱。
人們雖然不敢直接去觀測“喚神者”身邊的到底是什么,但人們可以看到這位光中出現的老人。環術士們騷動了一下,不知道這又是什么情況,但夏德知道這不是新戰斗的開始。
魔女們則距離夏德最近,看著神秘姑娘好像在勾著他的手指,這讓那些熟知夏德情況的魔女,忍不住懷疑起了她的身份。
但這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長發姑娘知道自己的任務——協助夏德擊敗古老者——已經結束了,她現在只想趁著中環升華之語的效果還未結束,盡可能多的和情郎相處一會兒。
甚至連阿黛爾不時從身后投來的帶有十足敵意的目光露維婭都完全不在意。
老教授看著夏德,長長的嘆息一聲,開口卻不是夏德想的內容:
“你對再次進入無序時光之中的托馬斯·班納特這個人怎么看?”
“沒有人比他更符合‘棋子’這種描述了。所以,是你把他賣給了海里的那東西?”
夏德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卻還是回答。
白發老人輕輕點了下頭:
“我并非不在意那些為我工作的人,只是班納特一族被我當作鴿子養育了太久,在我離開后如果不妥善處置,班納特一家會成為比悖論蟲還要麻煩的東西。
所以我必須在離開前處理掉最后一任的時間中轉站的主人,徹底終結中轉站的傳承。處理問題用的刀子,可不能成為新的問題。所以,讓那位女士收藏他是最好的選擇。”
魔女們狐疑的聽著他的話,在場環術士們也感覺這對話有些奇怪。
“他們一家也算是為我做出了重大貢獻,我讓他們世代富貴,也不算虧待了他們。”
他沒有提及班納特剩余的三個女兒,片刻的沉默后,視線移向了夏德身后的精靈:
“時間之戰,是我輸了。
艾米莉亞·暹諾德,月溪的精靈,我以世界樹最后的殘骸,以尤克特拉希爾的名義承認:你贏得了時間之戰,時間的被選者便是你了。”
翠綠的光從他的全身而非僅僅只是手背飄向了艾米莉亞的手背,夏德剛才也注意到了小精靈的消失不見,他雖然知道大精靈與小精靈都是一人,但還是有些遺憾再也看不到艾米莉亞可可愛愛的樣子了。
會讓你如愿的。
“什么?”
力量的轉移并非是立刻完成,飄蕩的光芒看起來還要好一會兒才會消失,夏德便看向老人背后王座上的無頭“尸體”:
“雖然已經問了很多遍了——你真的不能繼續坐在那把椅子上?”
老人看了看他身邊的那位長頭發占卜家,發現她不想開口說話,這才回答:
“如果我還能繼續坐在那把椅子上,維斯塔林地乃至物質世界的時間秩序,又怎么會崩壞到這種程度?”
不僅僅是夏德,大部分人都聽明白了,也知道了他想要說什么。
“剛才我說過了這片林地真正的使命不是封印我,而是用我來封印樹父離開后出現的那道時間疤痕。
他們鑄造了那五座王座,表面上給出了這是精靈們用以紀念上古之戰的說法。但實際上,依托世界樹殘骸、舊神神殿與祭壇為節點的封印儀式的核心,就是我身后的樹下的王座。
他們束縛著我坐在了王座上用以鎮壓那條裂縫,當世界樹的殘骸融入這片大地,倒懸之樹用樹根與樹冠封堵住了缺口,維斯塔林地就是我,我就是維斯塔林地。只要我不起身,維斯塔林地便能一直壓住那片縫隙,而這一坐便來到了第六紀元。”
夏德輕語:
“但你終歸不是真正的世界樹。”
老人疲憊的點頭:
“綿延萬年,不是我不愿,而是我也要不行了。即使這些年來,我一直使用主動制造‘悖論蟲’的方法,人為稀釋那條裂縫的力量,即使我通過另外四座王座的力量輔助進行封印,即使我主動容納被吸收的時間詛咒來強大自身,但我終歸還是堅持不住了。”
“什么?”
魔女一行的側面是精靈氏族的隊伍,“幽谷領主”埃爾德隆先生只是因為“升華之語”的使用此刻嚴重虛弱但沒有生命危險。他知道現在好像不適合插話,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讓人類飼養了這么多的悖論蟲,是為了釋放時間疤痕的力量?”
老人笑了,看起來很是得意:
“是啊,所以今晚我才要把它們全都喚出來,讓你們殺干凈。就像我擔心班納特一樣,我也擔心這些蟲子會成為為了解決麻煩而產生的新的麻煩。當然,今晚之后那些蟲子以及今晚的各種怪物,會因為時間不穩定而流散到未來的各個時間點,使得這片林地好像總有殺不盡的怪物,但比起林地毀滅,這已經是很輕的代價了。”
對于這個答案人們面面相覷,其他人都還在思索老人的話,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在說謊,只有艾米莉亞心直口快,畢竟她完整的經歷了兩次維斯塔林地的故事,從兩種角度看待這里,而且又有了精靈遺跡中的記憶,她看的更明白:
“所以你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維斯塔林地?選中班納特也是,人為催生悖論蟲也是所以今晚那些復蘇林地中的巨樹,也是你提前準備,為了防止今晚時間秩序徹底崩塌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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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必須保證我維系了整整五個紀元的平衡,不會在這最后一天崩塌。
所以我和這位喚神者真的很默契,我坐在王座上鎮壓時間的疤痕,他將我丟出的一個個麻煩依次解決。就連那條第四紀元末期誕生并游蕩到林地中,被我封印在地下的‘沙礫蠕蟲’你居然都能解決,我以前還擔心要如何處理它呢。”
就連夏德此刻都不知道要說什么好了,而那老人還在訴說著自己的故事:
“封印最開始的一萬年,我想要從這里離開;
第二個一萬年,我在王座上思索我誕生的意義;
第三個一萬年,我主動維護逐漸破損的封印;
第四個一萬年,我接受了自己身為世界樹殘骸的責任,那古老樹父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于是我便在那時開始了‘飼養鴿子’的計劃,班納特一家并非是我選中的第一個人類家族。”
他的目光注視向了夏德:
“如今輸了就是輸了,我只是很惋惜,終歸還是沒能見到你的神明,如果有可能,其實我想要詢問祂一些問題。最后的結果居然是這樣,又是這樣,她拿了我的樹心,然后每次都會為我落幕。我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
自老人身上流入艾米莉亞手背上的光芒越發的稀疏,因為站著不動,雪花已經讓精靈的頭發有些發白。
他問向了站在夏德身后的艾米莉亞:
“現在,你準備好成為時間的被選者,代替我來坐上那王座,化身成樹,永世鎮壓時間的疤痕了嗎?”
這就是一直以來夏德擔心的事情,這就是夏德需要面臨的最終抉擇。如今世界樹殘骸在萬年后,已經無力再去鎮壓上古時便存在的時間疤痕,而在其決定平穩交接這份責任的現在,時間的被選者,繼承了古老樹神力量的被選者,便是最合適,也幾乎是唯一一個可以坐上王座的人。
魔女們注意到艾米莉亞的表情沒什么變化,實際上她在地下精靈遺跡的時候便完全知曉了這件事,只是沒有告訴夏德而已。
她不想讓夏德擔心她,但她依然記得夏德說過好多次的話:
“我聽他的。”
精靈輕聲說道,與夏德并肩站在一起的露維婭笑了一下,夏德則面色很凝重。事實并未出乎意料,但也正是因為事實真的是這樣,才讓他萬分煩惱:
“你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嗎?哪怕只是一兩年的時間?”
他再次確認,而那老人也很確定:
“時間的被選者的故事開啟,本身就意味著我真的撐不住了。最近兩個月維斯塔林地的情況你應該看得很清楚,這并非是我有意放松了壓制,實在是我壓不住了。
如果說還剩下一些時間,那么也只剩下一天。還有幾十分鐘就到了周一了,猩紅之月將會在夜空中閃耀。我能夠撐到紅月圓滿的月相結束的那一刻,但我不建議你考慮那么長的時間,現在就給我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