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如火。
晨曦如霧。
方鴻望著天邊的陽光,一氣二元四方見微洞真之靈感的下品天賦瘋狂示警,全身上下的血肉、筋骨、皮膜、指甲、毛發,乃至于微觀層面的細胞,盡皆在顫抖吼叫。
‘生命本能的恐懼。’
‘完全沒辦法克制。’
‘這樣的話……那一尊太妖即使不被誅妖司副司主吳貳一劍斬首,也會在恐懼之中徹底消亡。’
方鴻有些醒悟了。
那一聲狗叫,并不是音波攻擊,而是源自生命層面的絕對壓制。
彼時。
副司主出劍,是多此一舉,完全沒必要。
太妖已心膽俱裂,魂飛魄散,將會被活活嚇死。
就好像一個恒星,一動不動,散發的熱量也足以焚燒萬物。
當然。
方鴻不覺畏懼。
他乃中天北極紫微大帝下凡歷劫轉世身——論生命層次的話,應該要凌駕于天狗之上。
……
旁邊。
姜可嵐眸光一閃,有點疑惑。
她發現方鴻好像面色很凝重的樣子。
偌大縣城。
除了府城的高官。
方鴻絕對是實力最強的武人,沒什么需要忌憚……她仔細品了品方鴻的話,有人找,也可能是一條狗,語氣蘊含一絲絲驚奇之色,難道是模棱兩可的某種隱喻?
她見識太少。
不能領悟此中的真正含義。
“姜左卿,你忙不。”方鴻開口道。
姜可嵐一怔,眼簾微微垂落,下意識挽起耳邊發絲:“嗯……公務往后推遲一些也無妨。”
“幫我看個家,我去去就回。”
方鴻望著北邊,驀然縱身一躍,身形拔高數十丈,踏空而去,消失在日出晨光之中。
見狀。
姜可嵐愕然抬頭,瞪了瞪眸子,咬了咬牙齒,剛要跺跺腳,想起方鴻兩個妹妹剛入睡,氣鼓鼓吸了口氣……這一回又是她想多了。
——
縣城之內。
方鴻騰空。
大乾郡縣沒有禁飛區域……何況整個飛云縣,能夠騰空而行的武人也寥寥無幾。
置身于兩百多米的低空,方鴻身影顯得很渺小,他看向地上的樓閣民宅百姓們。
聽聞來襲的妖族統統伏誅,有人大吼大叫,宣泄激動亢奮。
有人手舞足蹈,高歌一曲。
有人惶恐忐忑,東張西望,生怕哪里又冒出個妖族。
昨夜,縣城百萬人,都沒能睡個好覺。
“縣衙告示還沒張貼呢!”
“急什么……縣令老爺親自出面宣告消息,還有假不成?”
“剛剛那個在天上飛的是縣令。”
“我表弟在縣衙當大吏……據說咱們縣城有一位隱居強者出手了,更有蒼州府大官親臨。”
“咦?”
“天上又出現一位武道強者!”
幾個眼睛尖的,發現方鴻從上空飛了過去。
……
方鴻繼續往北飛。
路過一處五丈高的閣樓。
香氣飄飄,歌聲渺渺,燈籠高高懸掛,鶯鶯燕燕裊裊,乃是出了名的勾欄之地柳月閣。
雕欄玉砌一般的正門前,有清倌人戴面紗,穿綿綢,手撫樂器,歌喉婉轉悠揚如風鈴,竟是為慶祝縣城平安無事,當街獻上一曲。
柳月閣門前擠滿了人。
一個個伸長脖子,踮起腳尖,都湊熱鬧聽曲兒。
要知道,平時入閣,近距離觀賞清倌人奏曲至少得幾兩銀子。
如今在街上獻唱。
便引來很多人駐足旁觀。
“嘖嘖。”
“光天化日之下蹭熱點……曲子倒是還可以。”方鴻隨手甩出一張銀票,如同割裂寸寸空氣的宣紙,從天上來,一閃而至,輕飄飄落在小女子圓鬢發青絲之上。
……
酒樓二層。
靠窗座位。
有人放浪形骸的飲酒大笑。
……
街角的包子鋪。
團團圍著一層一層的人群,全都屏住了呼吸,不敢高聲語。
有壯漢滿頭大汗,全身濕透,氣喘吁吁,抓起包子鋪簡陋破舊長桌上面的一碗熱乎乎面湯,咕咚咕咚大口喝,講述縣城東門的所見所聞。
“小山一般大小的妖族尸首!”
“地面都壓塌,方圓數百丈,沒人敢接近!”
……
又飛過一處寬達六丈的主街。
行人們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孩童們互相追逐,嬉笑打鬧。
有幾條通體斑點,皮毛粗糙,看起來臟兮兮的黑狗,夾著尾巴,顯得焦慮又不安。
“這是咋回事?”
有武人走了過去,摸不著頭腦。
幾條黑狗攀著他的大腿,紛紛吐著舌頭,彷如嗚咽乞求,緊張害怕,但卻發不出聲音。
……
某處四進大宅院。
亭臺水榭,長廊通達,池塘邊上有少女面帶急切,看著毛發打理整潔干凈的狗兒在腳邊打轉,繞來繞去抓著地,好像在求助一般。
“好端端的……”
“怎地突然變啞巴?”
少女抱著自家狗兒,輕柔地撫摸安慰。
……
方鴻繼續往前飛。
那一股若有若無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明顯。
那一尊降臨世間、盤踞地上、不可揣度的存在……祂好像沒有惡意,只是在呼喚。
飛過縣城的中區……
一條條街道、胡同、巷子……
方鴻到了縣城中區與縣城西區的交界處。
平房像是大量小格子堆砌。
地價便宜,居住擁擠,人口密集度很高。
“到了!”
方鴻落到一處小胡同,目光落在某處小院的門口,見門開,走進去,乃是好幾戶人家分屋合居,近似于四合院的狹窄構造。
……
同一時刻。
見方鴻踏空而來。
胡同里邊,小院之內,一個個或劈柴或燒飯或是給孩子講故事的人們全都愣在了原地。
沒人敢動彈。
老者捂住家中小孩的嘴巴。
這一幕,畫面定格,好像按了暫停鍵。
“你來了。”
嘎吱一聲,北邊廂房門打開,傳來熟悉的甕聲甕氣的聲音。
方鴻扭頭一瞧,眼底閃過果然如此的色彩。
預料之中。
情理之中。
而有了準備……當方鴻看到臉和脖子被長年累月下地做農活曬得黝黑發紅的王三狗,頭發亂糟糟、胡子拉碴、衣服破舊、穿著一雙洗得發白的棉鞋,不禁輕嘆一口氣。
“王三狗呢?”
“就在這兒。”
王三狗睜開眼睛,瞳孔全白,坐在角落石凳,扭頭掃了一圈,頓時嚇得鄰居們大驚失色。
很快。
小院鄰居們拖家帶口逃命一般跑出去。
“坐吧。”
王三狗推了推一個石凳,語氣感慨地嘆道:“這地方太小了,太擠了。這些屋子空出來,只有我們一家住,是我最大的夢想。”
方鴻面色古怪,無力吐槽:“天狗下凡,降臨世間,行走地上,也要為了住房難感到苦惱,我嚴重懷疑你是在隱喻什么。”
“?”
王三狗一臉問號,完全聽不懂。
但……
天狗一詞……
祂有些納悶的說道:“方鴻你從哪里得知天狗的名諱?我不是天狗,我是王三狗,也是天狗一族淪陷大九宮諸世諸空離合顛倒天光琉璃壁的封印內、歷經十劫、百災、千焚、萬滅、無數次輪回消磨的一縷殘魂。”
“雖不知方鴻你從何處知曉世上曾經有天狗的存在。”
“但……”
“天狗一聲吼,不要說太妖,便是那大禺妖國,百萬里疆域,全都要天塌地陷化為塵埃……而你們,會遺忘有關蒼禺妖國的一切,神威浩蕩,泯滅萬物,便是徹底不存在,哪怕生靈的相關記憶印象也會隨之抹去。”
王三狗有些惆悵。
世事變遷,滄海桑田,曾經位列神圣之一的天狗居然淪落到跟一只小小太妖作比較。
太虛天狗!
那是一尊偉岸無邊的存在!
盤踞在天穹的無盡高處,一輪輪煌煌大日充當零食……至于更多的,隨著一次次封印輪回的消磨,祂也記不清楚了。
“方鴻。”
“你所施展的神功,東天門……由天狗推演創出,當你施展時,領悟到爐火純青的一縷意境,散發波動,微不可查,將我喚醒。”王三狗甕聲甕氣的解釋道,好像鼻子不通氣。
簡單來講。
方鴻施展東天門,勾勒仙宮東天門一絲輪廓,以其為引,暫離樊籠,才有剎那的蘇醒。
這不是巧合……
祂推測……
方鴻習得東天門,可能是天狗墜入封印之前布置的手段。
“這么說的話。”
方鴻想了想,不禁吃驚道:“上個月大妖來襲,從那時開始,你就已經蘇醒了?”
“對……當時我醒來,接著又陷入寂滅沉眠。”王三狗抓抓頭發,如同雪花亂舞的皮屑紛飛。
祂的蘇醒。
只在剎那。
維持不了更多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