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海很快就意識到黨為民不是開玩笑了。這個時候了,黨為民當然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慢慢坐下來,李海盯著黨為民問,“你是說真的?”
“嗯。”
黨為民苦惱地抽著煙,煙霧繚繞之間,低聲道,“是真的。當時忽然暈了一下,我一下子就亂了。”
李海完全怔住了。
任何原因都沒有現在聽到的這個原因令人震驚以及無語。
“怎么,怎么就暈了一下呢,你的抗暈厥訓練成績在班上是數一數二的。再說了,你以前也沒有出現過這種現象啊!是不是心理壓力太大了?”李海都亂了,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黨為民低聲道,“前些天上殲十五模擬座艙的時候出現過一次。我當時以為是心里緊張造成的沒太在意。”
“你,不是,暈機啊大哥,這些年你是怎樣過來的?”李海眼珠子都要瞪裂開。
“我不知道啊!”黨為民突然梗著脖子大喊起來。
李海下意識的往后縮了縮,迅速冷靜下來,連忙說,“你,你別急你先別著急。身體是肯定沒問題的,你是不是太緊張了?”
黨為民緩緩點頭承認,“是,有些緊張。”
李海用力拍著自己的腦袋,“你有什么好緊張的?殲八不就是放大了增加一臺發動機的殲七嗎?不就是高教七嗎?”
他起身來回的踱步,思索著。
好幾分鐘后,李海仿佛做了決定,道,“這事不能瞞著薛大。但是要征得薛大的支持,讓你進行一段時間的抗暈厥訓練,總之不能停飛。”
“嗯,我也想通了,不能隱瞞實情。”黨為民神情凝重。
李海摁著他的肩膀說,“為民,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困難,你可千萬不要先沒了信心。暈機算什么,進航院之前誰不暈機,程度輕重不同罷了。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心里緊張引起的。你忘了我被石大訓斥的事情了嗎?”
黨為民說,“沒忘。”
李海重新坐下,說,“當時我也是因為心里緊張導致操縱動作變形。后來我也認真的分析了,其實有什么好緊張的呢。即使是洞三拐號殲七,說到底還是會一件現役兵器。把這個問題想通了也就不會有心理負擔了。”
他猶豫了一下,勉強笑著說,“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我當時害怕了。你想啊,洞三拐號殲七經歷了多少次空中特等險情,咱們的女神號仿佛天生就帶著霉運,就沒有幾次飛行是順順當當的。我剛剛經歷了撞鳥,緊接著一屁股坐在了洞三拐號殲七的座艙里,我能不害怕嗎?但是我沒敢說,說到底是丟人的事。后來想想,其實也沒有什么丟人的。你說誰不害怕,干這行的誰不害怕?只是我們克服了恐懼而已。”
“為民,不管你是因為什么原因害怕,我認為既不會丟人也不是克服不了的問題。”
黨為民嘆了口氣說,“我可能對大海有些恐懼。此前沒有什么感覺的。飛殲十五模擬座艙的時候,滑躍起飛后發現和岸基飛行的情況完全不同。天上地下幾乎一個顏色,像是兩個鍋蓋把我夾在了中間。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害怕什么,只是心里沒著沒落的。”
“還是那句話,飛得多了就適應了。岸基飛行員改海基飛行員當然會有一些不同的地方需要熟悉的。我們雖說是生長班學員,但是從頭到尾也沒有進行過真正的海上飛行。兄弟,你是不是對自己要求太高了,別忘了咱們還是新員,需要學習的東西還多著呢。”
李海一番開解,黨為民的情緒總算是慢慢的起來了。
“吃飯吧吃飯吧,吃完飯去碼頭看夜間靠泊。氣象臺報告今天夜里有大浪,在周邊海域作業的漁船都會過來避風。”李海說。
黨為民拿起筷子,“好,我還沒有見過數百條漁船靠泊避風的場景。”
男人的快樂很簡單,看漁船一條條的進入島礁鏈內的避風港進行避風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吃完飯后,李海向薛正榮請示,薛正榮批準了他們的外出,安排了一輛車送他們到碼頭去。李海表示可以步行過去,薛正榮一句話就讓李海閉嘴了。
“我給你們派車不是讓你們享受專車待遇,而是因為在我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到崗位上。”
“瞧,我又自作多情了。”在車上,李海自嘲笑道。
黨為民說,“這還用說,倆小上尉你還想有專車接送。”
駕駛員是位下士,也是機關小車班唯一的駕駛員,如果有小車班的話。在碼頭接人的時候也是這位下士,開的是一輛二代勇士通勤車。
聽了二人的對話,下士說,“薛大人挺好,慢慢的你們就知道了。”
“班長,怎樣稱呼你?”黨為民謙虛地問。
“不不不,我不是班長,今年才第四年,叫我小東就好。”下士也很謙虛。
剛從軍校出來的軍官面對士官都很謙虛,即使是一位第三年第四年的下士。院校畢竟是院校,和作戰單位是不一樣的。人家雖然只是個兵,但是基層部隊經歷扎扎實實的。受你一聲“班長”還真的不過分。
小東班長說,“咱們薛大可不是一般人。他啊原來是空軍的,鷹隼旅聽說過嗎?就是北庫那個藍軍部隊。”
“知道,全軍航空兵部隊的磨刀石部隊,很厲害。”李海說。
小東班長驕傲地說道,“薛大在鷹隼旅工作了一年多,你們知道薛大的師父是誰嗎?大名鼎鼎的拉桿小王子李戰!”
“李總?”李海和黨為民震驚了。
“李總?”小東班長反而不接。
黨為民解釋道,“李總是我們生長班的總教員,也是我們航院的總教員,我們這一批生長學員都是他選出來的。所以我們都叫他李總。”
“原來是這樣。”小東班長明白了,道,“那你們肯定知道李戰有多厲害,我們薛大是李戰的首席大弟子!牛逼吧?”
李海皺眉,“我記得……李總的首席大弟子是三百師的姚東明,第一批改裝四代機形成戰斗力的姚參謀長。”
“不是不是。”小東班長騰出一只手搖擺著說,“嚴格地說其他幾位都不算是真正的弟子。我們薛大是李戰手把手教導了一年多的弟子,是名副其實的。薛大要不是調到海航,現在估計都是鷹隼旅的飛行大隊長了。鷹隼旅的飛行大隊長和其他部隊的飛行大隊長可不一樣,人家一個大隊裝備的戰機比其他部隊一個團的都要多。”
居然還有這一層關系,李海非常的驚訝。稍稍思考了一下也就理解了,李總幾乎干遍了全軍的航空兵部隊,又長期擔任兩所綜合航空院校的總教員,到處都有他的學生,可謂桃李滿天下。
李海奇怪問道,“鷹隼旅那么好的單位,薛大為什么要調到海航來?”
“這個我不太清楚了。”小東班長說,“不過我們海航也不差的,就是平時生活枯燥一些,畢竟離祖國大陸一千多公里,我轉士官后還沒休過假呢。”
小東班長知道的也不全面,起碼他不知道薛正榮是薛向東的兒子,不知道薛正榮和李戰之間的關系還有一層父輩的關系,當然就更不知道李海他們的老上級薛向南團長和薛正榮之間是親叔侄關系了。
小東班長說,“慢慢的你們就知道了,我們薛大是個很厲害的人。據說艦司的首長在會上說過,只要薛大在忘我礁,祖國的南天門就無憂。”
“其實啊,薛大這個人外冷內熱。別看他整天板著張臉,說話嚴肅,有時候還很難聽,其實他很關心我們。春節的時候他要給我批假回家探親。我當然想回家啊,當時怎么都沒想到一上島就是兩年多,真想回家。但是春節戰備值班任務很重,咱們這個單位人也要,我就主動要求留下來值班。”
小東班長笑著說,“你知道后來薛大做了什么嗎?”
“薛大做了什么?”黨為民問。
小東班長忍不住開心笑道,“他居然請示上級把我們的爸爸媽媽接到了島上過年!哈哈哈,專機來回來隊探親知道不?我爸爸媽媽那個高興啊!所以我跟你們說,薛大厲害著呢!”
這絕對是大手筆了,超出了李海二人的預料。副團級低配副大隊長,忘我礁飛行中隊的實際負責人,怎么看都沒有那個能量促成駐島礁官兵家屬來隊探親這事。
其實連小東班長都不知道,忘我礁幾年前開始就有這樣的例行安排了。當時李戰在忘我礁上駐訓了一段時間搞新機型的實戰試飛,他和鐘國邦一力促成了此事。
上級也有深刻考慮的,主觀地說部隊現在不缺錢,花點錢包個飛機把駐守島礁官兵的家屬接過來團聚,是非常重要的政治工作。還是那句話,以前是沒錢,現在有錢了,難道還不懂怎樣花錢嗎?
駐島礁官兵感受到了重視緩解了思親之情,官兵家屬感受到了榮光,對動員更多優秀適齡青年參軍入伍也有很好的效果,同時體現了我軍資源向基層單位傾斜的優良傳統。
李海就想到了林麗,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遠在祖國海疆最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