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克是吧？年齡？戰士等級？……多大的一頭鹿啊？”
格雷特一邊檢查一邊問。嗯，呼吸
20次/分，心肺聽診未聞及啰音，腹部明顯膨隆，上腹部有壓痛，無反跳痛，余無明顯陽性體征。你說吃了半頭鹿，敢問是多大的一頭鹿啊？
格雷特這輩子看到過的，單人、單次，吃下最多東西的，大約要數伯納德。初見面那一頓，伯納德一口氣吃下了大半只烤雞，一頭烤全羊（少了一條羊腿），順帶，還喝了桶啤酒溜溜縫兒！
然后，格雷特眼睜睜地看著他腹部平坦如初，絲毫不見隆起。那些東西吃到哪里去了他不知道，但是從臨床上看，腹部沒有膨隆，就說明消化系統并沒有失去蠕動、消化的能力，工作機能，完全正常。
所以這位邦克先生，你的戰士等級——大約決定了你的食量和消化能力——有多高，你吃的那頭鹿，又能有多大？
“邦克，26歲，中級戰士。鹿大概有這么大……”旁邊有人一五一十代答。說到鹿的大小這里，卡了一下，伸手比劃起來。格雷特百忙中抬頭看了一眼不得要領：
所以這么大是多少？
格雷特對鹿的概念還在腦海中根深蒂固，直接以梅花鹿為模板——好像也沒有特別大，至少，和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山羊比起來，似乎還遜色一些。
就伯納德吃烤全羊的氣勢，他不覺得邦克吃下半頭梅花鹿，就能撐得挺在地上。
以及，中級戰士是幾級？和伯納德比起來，是強還是弱？
“伯納德！伯納德——”你過來看看你打得過他么？算了，沒人應答，伯納德大概還在和人玩負重游泳，沒有跟過來。格雷特頭也不回地喊了一聲：
“賽瑞拉，你看這個邦克，和伯納德比起來誰更強一些？”
“沒啥區別吧？”銀龍少女的聲音含含糊糊的，似乎在嚼著什么東西：
“反正都打不過我……”
“……”我謝謝你啊！
當然，這話肯定是不敢說的。首先他打不過銀龍小姐，各方面的打不過；其次，邦克的戰士等級肯定在五級以上，無盡墨水筆試過了無法顯像，所以……
“賽瑞拉，你的額飾借我用一下！”
唉，疼成這樣，一定概率有穿孔。X光平片看穿孔和腸梗阻還是行的，至于其他情況，一般要依靠CT。不過，現在腹部膨隆成這樣了，胃里充滿內容物，幾乎從空腔臟器變成了實質性臟器，大概還是能看一看形態的……
“哇哦！”
格雷特情不自禁地感嘆了一聲。賽瑞拉聞聲湊過來，格雷特向她招招手，指著患者腹部：
“撐到這地步我第一次看到！——你看，橫膈膜都給頂到第八肋上去了，下面都到了骨盆了！”
“哇哦！真的欸！”賽瑞拉從他背后探出半個腦袋，一眼掃過，立刻嘖嘖驚嘆。羽冠老者布羅克也上前看了看，沒有說話。他一動，野蠻人長老們嘩啦啦上來一大圈，個個探頭圍觀：
“哪里？”
“肚子這么鼓你沒看到嗎？整個肚子都被占滿了！”
“肚子上我看到了，胸口怎么看出來的？”
“這就是他說的，‘有一些特別的法子，能看到人體內部’嗎？我們能不能學？”
“不知道……不過他想要一個圖騰獸，我們提出交換的話，也許能學吧？”
格雷特充耳不聞。他凝神繼續檢查，嗯，胃腔及食管顯著擴張，其內見寬大液平，疑幽門梗阻；胃部……X光平片看胃穿孔的標志，是膈下有新月狀游離氣體，但是格雷特看看那個胃，別說膈下了，整個腹腔哪里還有地方？
算了算了，趕快行胃腸減壓吧。
“邦克，你頭部側向一邊，把嘴張開，盡量張大！賽瑞拉，禁錮！我來做胃鏡！”
格雷特一邊下令一邊手動掰頭。好在邦克也十分配合，看了羽冠老者一眼，見他輕輕點頭，便順從地把頭扭向一邊。格雷特召喚出一個漂浮碟，讓人抬著擔架升起、壘在漂浮碟上，順手就召喚出了藤蔓。
萬能的藤蔓穿過口腔，穿過食道，一直往胃里行進。食道即將走到盡頭，很快，格雷特就皺起了眉頭：
過不去了。
藤蔓，不，藤蔓版胃鏡，過不去了。
光屏上，食管下段由健康的粉紅色，變成了代表炎癥的鮮紅色，劇烈地翕張抖動。食管下端炎癥，食管下端賁門管腔痙攣……
胃鏡無法置入。
格雷特勉強讓藤蔓長得粗了一點，努力吸引，只吸出少量液體，根本不頂事兒。他皺皺眉頭，起身左右觀望：
“只有一個辦法了。”
“什么？”
“剖開肚子，把胃里的東西抽出來！”
大廳里一下子安靜了。各村落、各部族的長老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色都很難看。多年救治族人，他們也會有割一塊肉、給腦袋鉆個孔、在胳膊腿上剖一刀的時候；但是，剖開肚子的成功率，這個就……
雖然有治療術頂著，也會出現突然飆血，治療術跟不上；看著像是治好了，過幾天又莫名其妙死了。各種各樣的情況都有，久而久之，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會主動去剖人肚子。
“你有把握嗎？”
羽冠老者的聲音仍然從容。身為方圓千里，最強大的高階治療者，他自然有辦法處理吃撐的蠢事兒。心里有底，他就有余裕看看格雷特的手段：多一種治療方式總是好的，不是么？
“我……不是特別有把握。”格雷特沉吟了一下。光是胃內容物吸引還好說，胃穿孔的處理就比較成問題；如果再壞死一塊什么的，簡直讓人頭大如斗：
“但是，如果放著不管，那他死定了。”
不是特別有把握，就是有一些把握了。布羅克長老點了點頭：很好，真要剖開肚子，他把人救活的概率，也不是特別大。小牧師沒有大包大攬，信口吹牛，很不錯！
“你愿意的話，可以試試看。——當然，如果不成功，圖騰之靈，就和你沒有關系了。”
“好的！那么，請給我一塊安靜、干凈的地方，我來動手救治！賽瑞拉，避難小屋！”
“聽到了嗎，都往后退！”羽冠老者洪亮的聲音響起。很快，避難小屋展開，把格雷特、賽瑞拉，挺在床上的病人，以及布羅克長老一起籠罩了進去。
然后，羽冠老者就看見這位自然之神的侍奉者，把橡木杖變小了揣進胸口衣袋，手一抬，召喚出了一只——
骷髏。
“你？！”
“我也沒辦法。”格雷特扭頭給他一個苦臉：
“我切不動啊！”
賽瑞拉在后面撲哧笑了出來。
格雷特忙忙地給患者擦洗，備皮，鋪巾。七八只法師之手同時飛起，抖開四塊墨綠色無菌單，四面鋪上，再蓋上一塊洞巾。幾塊布巾蓋上去，一個大活人在治療者眼里，瞬間就只剩下一個隆起的腹部。
然后，格雷特站在手術臺一側，將手術刀遞給白銀骷髏，順手往刀上扔了一個魔化武器。
格雷特瞑目凝神。白銀骷髏穩穩持刀，一刀劃下。果然，白銀骷髏魔化武器矮人特制手術刀，所向披靡，無往不利。只一刀，就在中階戰士邦克的上腹正中，切出了20厘米長的刀口。
格雷特屏住呼吸，操縱白銀骷髏逐層開腹。肚子鼓成這樣，一不小心，就容易劃破下面的臟器，需要格外注意。腹膜劃開，四只法師之手變成扁鉤狀，微微向外牽拉。明顯擴張的胃壁，立刻迫不及待地鼓了上來。
“好大啊……”
賽瑞拉小小低呼了一聲。她自己也飛起四只法師之手，接手拉鉤的工作，讓格雷特不用分心。格雷特仔細觀察，無影燈下的胃壁，幾乎是一片紫黑色，也不知道是撐得缺血了，還是胃壁被撐得太薄，看到了胃內容物本身的顏色。
還好手術做得快，要不然……
他嘆一口氣，操縱白銀骷髏，在胃壁上劃出一道2厘米的切口，藤蔓緊跟著就探了進去。這一次，都不用怎么吸引，空心藤蔓里氣流嘶嘶涌出，很快，暗紅色的胃液和食物殘渣，也跟著一起涌了出來。
“拿個盆接一下！”格雷特高叫。他自己切斷控制骷髏的精神，在藤蔓開口處扔了一個風系魔法。漏斗狀的旋風飛速旋轉，形成一片負壓，讓胃內容物得到了前進的動力。
吸引！
吸引！
吸引！
格雷特小心地控制著負壓吸引的功率。不能太慢，病人胃部壓力那么大，慢一點，就有更多的胃內容物從穿孔處流出去；也不能太快，減壓過快，心肺、血壓都會跟著出問題。這和腹水一次不能引出太多，導尿一次不能導太多，都是同樣的原理。
至于藤蔓里引出的東西落入漂浮碟，散發出一片酸腐惡臭，這種事兒，格雷特早已沒有心情去關注了。
操控藤蔓，操控旋風，時不時地，還要丟一個血氧檢測，或者丟一個心電圖看看心率。密密麻麻的汗水，很快就從他額頭沁了出來。
終于，邦克高高隆起的肚子，肉眼可見地癟了下去。而漂浮碟里，積了厚厚的一盆胃內容物，目測至少有4000毫升。
格雷特松一口氣，騰出一只法師之手，給自己擦擦汗。就聽旁邊的布羅克長老問道：
“好了嗎？”
“好了？”格雷特苦笑：
“才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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