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蠻人長老們全體起立，團團圍繞手術臺，盯著手術臺上趴著的老駝背。手術臺旁，格雷特臉色嚴肅地觀察著那個瘤子，按壓、揉捏、推擠……
老駝背那坨肉瘤，在場所有人，幾乎都觀察過、想過治療的辦法。
但是，治療術上去，要么無效，要么反而長大；藥物敷上去，反而破潰給你看；召喚牛神、熊神、鹿神、鷹神的賜福，結果么，呵呵。
布羅克長老自己也曾經給他治過。狠狠心，一刀下去，切掉一大坨黃黃的、像是肥油的東西，再用治療術愈合。當時效果立竿見影，老駝背感激連連，所有治療者拜服：
不愧是神醫啊！
然而過不了一年半載，那玩意兒又長了出來，長得比原先更大。老駝背左肩高，右肩低，看著整個人都被壓歪了。這一次，他再也不敢請布羅克長老割瘤子，布羅克長老自己，也不太敢出手。
而整個阿庫拉，所有的治療者們，更是議論紛紛：
莫不是得罪了邪神？
或者得罪了妖鬼，被妖鬼附在身上了？
也可能是老駝背年輕時候殺過的魔獸，獸魂來找他麻煩？
又或者，據說那個什么死靈法師，能往活人身上安置腐囊，那個腐囊越長越大，最后能把人吞掉？
——那玩意兒可不能切！切得不好，濺你一身，腐囊就轉移到你身上去了！
但是作為整個阿庫拉最強的治療者，布羅克長老，總想找機會試一試。倒不是他和老駝背感情多親近，只是，這關系著全體施法者的面子……
一位長老，成年累月地掛著瘤子這么走，豈不是打所有人的臉，讓人覺得他們所有人都治不好這玩意？
正好，這個外來的施法者，敢在人身上下刀子。就讓他嘗試一下吧！嘗試成功了，自己的心病，或許也有可能了結……
格雷特并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也不想知道。他的精力，全都集中在面前的大瘤子上面：
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嘖。這瘤子的體積可不小啊！基本上占據了整個左背部，還覆蓋了一部分右背部，三角肌、岡下肌、斜方肌、大圓肌、背闊肌……
全被它蓋住了！
連脊背中央的那個凹槽，都給推到了一邊，這個面積，要考慮有沒有侵犯脊椎了……
當然，脊椎的問題，可以待會兒再說。格雷特先看那個瘤子：表面光滑，質軟，活動性尚可。皮色、皮溫正常，邊界清楚，略有壓痛，大小……
待我拿個尺子量一量，怎樣也超過30cm20cm了……
他按了按，又用手指推了推邊界部分，感覺很滿意。雖然他只是個急診科醫生，不是隔壁皮膚科的，憑著直覺，也能感到這玩意兒不怎么危險：
顏色正常，表面光滑，目前沒有破潰，排除鱗狀細胞癌、黑色素瘤啥的；質軟，邊界清楚，排除纖維瘤、血管瘤之類。總之，直覺就是個很安全、很簡單的東西。
脂肪瘤？
根據病史，之前曾經切掉一大坨黃黃的、像是肥油的東西，脂肪瘤的可能性，果然很大。那么，現在，讓我看看脊椎吧！
格雷特站直了活動一下腰桿。布羅克長老一直緊緊地盯著他，此時立刻問道：
“怎么樣？能治嗎？”
“等等，我還沒看完。”檢查未畢，能不能治，格雷特還不敢說。他搖了搖手，先把老駝背扶了起來，讓他站好：
“站直，站直！背挺直了！不要東歪西倒！哎，也不要故意往哪個方向斜，按照你平時站著的姿勢來！”
賽瑞拉心領神會，拎著頭飾往對面一站。格雷特開啟偵測魔法，抬眼一掃，立刻就笑了：
這脊椎挺不錯嘛！
沒有彎！
之前看他左肩高、右肩低的樣子，還以為瘤子太大，已經侵犯脊椎，導致脊柱側彎了呢！
他神情一松，羽冠老者頓時眼睛一亮，想要開口。格雷特向他擺擺手，往左側跨兩步，站到老駝背左側。與此同時，賽瑞拉挪到右側，完美履行了一個X光光源的義務。
emmmm……側位片看不太清楚……這瘤子有點深，和周圍組織的關系，不是那么容易分辨……可惜，有個CT就好了……
“怎么樣？可以了嗎？”
羽冠長老壓著嗓子問。格雷特輕輕搖頭：
“不行，看不清楚。”她伸出手指，在老頭兒肩背側面，虛虛劃了一道：
“看不見瘤子往里多深，附近有些什么血管。按照約定，還是請借我一個契約之靈，讓我仔細看一看吧。”
大廳里頓時響起了一陣嗡嗡聲。前排不太有人敢說話，后排人群里，就開始有人交頭接耳：
“真要給他？”
“一個外來者？”
“有一個契約之靈，哪怕稍微有資質的孩子，也能成為長老！就這樣給出去了？”
“就是借用一下而已！又不是給他！”
羽冠老者神色不變，置若罔聞。他打了個手勢，立刻就有兩個少年學徒身穿白袍，聯手搬了一座圖騰柱過來。
那座圖騰柱足有合抱粗，一丈長多，在大廳中心一放，幾乎頂天立地。柱身黑沉沉的，油潤光滑，從上到下，像是裹了一層厚厚的包漿。
布羅克轉向圖騰柱，低吟一聲，雙掌高高舉過頭頂，啪，啪，啪，用力對拍三下。然后，合掌胸前，開始吟唱格雷特聽不懂的歌謠。
那歌謠雄渾蒼涼，高亢激越，蠻荒之氣撲面而來，聽的格雷特心旌動搖。唱著唱著，一聲尖利的鷹鳴盤旋而上，拔到最高處，猛然俯沖而下！
格雷特呼吸一緊。她下意識的開啟了偵測魔法，光暈中，一頭模糊的猛禽影子直沖下來，撲在圖騰柱上。雙爪用力，從圖騰柱當中，叨出了一個圓滾滾的虛影。
“這個圖騰之靈，先借你用一下。”冥想環境如水波一樣動蕩，一個宏大的、熾熱的存在搭了上來，在他和虛影當中建立了一道橋梁。
格雷特按照羽冠老者的指點，放開心神，很快，就感覺到自己的意識當中，多了一個矮墩墩，圓滾滾的家伙。那玩意兒兩只前肢短而有力，抱著什么東西，正用碩大門牙一下一下的啃。
這是個……河貍？
借給我用的契約之靈，是個河貍？
很好，這很河貍……
格雷特默默吐槽著，驅動虛靈一躍而起，沒入老駝背身體。契約之靈的大小并不受實體限制，很快，他就透過虛體的眼睛，看見了病人體內的情況：
皮膚，脂肪，肌肉，血管……太模糊了，靠近一點，視野清晰一點……瘤子外面的包膜……
布羅克長老微微閉著眼睛。他以自身的靈性和契約之靈作為橋梁，讓格雷特與河貍之靈溝通。這，也就是所謂“借給他”，只要老人愿意，心念一動，隨時可以斷絕兩者聯系。
作為橋梁還有額外的好處。格雷特在靈性里看見的東西，他也能看得見，但是，那速度實在太快了些，老頭兒著實有點跟不上：
這是什么？
這又是什么？
一片光滑的，細膩的，完整的皮膜？河貍之靈的視野，在貼著皮膜邊緣推進？嗯，包膜挺完整的，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淌出來……這么快就一圈了？還在往里扎，他想看什么？
靈性視野忽然一亮，卻是格雷特主動切斷了聯系，脫離了靈性視野。他站在眾人簇擁當中，臉色沉靜，信心滿滿：
“能治。就是個皮下脂肪瘤，切掉就好了。”
嗯，這么簡單的皮下脂肪瘤，手術難度，縣級醫院都能完成。比較麻煩的就是診斷，他以前見過脂肪瘤浸潤頸椎，壓迫脊髓，造成偏癱。
所以沒有CT，沒有核磁，格雷特無論如何不敢做手術。替代方案，就是弄個虛體來看一眼……
“那……現在就切？”
老駝背趴在手術臺上顫微微的問。格雷特堅定點頭：
“您覺得可以的話，現在就切！”
皮下脂肪瘤而已，皮膚科的小活兒，拿這個發文章能被人笑死。在他們醫院，要為個脂肪瘤發文章，至少也得是個心臟脂肪瘤、腦干脂肪瘤，或者，腹膜下巨大脂肪瘤之類的……
備皮，清潔，局麻拍下，手術刀飛舞。左背部正中劃出一道長長切口，法師之手向兩邊拉開皮膚。
格雷特事先已經探查過，心中有數。法師之手沿著包膜外側不停滑動，牽拉，撕扯，鈍性分離。切開脂肪瘤，卻不傷害周圍的肌肉和血管，動作輕巧迅速，從頭到尾，壓根沒有半點遲疑。
很快，一團巨大的脂肪瘤，就連著包膜一起，被法師之手托了出來。
瘤之大，那雙法師之手，都比正常手掌大了三五號……
“誰拿去稱一下？這個瘤子有多重？”
格雷特一邊沖洗一邊喊。他們普外科切過的瘤子，最大有三公斤，據說皮膚科切過五公斤以上的。嘖，這要是能破個記錄，雖然不好意思發文章，也能和他們吹牛……
一群野蠻人面面相覷。啥，切就切了，居然還要稱個重量？
這是外來治療者的怪癖嗎？
這位治療者，真的是自然之神的侍奉者，不是死靈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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