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暫時可以確定,有一種致病因子——我們暫且稱之為‘病原體’——導致了這種被命名為‘黃熱病’的疾病。”
格雷特站在講臺上,背著雙手,給遠道而來的20名死靈法師講話。奧捏金捧筆,骷髏1號捧資料,在講臺兩側筆直肅立,襯得他……
嗯,也就頗有了這么一點死靈法師的范兒。
除了那身深綠色的洗手服,外罩白大褂,有那么一點點出戲之外。
但是,現場沒有任何一位死靈法師覺得這衣服出戲,包括18級的海因斯大法師在內,每個人都攤開筆記本,埋頭猛抄:
“這種致病因子可能是細菌,也可能不是。我們暫時沒有觀察到細菌的存在,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它太小,或者,沒有合適的染色方法——這有待于大家未來的努力。”
講課啊!
瘟疫之主親自講課啊!
眾所周知,從講課里吸收到的東西,是論文完全不能比的!愛惜羽毛的研究者,只會發布經過驗證,可以重復的研究結果。當它發布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落后了!
而且,論文只會告訴你正確路徑,絕不會告訴你在探索這條路徑的時候,探索者走了多少彎路,從多少走不通的路上退回來,跳過了或者跌進了多少陷坑;
那些思考,推論,猜測,極少會在論文當中出現,偶爾會在大佬們的學術會議——或者討論、信件中出現,但是經常,會在講課當中,會在安排下屬進行研究的時候出現!
這,才是跟著一位研究型大佬干活,最重要的報酬——
“而現在,我們能確定兩點:第一,黃熱病的致病因子,可以在病人的血液里增殖,并且通過蚊蟲的叮咬傳播。所以,只要做到徹底防蚊,就能確保不得黃熱病;”
“第二,這種致病因子,它的致病性不是穩定的。我們用它一代代感染動物,可以觀察到,它的毒性有時候會增強,有時候會減弱。”
“我已經找到了一些相當弱的致病因子,接下來,就是要將它們削弱到不可能讓人有癥狀、卻能給予人體抵抗力的地步。讓它們穩定、大量增殖,然后,找出合適的劑量,注入人體。”
“這就是未來一段時間工作的方向。諸位,努力吧!”
嘩啦啦啦啦,死靈法師們收起筆記本,跟著格雷特去干活。洗澡、更換工作衣、換上防護服、進入清潔區域,開始聽格雷特講操作規范:
“穿好你們的潔凈工作服!戴好口罩、鞋套、手套和帽子!操作之前,對手套、手腕、前臂、胸前部位,用75酒精消毒!每15分鐘消毒一次!”
“開啟試劑瓶之前,先用75酒精消毒試劑瓶表面!——別撿!掉在地下的不許撿!雙手高不過肩,低不過腰,兩側不過腋中線!出去,重新穿衣服洗手再進來!”
“無菌!無菌!一定要遵守無菌操作規范!——誰做不到,就干脆不要進去,派你們的黃金骷髏進去干活好了!”
死靈法師們瑟瑟發抖。剛才還和藹可親的瘟疫之主,到了實驗室里,突然就變身為暴君,挨個兒把人罵得狗血噴頭。
除了沒有動人,沒有在無菌區口沫橫飛指著人罵之外,比他們的導師還兇……至少,他們導師不會這樣摳細節,一點不對就罵,甚至用那個半透明的鉗子敲你手腕……
嗚嗚嗚,現在回尼維斯還來得及么……
很顯然是來不及的。別說簽了五年服務契約的事兒,就是這樣被老師摳著細節追著罵的條件,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是親徒弟,誰吃飽了撐的罵你?
每個細節做錯,都代表著成功率的下降,甚至大幅度下降。一般的魔法師,幾次做不出成果,下次研究你就自掏腰包吧。沒錢?
打工,或者冒險,努力攢錢去!
格雷特教了一遍,又盯著他們每個人做了兩遍——第一遍自己做,第二遍黃金骷髏做——就甩手去干自己的活兒了。留下一群死靈法師,勤勤懇懇,埋頭苦干:
喂小鼠、注射小鼠、觀察小鼠、切小鼠……等待小鼠發病之余,就給病理標本脫水、包埋、切片、染色、封片、觀察……
還有多余的時間,就嘗試練習各種法術,以便在研究當中使用……據說隔壁養動物的那一組,連《粉紅之書》都拿出來學了呢!
溫德爾·德米特利并沒有被指派去折騰小鼠。他和四個同伴,被分到了更加艱巨的任務:
養致病因子。
養出能夠穩定傳代,毒性不會變大,也不會變小,大量增殖的致病因子……
致病因子長什么樣?
不知道。
需要什么條件才能養活?
不知道。
怎么才能讓它毒性穩定?
還是不知道……
瘟疫之主丟了一本實驗指導給他們,就晃晃悠悠地走了。溫德爾·德米特利撿起冊子,旁邊四個腦袋一起湊過來,努力看:
路徑1、在培養基當中培養。
(附瓊脂培養基、蔗糖培養基、牛肉膏培養基、玉米淀粉培養基……各種培養基制作方法、溫度、酸堿度、其他注意事項;)
路徑2、在血液當中培養。
(小鼠血液、兔子血液、雞血。全血、血清、血細胞、不同稀釋比例)
路徑3、在活動物當中培養。
(小鼠、兔子、雞、尚未孵出的雞蛋)
路徑4、在動物組織中培養。
(小鼠腦細胞、肝細胞、腎細胞、兔子腦細胞,附培養液的可能配制方向)
路徑5、魔法培養
(以上路徑,每一種方法,都用疫病術催生,并測試其致病效力)
五個魔法師看得臉色慘白。看似五條路徑,其實每一條都有不止一個分支,每個分支,你不能只嘗試一次吧?
再翻一頁,目錄后面的第二頁赫然寫著:
每種培養方式,建議重復至少510次,以免因操作失誤,培養失敗,導致未能嘗試出正確的技術路徑……
“我們好像只有五個人吧……”身邊,一個滿臉雀斑的年輕法師顫抖著說。
五個人,再加上人手一個黃金骷髏,哦,還是借的,不是自有的,五年以后可以低價購買……滿打滿算,那也只有10個人手!
這5條路徑,靠我們5人5骷髏做,要做到什么時候去?
“感覺一兩年做不出來的吧……”
“別說一兩年,三五年也夠嗆……”
“這一天要花多少時間?光是做培養基,一天就要五六個小時了吧?”
“怪不得要從尼維斯把我們弄來……哎,我們現在寫信回去,再弄一批人過來,還來得及么?”
溫德爾·德米特利深深地吸了口氣。在這五個人當中,他年齡最長,等級最高,自然而然地擔負起來指揮的職責。他合上實驗冊,環顧四周:
“戴利,你負責培養基路線。”
“夏卡斯,你負責血液路線。”
“胡佛,你負責活動物路線。”
“蘭斯利,你負責動物組織路線。”
“所有各位,把你制取的培養基、血液、動物組織、或者活動物,都分我一份,我來負責魔法路線。每天的實驗報告,也到我這里匯總,我統一整理送交諾德馬克法師——”
“這你太麻煩了吧……”
“你的法術量撐得住么……”
“要不要分一點大家做做?”
伙伴們謹慎地表示懷疑。德米特利臉色一沉:
“別發呆了,快去!”
一片腳步雜沓。四個法師,帶著各自的骷髏,分別進入獨立的實驗室。
很快,叮叮當當的玻璃器皿碰撞聲,吱吱唧唧的動物叫聲,以及咕嘟咕嘟的加熱冒泡聲,就在每一間房間里響了起來。
“啊啊啊啊,海石花煮過頭了!煮過頭了!”
“煮過頭了別倒掉,加餐啊!”
“不……不但煮過頭了,而且煮之前忘了洗……”
“啊啊啊啊啊啊啊!這血液里啥都培養不出來!”
“冊子上說過了!不要用常用的血液保存方法!死靈系的保存方法,很多都帶負能量,培養出來的致病因子容易不對勁!指定保存方法在實驗冊第五頁!”
“啊啊啊啊啊!老鼠籠子翻了!快幫我抓老鼠!”
“笨蛋!身為五級死靈法師,你連老鼠都不會抓么!”
“我只會殺T_T”
“那個引老鼠的笛子誰帶了,趕快吹一下啊……”
“該死的!這個雞蛋又破了!清潔術!”
“給雞蛋注射致病因子怎么這么難啊……力量小了,戳不進去,力量大了,蛋殼直接戳碎了……”
“你就不能用法術削掉一點蛋殼嗎?——什么,一削雞蛋就炸了?法術控制能力這么粗糙?——練啊!看著我干什么!”
溫德爾·德米特利奔走著,檢查著,怒吼著。吼完一輪,自己找個空位坐下,長長嘆了口氣:
總感覺,他們這群人不是來幫忙的,反而是來搗亂的……各種出問題,拼命拖后腿……有他們這群人在,瘟疫之主想要的疫苗,沒準要晚一年半載做出來……
對了,這個致病因子,到底是什么?
帶著這樣的問題,德米特利法師抱著當天的實驗記錄,跑去請教了格雷特。出乎他的意料,那位瘟疫之主一點也不嫌煩,而是很高興地回答他:
“這個?我也還沒找到啊!提供你一個辦法,你可以用紗布,厚紙,或者陶瓷片——孔洞由粗到細的陶瓷片,反復過濾毒血。過濾一次,感染一次,再過濾一次,再感染一次……”
“每次都用來感染正常動物,如果它能被感染,就說明里面有致病因子。過濾到不能再過濾了,你把它放到顯微鏡下看,用魔法看,用隨便什么法子看——也許就能看到呢?”
“那要是看不到呢?”
“看不到的話,那至少也能證明,”格雷特兩手一攤,厚顏無恥地回答:
“存在一種比細菌還小,用顯微鏡看不見的致病因子咯?”
上吧!
勇敢的少年!
我看好你!
沒準你就能成為病毒的發現者和命名者呢!雖然,這個世界沒有諾貝爾獎,也還沒人搓出顯微電鏡……嘖,回頭要給師姐寫封信,想方設法暗示一下……
求訂閱,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