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德爾·德米特利一頭扎進了致病因子培養——其實應該是病毒培養的工作當中。
養啊,養。養一種肉眼看不見,顯微鏡也看不見,冥想視野感覺不到,魔法觀察不到的東西——
每天切啊,搗啊,濾啊,離心啊。用無菌生理鹽水稀釋,用注射器抽出來,再給小鼠或者別的什么東西注射。至于折騰出來的東西里有沒有致病因子?
除非觀察到被注射的小鼠生病了,否則,完全不能確定……
溫德爾·德米特利對這種情況深惡痛絕。他做夢也想親眼看見——就算沒有辦法用雙眼看見,也希望用某種方法證明。
接受瘟疫之主的建議,他開始一遍一遍,過濾這些溶液,嘗試放到顯微鏡下去看:
“第一遍,用絲綢過濾……”
德米特利忍著心痛,翻出了自己最細的一塊絲綢——那是他打算送給心儀的女魔法師的,奈何并沒有找到機會——裁了一塊下來。
單層過濾,濾液里還飄著奇怪的東西,看著相當渾濁;
雙層過濾,還是挺渾;
四層……八層……八層好像是極限了,再多,濾不下去了……
德米特利把濾出來的組織液拿到顯微鏡下看。顯微鏡下,一顆一顆,一顆一顆,還是能看到類似細胞的東西。
他牢牢地記著瘟疫之主的話,濾到看不見細菌,仍然能夠傳播……
所以……用絲綢不行?
絲綢不行,那么亞麻布肯定不行,棉布……大概率也不行。溫德爾·德米特利揣度了一遍手里有的資源,選擇了瘟疫之主的另一個建議方向:
厚紙?
用紙張過濾的效果,很顯然高于絲綢。雖然過濾速度慢了許多,但是,過濾掉的組織細胞,也比八層絲綢多了很多。德米特利深吸一口氣,把濾液拿到顯微鏡下……
“啊啊啊啊!這紙為什么會掉渣啊!!!”
造紙什么的,德米特利是不會的。訂購堅韌、厚實、不掉渣、可以做濾紙的紙張,哪怕尼維斯有人造得出,他現在連夜去訂購,等拿到手也要半年了。
于是,德米特利只能轉向另外一種東西:
陶片。
嗯,陶片。
“來個人,給我弄堆陶土碟子過來……要素面的,不上釉的,沒有任何顏色的……”
幸好當地人燒陶的技術還行——或者說,任何一個土著部族,都得學會燒陶技藝,不然連餐具都沒有。德米特利一聲令下,面前立刻堆了一堆的陶土碟子,讓他一個一個慢慢試:
“……根本濾不過去嘛!”
他為什么相信瘟疫之主的話?
如果陶土碟子能夠用來濾水,那豈不是根本不能盛水、盛湯了?
當天晚上,匯報完畢之后的自由提問時間,他就提出了這個問題。格雷特仰面想了想:
“陶瓷濾器……并不是所有陶瓷碟子、陶瓷碗什么的,都可以用來做濾器的啊。陶瓷濾芯應該是有許多許多的微孔,外部孔徑大,內部孔徑小,這樣就能把水壓過去……”
他順手召喚無聲幻影,勾勒出一個柱狀體,上面密密麻麻布滿了微孔:
“你讓他們燒得稀疏一點試試?再不然,你用變形術試試?”
讓他們燒得稀疏一點——德米特利不太信任當地人的燒陶手藝。用變形術——變出這么多密密麻麻的微孔,他也不覺得自己的變形術,能精細到這個程度。
但是,格雷特的建議,倒是給了他一點啟發:
“我可以用變巨術啊!用變巨術,把這個碟子擴大了,也許……里面的孔徑也擴大了?”
“也行……變化以后,你記得用顯微鏡看一眼?”
德米特利摩拳擦掌地去嘗試了。有一說一,變巨術果然有用,特別是他發動變巨術的時候,心心念念“連孔徑也一起變大吧”。扔完變巨術,往顯微鏡下一塞——
嗯,不錯,果然孔徑大了!
德米特利滿意地去重新過濾。這次,陶瓷濾芯終于達到了他要的效果,濾液里再也看不見細菌的存在。然后,他就遇到了和瘟疫之主一樣的問題:
濾液里看不到細菌,也看不到別的致病因子,啥都看不到……
德米特利加酸、加堿;冰凍、切片;
加石蕊水,加紫草水,加蘇木溶液,加他能想到的一切染色劑;
用偵測腐囊,用偵測毒性,用偵測動植物,用偵測不死生物……
除了偵測毒性告訴他,這份濾液里存在某些東西,可能對人體有害之外,其他所有的法術和探知手段,一律失敗。
“連偵測動植物都失敗了……也是,偵測動植物探知不了細菌,按照預言系的解釋,是細菌太小,這個魔法創立的時候,并沒有對細菌有所認知……”
至于細菌到底算動物還算植物,出發前一期的《魔法》和《普通魔法師月刊》上,還有三位大法師打嘴仗。一位說是動物,一位說是植物,第三位說,既不是動物也不是植物……
“既然太小了,有沒有可能,我把它放大一點,就能看見了?”
德米特利滿懷希望。拿起試管,吸取一滴濾液,往里丟丟丟丟丟……
沒反應。
沒反應。
仍然沒反應。
也許……是沒丟準?
德米特利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很可能有這個原因。施法的失敗因素,很重要的一條就是無法鎖定目標——漫無目的狂丟,全部脫靶,肯定不會有結果啊!
或許,他應該找個別的目標試試……比如細菌,比如……細胞?
德米特利摩拳擦掌,重新制取濾液。他在顯微鏡的幫助下,用精神力鎖定了一個細菌,屏息凝神,釋放變巨術。吟唱咒語,調動法術模型,釋放——
“嘭!”
顯微鏡下,那個被他鎖定的細菌,膨脹、膨脹、膨脹……
炸了。
炸了!
淺紅色的、深紅色的、塊狀的、片狀的、一灘一灘的……在顯微鏡下散開。德米特利呆呆地望著那些玩意兒,半晌無語:
怎么會炸呢?
怎么,好好的,就會炸了呢?
變巨術的效果,不包括把施法對象搞炸啊!
如果格雷特知道這個消息,他或許會兩手一攤:早點問我呢,我早就試過了,變巨術沒用。
估計是細胞的結構強度撐不住,要么就是細胞壁,或者細菌的細胞膜,那個雙層磷脂膜的強度太低。里面的東西一大,一膨脹,雙層分子組成的膜,強度立刻玩完
不然我為什么要辛辛苦苦折騰光學顯微鏡,辛辛苦苦染色,辛辛苦苦找各種染料?龍膽紫到現在還沒找到,哭……
但是,德米特利并沒有去詢問。細菌雖然炸了,卻給了他一個提示:
我可以用顯微鏡觀察細胞啊!
我可以看這些細胞有沒有變化,來確認里面有沒有致病因子啊!
那些小老鼠,體重輕半克重半克——天曉得小鼠體重也就20克上下,多吃一口就波動一克了——體溫高0.1度低0.1度、呼吸每秒鐘快一次慢一次,看起來好麻煩!
我直接看細胞就可以了,如果能發現細胞的規律性變化,我就能確定,這些看起來沒有病的小鼠,其實,還是被感染了的!
德米特利大為振奮。他重新規劃了工作,為自己定了一個目標:
每天,多解剖20只,不,30只,不,50只小鼠!
除了保證睡覺的時間,讓明天有法術可用之外,吃飯、睡覺、冥想之外的全部時間,都用來工作!
解剖,解剖,解剖!
“溫德爾,吃飯去了!今天難得有燉牛腩!牛肉是北邊千里迢迢送過來的!”
“你們去吃吧,給我留一口就行。”溫德爾·德米特利站在解剖臺前,神情專注,聲音悶悶地從口罩里傳出來:
“方便的話,給我留一口牛肉,夾在玉米餅里就行……”
“溫德爾,來喝杯紅茶?下午三點了,休息休息,吃塊餅干啊!”
“你們去吃吧,我還沒干完。”德米特利對照著下午記錄的數據,奮筆疾書:
“注射感染的小鼠,100只里面,有1只出現發熱癥狀……5只精神萎靡不振……其余反應正常……同批致病因子,用疫病術感染的小鼠,有10只出現發熱……”
“推測,疫病術催發的致病因子,效果相對較強,可能是法術提升了致病因子的毒性,或者促使其大量增長……也可能是法術波動控制不夠穩,需要反復試驗……”
“溫德爾,你還不去休息嗎?那幾個給我們送飯的土著姑娘不錯……”
“你們先去吧。”德米特利把眼睛壓在顯微鏡上,開了一個幻音術,以免說話時唾沫噴到蓋玻片上:
“我還有一點……等我觀察完……”
“真是的。”
“太用功了。”
“這就是為什么人家可以成為七級法師了吧……我是撐不住……一天工作十個小時,我已經快癱了……”
“走了走了……”
腳步聲陸續響起。偌大的實驗室里,只有骷髏們還在勤勤懇懇地觀察、測量、喂食。一盞孤燈下,德米特利埋頭苦干:
努力啊!
努力啊!
戰斗又不會戰斗,跟的導師等級又不高,也不是傳奇法師的嫡系,黃金骷髏都分不到一只!比自己小十歲二十歲的人,已經是九級法師,十級法師,自己還是七級!
難得有這么一個機會,怎么能不抓住!
一天又一天,一晚又一晚,終于,溫德爾·德米特利帶著厚厚一疊資料,敲響了格雷特的房門:
“瘟疫之主閣下!我做出來了!我看到了!——您看,這批迭代了15輪的致病因子,注射進小鼠體內,小鼠沒有任何反應,但是監測到了細胞的病變!”
“肝臟,腎臟,大腦細胞,都有病變!——再用小鼠的大腦提取物注射一輪,第16輪的致病因子,已經不能產生病變!”
“100只小鼠,100只都是這樣!我推測,這些致病因子,已經能用了!”
“您要的疫苗,我們做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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