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錦衣衛緹騎,當場就跪在了地上。
朱瞻基幾乎是心血一滯,以為岑可就這般的沒了。
而一旁的錦衣衛統領,則是一臉鐵青,上前一腳揣在緹騎肩膀上,將對方給踹翻在地。
“說!岑姑娘如今怎樣?”
“回大人的話,岑姑娘無事,只是……只是有些受驚……”
人沒事就好!
在場眾人,似乎都能聽到旁邊人的松氣聲。
他們實在不敢想,要是太孫的女人,因為他們的保護不周,而香消玉殞,太孫該是何等的憤怒,事后又該是要何等嚴厲的追究責任,懲治錦衣衛的護衛不利。
朱瞻基同樣是暗自松了一口氣。
他看了一眼被踹翻在地的錦衣衛緹騎,淡淡開口:“稍后,去于經歷那里領賞,錦衣衛里記下一功。”
還躺在地上的錦衣衛緹騎,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不但沒有被懲治,竟然還莫名其妙的立下一功。
他還未曾反應過來,統領大人已經走上前,冷哼一聲:“還不快快向太孫謝恩,蠢貨!”
“哦哦……”
緹騎趕忙爬起身,就要謝恩。
而朱瞻基,則已經是帶著人,在往回趕了。
于家。
思學堂。
就連朱瞻基也不知道,暗中到底有多少錦衣衛,在護衛自己的安全。
等到他趕回思學堂的時候,只見院子里,到處都站滿了戒備森嚴的錦衣衛緹騎。
正屋門前,匯集著幾名錦衣衛,一副緊張兮兮,擔驚受怕的樣子,不時的將腦袋探望進屋子里。
等到朱瞻基帶著一群人,行色匆匆的回來后。
整個院子里的錦衣衛,都氣息一滯,擔心太孫發怒。
朱瞻基掃了一眼院子里的錦衣衛們,笑了笑:“都在這作甚?等著吃席?”
跟隨朱瞻基回來的錦衣衛統領,冷著眼看向這群不爭氣的屬下,哼哼著:“還不快滾!”
轟的一下,原先還烏泱泱一片站滿院子的錦衣衛緹騎們,一哄而散,仿佛剛剛這里一直都沒有人一樣。
等到錦衣衛們撤離,朱瞻基這才看到,在一旁的花叢邊上,正躺著一具,被砍得稀巴爛倭寇尸骸。
一個已經死的不能再死的倭寇,沒有什么好看的。
朱瞻基匆匆掃了一眼,便往屋子里走。
托著孫安,落在后面趕回來的朱秀,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骸,皺著眉:“煩請錦衣衛的兄弟,將這里處理干凈了。”
當即就有錦衣衛上前,清理地上的尸骸。
而錦衣衛的幾名統領,則是關切的圍了上來:“孫護衛如此重傷,萬不可就站,快些進屋,我等之中有帶外傷藥,處理干凈,為孫護衛包扎。”
錦衣衛雖然兇狠。
但也是分地方的。
太孫身邊的護衛,說不得什么時候就成了一方大佬。
當初那個在十多年前,救下太孫一名的張天,后來當了十多年的太孫親衛,如今已經是幼軍衛的千戶。似乎有傳聞,五軍都督府僉事齊子安在滅倭之事完畢之后,就要榮升,到時候大抵就管不了幼軍衛的事了。
那張天很有可能,要正式接任幼軍衛的軍務。
成為第一任幼軍衛指揮使。
在場的錦衣衛們,自然不敢小瞧了朱秀和孫安兩人。
說不定什么時候,這兩人就進了錦衣衛,成為了他們的頂頭上司。
要知道,如今錦衣衛里南北兩位鎮撫使,可都是跟著太孫才爬上去的。
朱秀瞧了一眼已經走進正屋的太孫,聽到在場錦衣衛們釋放的好意,輕輕點頭:“如此,就有勞諸位兄弟了。”
幾人進到一旁的廂房之中,有錦衣衛里善于治療外傷的好手,開始為孫安清理側腰上的傷口。
而另幾名錦衣衛,則是與朱秀在一起洽談著,討論著之后對太孫和岑可姑娘的護衛任務。
外面,有今夜留守思學堂的錦衣衛走了進來,到了幾名統領面前。
“何事?”
正在與朱秀說到秦淮河風雅之事的其中一位錦衣衛統領,有些不滿于屬下的眼力見,沉聲詢問。
那人看了一眼在場的朱秀,只不過是稍稍遲疑了一下。
統領便當即沉聲呵斥:“朱護衛乃是太孫親衛,與我等便是一家兄弟,無論何事,但說無妨!”
這話自然是為了給朱秀面子,錦衣衛里有多少事關大明、朝臣的秘密,哪里是能什么都說的。
朱秀瞧了瞧,默不作聲,只是微微的笑著。
那進來的人,愣愣的點頭,然后壓著聲音道:“回稟統領,其實這件事是與岑姑娘有關……”
事情涉及太孫身邊的女人,今夜留守思學堂的錦衣衛們不敢拿捏處置,這才前來詢問辦法。
而一聽此言的朱秀,不由的看了過來,目光平靜的盯著對方。
幾名統領同樣是緊張起來。
有人提醒道:“說,若是涉及……我等身為臣子,要懂得謹言慎行。”
這是在提醒,將要說出口的話,要負有責任。
來人點點頭:“今夜太孫、朱護衛、孫護衛前出追擊賊子,諸位統領大人也外出圍剿,我等護衛此處,一直未曾發覺另有賊子潛藏,是屬下等之過錯。”
統領們沉吟了片刻。
而后有人開口:“太孫已經知曉此事,并無怪罪致意。你且繼續……”
來人稍稍松了一口氣,他還不知道,被他們投票弄去報信的同伴,更會莫名其妙的立下一功。
他將聲音壓低好幾度,小聲道:“今夜,自發現賊子刺探后,太孫與兩位護衛追趕出去,大人們集結包圍,我等并未曾放松警惕。當時,岑姑娘大抵是心中焦急,生怕太孫有事,她竟然是也翻出了窗臺……”
“岑姑娘也翻出院墻了?”朱秀在一旁插嘴。
孫安剛被包扎好側腰上的傷口,一手撐著身子,一手拍在朱秀的后背上:“你別插嘴!”
朱秀撇撇嘴,洋洋得意道:“我已經插了。”
說著,他不由的吹了一個口哨。
孫安一臉無奈,不再看他。
邊上,錦衣衛緹騎則是回答道:“岑姑娘并未曾翻越院墻,以岑姑娘的手腳,也翻不過去。”
一旁的孫安回憶了一下,窗臺外的地形:“按照岑姑娘的身高,她應當是跳出窗臺的,在外面她是爬不回屋子里的,所以……”
錦衣衛緹騎點頭道:“是的,孫護衛說的沒錯。當時岑姑娘應當是發現,自己并不能從外面,爬上窗臺,返回屋子里。所以,才沿著屋子外墻與院墻之間的過道,想要繞到院子里來的。”
在屋子和院墻的接口處,是有一片灌木花叢的。
“另一名倭寇探子,就是躲藏在那片灌木之中。”
緹騎給出了答案,接著說:“當時岑姑娘卻并未知曉,而倭寇卻以為岑姑娘是發現了他。當即會要揮刀刺殺岑姑娘。所幸,現場空間狹小,岑姑娘邀天之幸躲過了第一刀。”
“然后呢?”統領們有些焦急,他們需要知道更清楚詳細的細節。
如此才能知道,他們錦衣衛在這件事情里,到底犯了多大的錯誤。
緹騎乘著這個機會,換了一口氣后說:“而后,岑姑娘竟然是直接沖向了倭寇,大概是因為如此,讓那倭寇愣了一下,岑姑娘直接將對方撞倒在地,然后呼喊著沖到了院子里。”
“這就沒了?”一旁的朱秀再次插了一嘴。
孫安瞪著眼看向朱秀,示意對方不要老是想著插嘴。
緹騎似乎也在對當時的情況有些不可思議,說道:“我等聽到岑姑娘的呼救聲后,便當即趕了過去。等到我等將岑姑娘護衛好后,查探那倭寇的情況,卻是發現對方的后腦勺撞在了墻角的臺階邊角,已經只剩最后一口氣了……”
疑點出現了!
剛剛還在院子里的倭寇尸骸,可不是單單只有后腦勺被撞到了。
朱秀當即再次插嘴:“倭寇未曾求饒,還奮起反擊,與你等搏殺?”
這是他能夠想到的唯一的原因。
命懸一線的倭寇,不知求饒放過,還要奮起反擊,如此這般徹底激怒在場的錦衣衛,這才將倭寇給砍得快要成了一灘肉泥。
孫安在一旁無奈的翻著白眼,他已經記不清,這是朱秀第幾次插嘴了。
被插了嘴的緹騎,張嘴回答道:“是岑姑娘,當時岑姑娘受驚不已,不停的大喊著殺了倭寇,我等無奈,只能是揮刀……直到將岑姑娘安撫好……”
女人受驚,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全是男性的錦衣衛們,自然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好岑可,于是在沒有被叫停的情況下,只能是揮舞著手中的繡春刀,暫時做起剁肉泥的工作來。
不過……
這似乎也不算什么要緊的大事。
眾人將狐疑的目光盯向前來稟報的緹騎。
緹騎心中也有些無奈,他同樣是被那些留守思學堂的同伙,給推出來的人。誰也不知道,當時他們是按照岑姑娘說的,差點就將倭寇給剁成了肉醬。事后這會兒,岑姑娘會不會在太孫面前,說上一句他們太可怕了之類的話。
孫安久在底層,很是熟悉這些人的心思。
他開口道:“太孫非是不辨是非之人,岑姑娘也非是那等前后不一之人,你們多心了。”
錦衣衛的統領們,看了一眼自己的屬下,心中有些惱火。
他們今天先是被太孫搶了第一步,追趕倭寇。然后又被另一個倭寇,沖撞到了岑姑娘,更是險些鬧出人命來。現在又被屬下,因為這種事情,搞得一驚一乍的,自然是一時間沒有好氣。
倭寇的命,不算是人命。
統領們對視一眼,冷聲開口:“退下去,往后再這般不仔細,就去九邊吧!”
最終沒有被處罰,被推出來的緹騎,當即感恩叩拜,而后退出。
這個時候,朱秀則是再一次插嘴道:“有鑒于此次,錦衣衛的兄弟們,煩請做好太孫所在之地的護衛。”
這一次,孫安沒有瞪眼,也沒有翻白眼。
從規矩上來說,太孫在外的護衛任務,都是錦衣衛承擔的。
而他和朱秀兩人,則是貼身護衛,并不是要做像今晚這樣,跟隨太孫外出追敵這種不理智的事情。
朱秀此番言語,有職責在場錦衣衛,未曾完成好自身職責的意思。
幾名錦衣衛統領默默的交換眼神,他們也知道,今晚被倭寇摸過來,是他們的防守沒有做好。
一人苦笑著開口:“我等已傳信回應天,請調人馬過來。往后,凡是我錦衣衛所在,斷不會在讓太孫以身犯險。若是再有今日之事發生,我等提頭謝罪!”
見到錦衣衛的統領們,許下此等軍令狀。
朱秀輕笑聲搖頭:“都是自家兄弟,萬不可說這等話。都是為了太孫的安危著想,往后盡好職責便是。”
這一次,輪到了孫安插嘴。
他開口補充道:“兄弟們都知道,太孫如今正是血氣方剛之時,便是當初在南疆,也是如此。可我等身為臣子下屬,卻不能去規則太孫的行為,這也是為何,要錦衣衛的兄弟們,將這些事情徹底的消除。”
這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在場的錦衣衛們,大抵也清楚,兩位護衛所說非假。
“我等誓死護衛太孫安危!”
在場的錦衣衛們,異口同聲。
朱秀看了一眼這些人,很滿意他們的回答。
正屋。
剛剛走進屋子里的朱瞻基,就聽聞接連不斷的低低的嗚咽抽泣聲,從里間傳了出來。
他的眉頭不由一皺。
將帶著臟的外套褪下,朱瞻基踮著腳步走進里間。
床榻前的地面上,岑可正雙手環抱著雙腿,整個人蜷縮在一起,將頭埋在雙腿之間,兩肩肉眼可見的一顫一顫的,低鳴的哭泣聲,接連不斷的發出。
大概是朱瞻基的腳步聲,還是傳入到岑谷的耳中。
她的抽泣聲暫時的停頓了一下,然后將頭埋得更深一些。
朱瞻基無聲的笑著,走到岑可的身邊,坐在了對方身邊。
“我讓你受驚了……”朱瞻基抱歉著說道。
岑可悶悶的聲音發出:“是婢子不好,非要跳出去的……”
朱瞻基搖搖頭,伸出手,從后面環抱住岑可。
在他看來,這個時候的岑可是最需要依靠的時候。
他只是很單純的,想要給予剛剛飽受驚嚇的岑可,一個溫暖的懷抱而已。
然而,當他的手,剛剛觸及到岑可的肩膀時。
岑可整個人猛的抬起來,然后就將頭埋進了他的懷里。
大抵是岑可也沒有多想,而她的力氣,也實在是太大了一些。
頭埋得很深。
要知道,這個時候的朱瞻基也是坐在床榻前的地面上。
而他的外套,也已經在進里間前,就被褪下。
他發誓,自己絕對沒有這么的未卜先知。
而隨著岑可的貼臉撞擊,他卻是不由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