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壑顯得很是焦急。
連日被倭人襲擾,不單單是官兵損傷,軍心也趨向不穩。
誰也不知道,那些倭人是從什么地方來的。更沒有人知道,下一次的襲擊會是什么時候,又有誰會倒在倭人那些稀奇古怪的進攻手段下。
朱瞻壑甚至想,只要再給他五千兵馬。
只要再來三千人。
他都能穩穩的守住這條漫長的防線,不讓倭人找到任何漏洞。
然而現實卻是,本部眼下是不可能抽調支援過來的。
本部那邊就連艦隊上的水兵都給弄到岸上,就為了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整個東瀛本島北部掃清,然后才好進入鎮守及南下決戰的時候。
作戰參謀是干什么的?
不單單是讓主將規避一些危險,更多的是要提出合理完善的計劃。
“艦隊由大阪城外的河流進入內陸,溯流而上。我等測算過,大抵只有百余里路,便可抵達京都城外,整座城池都在艦隊火炮的覆蓋范圍內。”作戰參謀道出最近參謀團商議出來的計劃。
朱瞻壑立馬按著參謀所說,在地圖上尋找起來那條河流。
而政委則是詢問道:“百余里地,可不是那么容易突破進去的。大阪城乃是東瀛舊時王都,此時定然也是重兵把守,若是對方在岸上火箭攻擊,艦隊很可能會損失慘重。”
參謀回答道:“所以本部至少要調撥一整個分艦隊,不能只有戰船,運載彈藥物資的船也要有。從大阪城開始,艦隊就將要倭人給打的抬不起頭,不敢踏出城池半步,唯有如此才能走完這百余里的河道。”
“你覺得本部會不會同意這個計劃?”朱瞻壑注視著地圖上,東瀛京都城的位置。
陸戰隊如今都在北方作戰,江戶那邊只有少量的駐軍。
倒是東海艦隊大多數的戰船,都停靠在那片海灣里。
但是要本部冒著分艦隊可能全軍覆沒的風險,調派一支分艦隊過來,如何措詞是個很有考究的問題。
作戰參謀微微一笑:“本部艦隊如今也是閑著,若是我等發去消息,言稱世子您這里岌岌可危,隨時又被倭人圍剿的可能,眼下需要轉移倭人的視線。想來,本部艦隊那邊于情于理都會同意的。”
在場眾人不由的露出一抹笑容來。
如今漢王殿下就在東瀛島上領軍作戰。
要是讓漢王知道,自家兒子快要被敵人包圓了,而本部艦隊那邊明明有機會可以解圍,卻無動于衷……
只怕這位爺,聽到消息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調轉槍頭,向著江戶殺個回馬槍,問責有關人員。
到時候,怕是連坐鎮江戶的東海艦隊總督王景弘,都要受到苛責。
朱瞻壑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蓋在京都城上面。
他目光如炬,不斷的閃爍著:“立馬理好奏報,發往江戶,交由王總督親啟!”
“是!”
眼看著如今的困局就要被打開。
朱瞻壑不由的長出一口氣,嘖嘖著,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地圖上的京都城。
忽然,朱瞻壑眼前一亮。
“要玩,就玩大的!你們現在立即回去,湊也要給我湊齊一個千戶所,老子帶你們去解解氣!”
“收網的時候到了!”
雞籠島西南部海域。
畫面上一支艦隊,正在緩緩的行進著。
張天坐鎮旗艦,看著前方隱隱約約暴露在視線里的地平線。
還海水和烈日曬得更黑了一些的鐵頭,穿著一身好看的深藍色軍服,站在張天的身后。
從他軍服上的裝飾可以看得出,他是一名小旗。
大明軍事力量中,最最最基層的領導者。
此時,鐵頭聽到張天的言語,不由微微一笑。
“大人,此戰之后,我們大明是不是再也不會有倭患了?”
張天收回眼神,回過頭看向目光淳樸的少年。
他有些好奇,并未急于回答,而是詢問道:“好好的總督親衛不當,偏偏要跑來我這邊,你是不是傻?”
鐵頭輕笑了一聲:“因為一閉眼,屬下就能想起那晚發生的事情……”
張天微微一愣,嘆了一口氣后,才重新開口:“他們會瞑目的!倒是你,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太孫明明要給你賜姓,你為什么也拒絕了?”
由上位者。
尤其是皇家賜姓,并不是恥辱,而是一件極為榮耀的事情。
遠的不說。
就是如今的三寶太監便是這樣。
東海艦隊監軍鄭忠,也是如此。
甚至,當初太孫知道鐵頭身上發生的事情后,要給他賜的姓還是和日月堂里的少年們一樣。
但即便是這樣也被鐵頭給當場拒絕了。
當時可是嚇倒了一圈人。
誰敢拒絕來自皇家的賜姓?
偏偏就是鐵頭這么個少年人,真的像是頭鐵一樣的給拒絕了。
所幸,最后太孫并沒有發怒,甚至是大加褒揚了一番,更是叮囑軍中任何人不得以此事打壓鐵頭。
然后第二天,這個敢于拒絕皇家賜姓的少年,就被提拔為東海艦隊的一名小旗。
自此之后,誰都知道,盡管太孫沒有賜姓成功,但這個少年卻已經是他夾帶里的人了。
張天是個直腸子的人,他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何鐵頭這孩子,會這么的頭鐵。
鐵頭倒是顯得很是輕松,他小聲道:“大人,我怕自己會忘了自己還有仇人!”
張天有些明悟了,點點頭:“所以,你才要來我這里?”
“回大人,正是如此。”鐵頭很老實:“拓林村鄉親們的仇人都在這里,不在東瀛。屬下要親手替鄉親們報仇,所以才會大膽和總督大人提出,要來大人這里的……”
張天笑了笑,拍拍鐵頭的肩膀:“你小子有種!這一次登陸作戰,你小子打頭陣,給老子狠狠的殺光那些倭寇和明奸!”
“屬下必將沖鋒在前!”
鐵頭回答的很是響亮。
甲板下方,也傳來了一陣響亮的腳步聲。
幾名作戰參謀聯袂而來。
“啟稟大人,艦隊已經進入作戰區域。”
張天目光一凝:“黃四郎那邊是否已經接到命令?”
“前日便已經安排快船,將軍令交到黃四郎手中。”
“現在是最后一戰了,如果黃四郎不動手,那么這片海上將再無倭寇。你們認為,這一次他會動手嗎?”張天看向幾名作戰參謀。
參謀們對視一眼,而后紛紛點頭。
“我們推測,黃四郎可能要借前番在福建征召的人,奪取他那支艦隊的實際控制權,在我方與倭寇陷入焦灼之時,背后襲擊我方。”
聽到可以說是艦隊離最聰明的作戰參謀們的話,鐵頭有些凝重,不由的皺皺眉。
前方的海面上是一片連綿的海島。
地形復雜,海面上更是暗礁無數。
若是艦隊與倭寇開展,勢必不能進行大規模對戰。
而若是在這個時候,有一支熟悉水文環境的艦隊,從背后給艦隊來上一下。
后果不敢想!
張天點點頭再問:“本將一直有個疑問,如今大明剿滅倭寇的決心已定,就連東瀛本島也指日可待,要被大明收入囊中。就算黃四郎他們能從這里逃走,他們往后又能如何?”
作戰參謀們搖搖頭,有些無奈道:“倭寇們之所以選擇這里,一來是因為此地水文環境復雜,二來則是因為此地距離大明不遠。若是他們逃走,唯有往雞籠島東南方向逃走,在那里還有無數的島嶼可供他們藏身。”
“有倭寇提前逃走的消息嗎?”知道有可逃之地,張天問詢到。
作戰參謀們再次搖頭:“東南面有我們的游船,也有探子,一直沒有倭寇逃離的消息。”
張天滿意的笑著:“所以,他們決定要與我們死戰了!”
“黃四郎是他們的依仗。”
張天諷刺的笑著:“黃四郎是他們的死因才對!”
海面上,與之相對的位置。
東海艦隊黃千戶的船隊,同樣在緩慢的行駛著。
剛剛結束完一場作戰會議,黃四郎看著政委和參謀們從船艙中離去。
不大的船艙里,便只留下黃四郎和他的親兵們。
“按照船速,今夜將會是交戰的時刻,你們都準備好了嗎?”黃四郎轉過身,看向身后的親兵們。
這些親兵與大明軍伍之中的官兵有些不同。
他們除了身上穿著大明的戰袍,再也沒有別的地方能證明他們是大明的官兵。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
匪氣!
其中最為年長的一人,輕笑一聲:“四弟,所有的位置上都已經安排了咱們自家的人,你就放寬心吧!”
看著對方這般說。
黃四郎搖搖頭:“三哥,如果是以前,我斷然不會如此緊張。可如今,船上的那些政委和參謀,可不是好惹的。我等若要起事,奪取戰船,不得不防他們。”
如果朱瞻基在這里的話,肯定會大為震驚。
因為世人都知道,黃四郎在家中排行老四。
而他之所以能夠接手黃家的家業,全是因為他上頭的三位兄長,早先都死在了倭寇的手中。
當初懷疑黃四郎有問題的時候,錦衣衛就在那種查證黃四郎的三位兄長真正的死因。
結果很明顯,黃四郎的三位兄長,確確實實是死在了倭寇的刀劍之下,這一點黃家鎮上的不少百姓都能作證。
可現在,黃老三卻如此生龍活虎的站在這里。
黃老三譏笑一聲:“小四,你是當上朝廷這勞什子的千戶,就丟了膽氣了?”
邊上幾個年輕些的,只能是默默的低下頭。
這兩位是他們的叔伯輩的,這里沒有他們說話或者發表意見的地方。
黃家的人并沒有死絕,甚至于一個都不少。
黃四郎苦笑道:“三哥,你要知道這一次我們等了很久了!如今福建浙江空虛,隨著朝廷在東瀛本島的戰事愈演愈烈,各地官兵都被抽調到東瀛去了。這個時候,無論是福州、泉州,還是杭州,在我等面前就是手無寸鐵的孩童。”
“所以你在擔心什么!”黃老三反問。
“三哥,正是因為無數的財富就在眼前,這個時候我們更要小心!奪下這四條船,不是我們的最終目標,那個張天所統領的十數條戰船,才是我們真正的目的!”黃四郎認真的解釋著:“只有足夠的戰船,才能讓我們打下朝廷的城池。”
黃老三靜靜的注視著老四好一會兒,然后才再次開口:“你考慮過失敗嗎?老三,和我說實話!”
還沒等黃四郎開口,黃老三就接著問:“這一次,我們黃家所有人都出來了!要是失敗,我們家就真的完了!”
黃四郎長嘆一聲:“朝廷已經容不得所有跟倭寇有關的人,我們家這些年做的事,三哥你認為朝廷會放過我們嗎?只要他們登上這些島嶼,就會知道我們家這些年干的都是什么事!”
黃老三幽幽道:“現在就看那個遲早曜司能不能頂住朝廷的進攻,好為我們創造足夠的時間了!”
“吭哧吭哧……”
“吭哧吭哧吭哧……”
“神創,長不長?”
“大不大?”
“久不久?”
“吭哧吭哧吭哧……”
“神創!”
“神創!”
“噗呲……”
海島山頭上的一座高腳屋。
因為屋子里的動靜,連帶著整座高腳屋似乎都在不斷的晃動著。
遲早曜司渾身汗水,圍著一條很有東瀛特色的布條在腰間,坐在床榻邊上。
在床榻上,是一名嬌小年輕的女子。
此時,剛剛結束一場混亂的女子,正滿臉潮紅的蜷縮在角落里,身體不時的抽搐著。
“父親,明人要打過來了嗎?”遲早神創緩過勁后,小聲的詢問著。
遲早曜司冷笑一聲。
“他們就要來了,就在今夜!”
聽到明人真的要來了,遲早神創的臉上露出些擔心。
遲早曜司看得清楚,輕聲安撫著:“神創,我們不會有事的!那個黃四郎要借我們的手,奪走明人的戰船,好去大明狠狠的搶奪一番。但為什么不能是我們呢?只要我們搶奪這里所有的船,再去大明劫掠一番,我就會帶著你們南下,去過真正的生活!”
“到時候,我們會有用不完的黃金和白銀!還有會吃不完的美食!你會有無數的奴仆供你趨勢!”
遲早神創小聲道:“父親,我們不回東瀛了嗎?您不是一直說,我們總有一天要回到東瀛的嗎?”
聽到東瀛兩個詞。
遲早曜司像是被狠狠的扎了一針。
他面露憤怒:“足利義持就是個蠢貨!東瀛要在他的手上忘囯了!東瀛已經不是我們的故土了,我們要為大倭民族尋找一片新的土地!神創,當時候你就是王后!”
似乎是被許諾給擊中了心田。
遲早神創不由的扭動了起來。
“父親,我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