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城轉眼間成了縣里的明星，于相國在上級領導走了之后，便把他叫過來，讓他巡回演講，介紹承包企業的經驗。
做演講這事，對于他來說，就是兒科的大夫，太小兒科了。想當初，為了吸引投資人的投資，可是磨破了嘴皮子，練出了十秒鐘就能把投資人給唬住的本領。
面對眾多聽課的人群，他侃侃而談，旁征博引，聽的下面的土包子廠長，個個稀里糊涂，腦袋直犯暈。
縣里的初衷是好的，但效果就呵呵了，講演者和受眾不在一個貧道上，陳志城說干唾沫星子，也沒法讓他們脫胎換骨，有時候人真的需要重新投胎才行。
但這不妨礙他一場一場的演講，說不定就有那開竅的廠子負責人聽懂了呢，概率的事誰知道？
馬衛民也坐在下面聽他演講，一邊聽一邊跟與他坐在一起的人說：“一個小鄉肉聯廠的負責人跑到縣里跟我們講課，這不是班門弄斧嗎？講的都是些什么東西，我要是按他的方法去做，估計早倒閉了。”
旁邊人笑說道：“這都是老于安排的，他這是在罵我們，他不當著我們的面罵，用一個小廠負責人來罵我們，這一招高明啊。”
“高明個屁，老于也就那點水平，小廠才多點包袱？我們多大的包袱，如果現在把包袱給我們拿了，我保準廠子馬上盈利。”馬衛民不屑地說。
旁邊人道：“是啊，但縣里不這樣想，想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我也看透了，企業改革就那么一回事，改來改去，能改成姓資么？”
馬衛民看了他一眼說：“不好說，你沒看上面的政策，廠子都可以賣掉了嗎？”
“那就是說說，還能當真？誰賣誰是千古罪人。”旁邊人白了他一眼。
“說的倒也是。”馬衛民轉過頭聽陳志城演講了。
陳志城一連講了一個星期，講的口干舌燥，講完后，他發現，沒有一個人過來咨詢，向他求教問題的，聽完之后，全都一轟而散，根本沒把他當回事。
這些人雖然干著企業的活，可都沒把自己當成經營者來看，他們最重要的身份是干部，按照計劃經濟的要求，搞好生產，是他們的工作和本分，但要想搞市場競爭，他們就懶的動腦筋了。
企業的改革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出效果的，也不是他在上面講幾句，他們就能學會了的，關鍵是形勢，什么時候他們吃不上飯了，屁股下面的位子不穩了，他們才會想起來到底該怎么做，或者趕快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尋找新的出路。
革命像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挪挪位子不就行了嘛？
一星期之后，于相國下了決心，要對縣肉聯廠進行改革，引入企業承包經營制，讓陳志城這個明星廠長去接手縣肉聯廠。
這個決心非常難下，舊有的思想和勢力太強大了，且不說肉聯廠自身的情況，就是對于陳志城來說，他只是一個鄉肉聯廠的廠長，突然讓他到縣肉聯廠來當廠長，承包企業，估計阻力不小。
好在陳志城是中央大報社報道的典型人物，最近又一直在講授企業承包經營經驗，順勢做足這個文章，或許可以排除阻力，完成對縣肉聯廠的改革。
只是馬衛民怎么辦，馬衛民擔任肉聯廠廠長十年，根深蒂固，不知他的態度怎么樣，能否將他調離縣肉聯廠都是一個大問題。
之前縣肉聯廠發生的火災給了他一個契機，但如何去處理這個事情，也需要動一番腦筋。
在火災發生二十天后，縣肉聯廠負責倉庫管理的倉管科的科長被檢察院逮捕，引起社會很大轟動，馬衛民得知消息后，臉色完全變了。
這一招敲山震虎，馬衛民感受到了危機。
沒過幾天，于相國找他談話，問他以后廠子的出路在何方，馬衛民沉思半天說：“改革，實行承包經營責任制。”
于相國馬上說：“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縣里決定對縣肉聯廠實行承包經營責任制改革，老馬，那你退休吧。”
馬衛民一怔，說：“我為什么要退休？”
于相國道：“你在，怎么進行承包經營？別人誰好過來承包經營？”
馬衛民道：“承包經營不是在內部產生嗎？”
于相國哦了一聲說：“怎么個在內部產生法？”
馬衛民道：“看廠里面誰愿意承包經營，跟他簽訂承包經營合同是了。”
于相國道：“那你們廠子里誰愿意承包經營呢？”
馬衛民一時沒有言語，半天才說：“我跟廠子的感情很深，我不能離開。”
于相國明白了，問：“你想承包廠子？”
馬衛民道：“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吧？”
于相國一拍桌子道：“老馬，你這句話說的好，不能排除任何的可能性，你在肉聯廠呆了十年，功勞很大，但什么事情時間長了，狗都嫌，你覺得跟肉聯廠感情很深，可別人未必這么看，覺得你戀棧不走，是貪權……”
“老于，是誰這么跟你說的？我怎么貪權了？”馬衛民爆了。
于相國道：“你聽我說完，咱們也是相知多年，皇帝還有退位那天，你總不能一直留在肉聯廠吧？聽我的話，離開肉聯廠，縣里的單位你選一個，我給你安排。”
馬衛民聞言，半天方說：“縣里決定了？”
于相國直接道：“決定了，要按照中央的要求，把企業改革的方針落實到位。”
“為什么第一板斧砍向了肉聯廠？”馬衛民問。
于相國看著他道：“肉還沒有爛透，不先砍，臭了還能吃嗎？”
“其他廠又比肉聯廠強嗎？”馬衛民不服。
于相國道：“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老馬你到這個時候怎么還執迷不悟，那場大火還沒把你燒醒嗎？”
馬衛民舉手投降。
第二天，馬衛民辭去了縣肉聯廠的職務，廠里工作暫時由黨支部書記主持，辭去職務后，他選擇去了物資局擔任局長，不得不說，這個時候物資局比肉聯廠熱門多了，好多生產資料都要從物資局進出，價格實行雙軌制，計劃內的價格與自銷的價格那是冰火兩重天，誰要能拿到提貨單，那就是發了橫財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也是相當于一一年做了太監，四九年參加了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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