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四閣老在跟朱祐樘商議孔家繼嗣人選問題,果然印證張延齡所想,他們只是在最初稍微提了一下繼續讓孔聞韶繼嗣的想法,隨后沒有再堅持。
但他們也不去說讓孔弘泰的兒子來繼承,似乎這有違宗子傳承的禮教。
他們在等皇帝自己提出。
“幾位卿家,你們就沒有更好的建議了嗎?”
朱祐樘見四閣老不繼續說,皺眉之間還稍有著惱。
徐溥道:“宗子傳承,乃道統禮法,但若其聲名有損,以今衍圣公之宗子傳承也未嘗不可。”
張延齡聽了暗暗在皺眉。
好一個未嘗不可,這算什么?
兩個都行?
你們分明是在等皇帝改變讓孔聞韶繼承的規矩,這樣即便后世覺得本朝在繼嗣方面有違禮教,責任就會落到皇帝一意孤行,而你們還可以落得“勸諫直言”的名聲。
張延齡心想:“你們的騷操作真快要比得上孔家人,把我逼急了,我現在就進言繼續讓孔聞韶繼嗣,回去就把他收為弟子。”
“不就是玩騷操作嗎?我張某人就比你們差還是怎么著?”
雖然張延齡有這想法,但又覺得太離譜。
孔聞韶會真心實意拜他為師?
再者,之前孔聞韶的作為,即便不是其自身意愿,但還是把張延齡給得罪,張延齡心頭那口惡氣還是沒消。
“陛下,既然繼嗣之事暫且難定,何不等再過兩年,東莊先生的嫡子成長之后,再做決斷呢?”
張延齡的話,可說是非常合時宜的。
顯然朱祐樘也不會自己主動打破宗子繼位的傳統,皇帝又不是傻子,豈會看不出這群老家伙的意圖?
所以朱祐樘現在屬于騎虎難下的地步,是他縱容張延齡把孔聞韶的名聲給搞臭,現在四閣老又不再堅持讓孔聞韶繼嗣,等于說改變規矩的壓力在他這個皇帝身上。
一旁的李榮也趕緊道:“陛下,建昌伯所言在理,孔家嫡傳長子是已近成年,才會早做定奪,如今他聲名有損,況且衍圣公東莊先生的子嗣尚且年幼,定嗣也就不急于一時。”
李榮到底是皇帝的“貼己人”。
他自然是不可能看著皇帝在文廟繼承人的禮教問題上被眾閣老算計,既然張延齡的建議如此之好,過兩年再重提文廟傳承之事,為何還要堅持馬上就定?
朱祐樘聞言顯得很贊同道:“建昌伯此議深合朕意,過幾年再定孔廟繼嗣之人選,四位先生沒意見吧?”
朱祐樘算是客氣的。
你們讓朕下不來臺,朕還稱你們為先生,給你們臉別不要臉。
如果你們還堅持非要現在就定,讓罵名由朕來擔,你們以后也別想在朝會之外再見到朕!
徐溥看了看張延齡,嘆口氣道:“臣等附議。”
“此事便如此定了,四位先生,還有徐尚書,你們都先退下,國舅你先莫要著急走,朕還有事跟你說,李公公你也退下吧。”
朱祐樘在見過四閣老和徐瓊之后,外臣單留下張延齡,其實旁邊還有個一直不做聲的蕭敬,好像留二人是有要緊事提。
四閣老自然覺得,皇帝給張延齡單獨召對的機會,壞了朝堂規矩。
但眼下張延齡風頭正勁,他們還真阻擋不了此事。
……
……
永康公主府。
朱效茹正在后院接待兩位女賓,正是昨日里陪她一起去觀禮孔聞韶講學的德清公主和李琪。
今天她覺得自己很沒面子,說話時都覺得底氣不足,因丈夫的作為,讓她這個做長公主的面子盡失,她甚至想早些把這兩位女賓給送走以避免尷尬。
跟她丈夫一樣,不自信。
便在此時,一名婢女冒冒失失過來。
“干什么?沒看到本宮在接待賓客?規矩都不守了嗎?”
朱效茹正有火沒地方撒,這婢女算是觸了霉頭,她馬上就要下令懲罰婢女。
婢女急道:“長公主殿下,是宮里來人,蕭公公和建昌伯在門外候見。”
“什么?”
朱效茹這下更為惱火。
就是你們讓我的駙馬丟那么大的臉,讓我也跟著名聲受累,你們居然還好意思登門?
“告訴那個姓張的,讓他不許踏進我府門一步,進來就敲斷他的腿,就算他是國舅又如何?至于蕭公公,也給他打發……”朱效茹厲聲道。
德清趕緊說和道:“皇姐,何必如此動怒?”
朱效茹稍微冷靜了一下,或許是想到蕭敬乃司禮監秉筆太監,還提督東廠,如此得罪蕭敬不合適,便起身道:“兩位妹妹先做等候,我去見蕭公公,這就回來!那斯文敗類,還真有臉了……”
……
……
張延齡和蕭敬登門,是準備帶著崔元一起去查案的。
朱祐樘在將四閣老和李榮他們屏退之后,單獨留下說了一番有關滿倉兒案子的事,因為事情已經牽連很大,本來事應該由蕭敬斷定,但此案又涉及到東廠和刑部的矛盾,蕭敬已不方便主持。
朱祐樘便讓張延齡出面。
以朱祐樘之意,這案子無論孰是孰非,不能再繼續擴大影響,要快速了結息事寧人,不能讓一個歌女的案子,令朝廷內部的矛盾為人笑話。
“實在不行,殺幾個放幾個,只要事能平息由你定奪。”朱祐樘看似給了張延齡極大的便宜行事的權力。
但其實,也是把此案壓在張延齡肩膀上。
處理不好,責任可就是張延齡的。
朱祐樘還讓張延齡在朝中找人做幫手,張延齡當即提出讓崔元相助。
首先,崔元老實憨厚還有一定文采和能力;再者,張延齡在這世上也沒幾個知交,難得歷史上還跟崔元交情不錯,這不正好可以帶崔元多接觸朝中案子,讓崔元可以在老婆面前有點自信……
算是朋友之間的一種幫扶。
誰知跟蕭敬登門來找崔元,還沒等進府門,就被門房告知,只允許蕭敬一人入內。
“建昌伯,長公主殿下這是……”
蕭敬有點哭笑不得。
蕭敬也能看出來,張延齡對崔元算是不錯的,查案還想帶著崔元,照理說朱效茹應高興才是,畢竟就算朱效茹自己也管不到朝事上,能讓一個花瓶一般的長公主駙馬進入朝中辦事,辦的還是皇差,何等好事?
張延齡一看門房反應,大概猜到,還是因為消息不對稱。
張延齡笑道:“既然長公主讓蕭公公進去,那我就在外面等,無所謂。”
說完轉身看著遠處,悠哉悠哉,好像真不介意在外面干等。
蕭敬這次完全是協助張延齡辦案的,就是個副手,現在正職在外面等,他這個副手進去……
總是覺得別扭。
但他還是聽了張延齡的,趕緊進去見朱效茹,對他來說,趕緊把崔元叫出來一起去辦差更為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