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入夜。
蕭敬一臉緊張,他回宮之后想過要去跟朱祐樘呈報此事。
但一來如張延齡所說,這件事沒憑沒據的告了是自找麻煩,二來到了下午之后作為司禮監太監他很難再見到皇帝,想呈報也無門。
如張延齡的吩咐,他只能先找人做好防備,若宮里未來一段時間真的失火,也不至于倉皇應對火燒連營。
結果當晚,他已經在司禮監的值房內睡著,被一陣喧嘩聲給吵醒。
“什么事?”蕭敬感覺自己最近神經都不正常。
一名小太監沖進來,火急火燎道:“蕭公公,大事不好,咸安宮失火了!”
蕭敬剛從榻上爬起來,聞言近乎是從床榻上滾下來的。
“這……這……”
他沒想到,事情印證這么快,張延齡下午才剛跟他說李廣要燒草藥,晚上就真起火了。
蕭敬身體顫顫巍巍,抓著來扶他的小太監手臂:“火勢……大嗎?”
小太監一臉慶幸之色道:“好在蕭公公您有吩咐,早派人在周圍水缸加了水,還有人在候著,出了事馬上派人去救火,現在火基本已經控制住,不過丹房內……”
蕭敬差點就要對天高呼,心中感慨:“國舅救我也!”
他滿心都在感激張延齡提醒他,他非但在起火這件事上沒有過錯,還因為提前有準備救火得當,而有了功勞。
“快帶咱家去看看!”
當晚宮里的確是很熱鬧。
咸安宮著火,李廣并不在宮里,宮殿內已燒得不成樣子,但好在救火得當并沒有牽連到隔壁的宮殿,尤其是不遠處的清寧宮。
但里面的丹爐勉強保住,但大多數草藥被付之一炬。
“蕭公公,陛下已醒了,得知此事讓您過去呢!”蕭敬在咸安宮忙活了半晚上,天蒙蒙亮時,聽到此消息后,他又緊張起來。
他火急火燎去見朱祐樘。
乾清宮內。
朱祐樘一臉憤怒,一旁是跪伏在地的李榮、陳寬和韋泰。
蕭敬進來時,明顯能感覺到龍顏大怒,先前應該是對這幾位同僚發了一通脾氣。
“克恭,咸安宮為何會失火?”朱祐樘厲聲道。
蕭敬趕緊跪伏在地,卻是連話都不敢說。
朱祐樘擺擺手,讓李榮他們先退出去,單獨留下蕭敬,問道:“聽說你昨夜像有先見之明,派人防止宮內走水?若是你不如實招來,朕要了你的狗命!”
蕭敬嚇得魂不守舍,如實道:“是……是國舅爺說的……”
“建昌伯?”朱祐樘皺眉。
“是,是……建昌伯昨日跟老奴說,他從宮外藥材商人那里探知消息,宮內有人低價買了草藥劉煉丹,怕事情泄露準備在……咸安宮放火,又說此事事關重大沒有確鑿證據之前不能對陛下言明,讓老奴有所防范,老奴回來后趕緊安排了人手……”
蕭敬也是沒辦法。
只能把他所知的一五一十告知朱祐樘。
即便蕭敬一句都沒說此人就是李廣,但朱祐樘聽完之后哪能不明白?
“你是說,李廣以民間的草藥冒充仙草,要蒙混朕?克恭啊,你可知你所狀告的人和事,事關重大?所奏不實是要掉腦袋的?”
朱祐樘乍聽來,明顯是不相信這番說辭的。
但火的確是發生,而蕭敬又真的是做了防備,事情湊巧到讓人不由得不去懷疑。
蕭敬心想,這他娘的是張延齡說的,是我說的嗎?
要砍腦袋也不該砍我的啊!
“回陛下,都是建昌伯所轉告,老奴也不知。”蕭敬只能把責任往張延齡身上推。
救火的功勞可以由我來領,但有事不上報,那肯定是張延齡的錯。
朱祐樘本來想到損失不大,不想細究,宮里著火這種事容易讓人認為是上天警告,皇帝一般都會息事寧人,但現在提到李廣不法,朱祐樘不能完全不理。
“將李公公叫來,朕要親自問他!”
朱祐樘是不好糊弄的,遇到事,他有求真之心。
李廣清早入宮,也是在見到咸安宮火場內的慘狀之后,被臨時告知要去面圣。
李廣匆忙前往乾清宮,見到朱祐樘。
剛進乾清宮,他見一旁還跪著個蕭敬,心里淡定許多。
這說明有背黑鍋的。
宮里著火,就算是咸安宮著火,最大的責任人也不該落到他頭上……
李廣就是這么自信。
“李師,咸安宮著火這件事,你如何看?”普通的見禮之后,朱祐樘的問話還是很平和的,沒有拿出著惱和質問的口吻。
李廣趕緊道:“回陛下,昨日臣因為要回去找尋仙草,所以并未在宮中,也是事后才知是因為宮人不慎,導致失火。”
“哦?”
朱祐樘本來只是將信將疑,但現在見李廣這種甩鍋的姿態,懷疑自然會加深。
“李師可有清點過損失?”
李廣道:“回陛下,只是損失一些無關緊要的草藥,丹爐并未受損,回頭仍舊能用,另外人員方面也無死傷。”
“嗯。”朱祐樘只是點點頭,“那壽寧侯從山東找來的仙草,還在嗎?”
李廣一想,所謂的仙草他壓根就沒重視過,他的丹藥也不是靠所謂仙草煉出來的,都是一些民間補腎調理的藥方,披上了丹藥的外衣罷了。
至于張鶴齡找來的草藥,是不是在這場火中被燒毀他先前根本就沒留意。
但這可是他挾持張家兄弟的法寶之一,怎會說已損毀?
“回陛下,仙草仍舊在臣這里,所以并未受損。”李廣覺得自己很聰明。
但朱祐樘聽了,馬上皺眉。
外人說你低價從宮外購買草藥煉丹,因為怕事敗,你就一把火把咸安宮給燒了,現在朕問你仙草,你卻說仙草一點事都沒有?
豈非此地無銀?
這也是正張延齡的目的。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要讓你失去皇帝的信任,必然是要從小事一點點積累起來,千里之堤毀于蟻穴。
就好像現在,皇帝對你所用的草藥產生懷疑,回頭你李廣因為丹藥出問題,再說張鶴齡的草藥是假的,皇帝還會相信你?
但暫時來說,朱祐樘因為心中對李廣煉丹能力的信任,雖有懷疑,但還不至于棄之不用。
朱祐樘一擺手道:“咸安宮需要重新修繕,你煉丹可先換個地方,以后你要隨時盯著丹爐,不能再出差錯!”
李廣心里懊惱,這意味著以后他不能隨便出宮,但對他來說已經是法外開恩,他趕緊行禮道:“臣遵旨。”
李廣退下。
朱祐樘突然抄起面前的鎮紙,重重摔在地上。
“砰!”
本來跪在地上就戰戰兢兢的蕭敬,被突然嚇了一大跳。
“陛下息怒!”蕭敬驚魂未定,還要趕緊去安撫朱祐樘。
朱祐樘冷聲道:“克恭,此番你救火及時功勞不小,但朕也不能公然賞賜于你,你先退下吧。”
蕭敬沒想到自己會因禍得福,心中那叫一個激動。
突然想到功勞是誰給的,趕緊提醒道:“陛下,建昌伯之后還要來進言有關滿倉兒的案子。”
這意思是,他要去宮門口等候張延齡,親自帶張延齡來面圣。
“一個樂女的案子,讓他自行處置便是,回頭上一份奏疏給朕便可,今天朕沒心情,讓他不必入宮來!”
朱祐樘心中非常惱怒,連張延齡都不想見。
蕭敬這才行禮告退。
蕭敬沒有去參加早朝,當天不是他輪班。
到了東華門時,他心里那叫一個后怕。
終于在日上三竿時,見到張延齡的車駕過來。
“蕭公公,早啊!”張延齡笑著過來打招呼。
蕭敬趕緊過去拉著張延齡的手臂,一臉歉意道:“國舅爺,是老朽糊涂,先前一直在失神中,忘了親自登門告知您今日不用來了。”
張延齡瞬間臉色轉得很難看。
“是這樣,陛下說那案子,由您自行來決斷便可,老朽的錯還望國舅爺見諒。”蕭敬仍舊在賠禮。
張延齡道:“好說,也不算是白來,就當是晨起鍛煉吧。”
蕭敬抬頭看了看老高的日頭。
這都已經臨近晌午,還能叫早起?
“國舅爺大人有大量……”
“蕭公公,昨夜宮里沒出什么事吧?”張延齡正要走,突然想到什么,笑盈盈問道。
蕭敬一臉感激涕零之色道:“國舅爺,老朽真對您感激不盡,要不是您提醒,昨夜宮里真出大事,咸安宮果然著火……咸安宮就是李廣煉丹的地方,被人一把火燒了。”
“老朽遵照您的吩咐做了防備,只是燒了一些草藥,沒出人命,隔壁的宮殿也都沒事,不然這場火還不定要多大。”
張延齡笑了笑。
蕭敬這明顯是被他賣了,還在替他數錢呢。
“沒事就好,蕭公公也不必趕緊,這不過是為人臣的本分,這也說明宮里有奸邪之人要隨時防微杜漸吶!”張延齡語重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