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云面色鐵青,離開了無慘的房間,心中對美婦還存在的一點好感,頓時灰飛煙滅。
門口兩個下弦抱在一起,相互取暖,仿佛沒有看到李觀云一般。
很快他就離開了無慘房間,猗窩座正等著他。
看他面色,知道必然沒有發生什么好事,猗窩座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李觀云饒是覺得懷疑人生。
“他可是千年的鬼王,怎么能夠毫無節操?他如果真的忌憚我,為何又要和我定下約定,如此首鼠兩端…”
若他是無慘,覺得李觀云有威脅,殺了就殺了,何必許下約定,而許下就許下了,又何必自己打自己的臉呢?
這二十五年,一年都沒過,才三個月就反悔了,他臉不疼嗎?
難道說是千年的鬼王,臉皮子厚的很,不怕打?
“啊!”
“啊!”
兩聲慘叫傳來,李觀云一頭霧水,猗窩座嘆氣道:“你是不知道啊,這兩個月,大人殺了十幾批下弦了,現在那些曾經向往變成下弦的高級鬼,那是個個色變,據說外面的高級鬼,現在連頭都不敢冒。”
兩人一邊走,猗窩座告訴他詳情,李觀云那是大開眼界,之前藏在心里,找不到合適形容的詞匯。
但今時不同往日,親身領教之后,李觀云福至心靈,下意識脫口而出:“這……這個阿慘,可真屑啊!”
“呃…阿…是阿慘屑…”
猗窩座張張嘴,雖然無慘屑是事實,但李觀云這樣說出來,是否…啊!心里真舒暢!
聽聽,他自個兒都跟著忍不住說了出來,又連忙把嘴閉上,阿慘的感應可是強橫的不得了,被聽到就完蛋啦。
說著說著,已經遠離了無慘的房間,夜淺且漫長,兩人便在庭院里席地而坐,猗窩座招招手:“拿些酒來。”
“你還喝酒?”很快就有鬼過來,不滿的掃了李觀云一眼,畢竟他是人類,和這座高宅格格不入。
但對于猗窩座,自然是恭敬有敬仰的,這可是上弦之叁,普通鬼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猗窩座眉目微皺,正要呵斥那普通小鬼,李觀云并不在意,反倒問道:“看你這樣子,還會喝酒?”
“你我也不能干坐著吧?”猗窩座笑了,他身為鬼,喝不喝酒都是無所謂的,反正也嘗不出個所以然來。
李觀云不由發哂,猗窩座說道:“其實變成了鬼,雖然有無盡的壽命和不滅的軀體,但必須要吃人肉,喝人血才能維持生存,普通人的食物,吃進嘴里,會變得分外惡心,到了肚子里,還得費工夫去消化。”
李觀云側耳傾聽,猗窩座目光卻望向別處:“可別小看這點消化的功夫,可是會讓鬼感覺到疲累的。”
“大戰都不怎么消耗體力,反倒吃點普通人的食物,會有這么嚴重的后果?”李觀云頗為訝異。
猗窩座點點頭:“知不知道鬼殺隊怎么看鬼?他們認為,鬼是被詛咒的存在,詛咒的源頭,自然就是……”
李觀云露出一副意會的模樣,不過心中不無好奇,無慘作為千年鬼王,最開始的鬼,又是怎么蹦出來的呢?
猗窩座若有所覺,搖了搖頭,他才是兩百年的鬼,無慘也不會將自己的來歷,和他們這些馬仔說清楚。
這時候,清酒端了過來,李觀云小抿一口,放下了酒杯,猗窩座見此道:“不合胃口?”
“不夠烈。”李觀云微微一笑,其實他也沒喝過什么太烈的酒,不過這清酒的度數,著實是太低了。
猗窩座聞言手一揮,酒樽和酒杯東倒西歪。
那正要退下去的普通鬼兩股打顫,上弦大人一怒,他可如何是好?
“下去吧,不關你的事。”李觀云偏頭一語。
那普通鬼頓時鎮靜,但見那張人畜無害的面容上,蕩漾著微微的笑意。
心安之余,不無好奇,這在高宅中住了三個月的人類,究竟是何許人也?
鬼殺隊的嗎?但看他對鬼也沒有特殊的看法,如果是鬼殺隊,八成現在已經撲過來砍人了。
普通鬼退下,他自然是不知道,李觀云和猗窩座大戰一場,后續又不分勝負,早就有了不下于上弦之叁的實力。
總的來說,是層次太低,高宅里除了三大上弦,鳴女無慘,另外的鬼,都不知道李觀云的身份。
若非無慘有嚴令,估計三天兩頭,就會有不自量力的普通鬼,要來稱一稱李觀云的斤兩。
猗窩座見他對那普通鬼和顏悅色,面上表情比較微妙:“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怎么能夠這么心平氣和的對待…”
李觀云一笑,不置可否,猗窩座望著流淌酒液的酒樽。“如果你是普通人,當該畏懼鬼類,如果是你是鬼殺隊的人,當該是以殺鬼為己任,畢竟在世人的眼中,我們鬼類,是一種錯誤的存在。”
“你什么時候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李觀云愕然道。
望著猗窩座刺青的臉上,突然發現幾分落寞的意思。
“也許是三月未見,有點感嘆罷。”猗窩座這么一說,面色也慢慢恢復如常,刺青鬼臉,端是人見人怕。
端詳著他愕然的面容,猗窩座事到如今,也無法明白,怎么會有如此灑然的人存在。
俗世的牽絆,對他來說,簡直不堪一提。
當然了,他身上還是有的,猗窩座覺得,他如果不喜歡女人,就可稱完美了。
他心里也自然清楚,李觀云當然不是普通人,他不應該怕鬼,應該是鬼要怕他。
而且李觀云身上,也沒有什么家族的傳承,被惡鬼所傷害的痛苦。
他像一個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人,無論和人和鬼,都能相談甚歡。
而也正是他不受俗世規則約束的一點,才能讓他不顧鬼和人彼此之間無法調和的矛盾,和他猗窩座,成為朋友。
“三月對你們鬼,又算什么?”李觀云不在意一笑,伸手去摸酒杯,雖然不烈,但潤潤口還是可以的。
不過很顯然,摸了個空,被猗窩座這家伙踢翻了。
猗窩座看他佯裝無事收回去的手,心中大感有趣,內心幾點惆悵一掃而空,打量他片刻:
“聽宅子里的鬼說,這三個月來,你過得貌似挺舒服。”
“還行吧。”李觀云聳聳肩,本來是還行的,不過今天晚上這么一鬧,認識到屑形態阿慘,心情不美麗。
猗窩座微愣,又哈哈一笑:“那你不會樂不思蜀,打算在這宅子里過一輩子,到時候真變成鬼吧?”
李觀云不答,仰望無月之夜,猗窩座笑聲漸漸停歇了。
星眸之中,清明如鏡,他深陷囫圇,落入甕中,縱然生活再怎么好,無慘再怎么體貼。
卻限制了一位劍客的自在,是以哪怕過得再舒服,也不會貪戀半分。
猗窩座無聲凝望,那眼中倒映的,是漆黑的夜幕,沒有一絲光華,但他分明看出,瞳中那片無限高遠的天空。
天空如洗,清澈明亮,三月囚籠,無慘之屑。
如此種種,或許讓表面有所起伏,但瞳中高遠的天空,卻沒有染上半分塵埃。
猗窩座笑了笑,歉然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沒關系的。”李觀云自然是不在意,反倒覺得猗窩座道歉的樣子也很有趣,他不是那種輕易低頭的人。
猗窩座笑容不改,朋友之間,談何低頭?
不過他需要確認一下,確認自己并非一廂情愿:“我們是朋友嗎?”
“為什么這么問?很重要嗎?”見猗窩座笑容一收,一臉鄭重,李觀云訝然之余,頗為奇怪。
“是的,這很重要。”此時此刻,這二百年的惡鬼,面上竟有一些藏不住的緊張,李觀云心中感慨不已。
“我原以為你我之間,朋友二字,不必說出來的,難道不是嗎?”李觀云哂然一笑,握住了猗窩座的右手。
猗窩座渾身微震,望見那雙清明之眼,心中卻反復咀嚼朋友二字的含義。
似乎這二百年來,從不知道朋友是個什么東西。
上弦后三,對他而言,弱了,是上位者看下位者的態度,哪里會有朋友之說。
至于下弦和普通鬼,更是不值一提。
而童磨此人,盯著女人,還是處女和孕婦吃,他卻是分外看不順眼。
黑死牟面如冷鐵,心也如冷鐵,在那上弦之一的字典里,可能都沒有朋友這個字眼。
鬼王無慘,不必多說。
是以他從沒有過朋友,當鬼的二百年來自始至終如此。
但很奇怪,他似乎知道什么是朋友,興許是早已遺忘的人類記憶在發揮作用。
他心中有一絲的渴望,他也模糊覺得,不論是已經遺忘的人類時候,還是鬼的時候,他都是一個沒有朋友的人。
但現在卻不同了,李觀云出現,并且活了下來,兩人不知不覺間,便已經成了朋友。
“朋友啊!”
猗窩座反握住他的手,明明是望著他,但面上卻唏噓不已。
李觀云見此,淡淡而笑。
在猗窩座眼里,他是一個奇特的人,在他的眼里,猗窩座又何嘗不是一個與眾不同的鬼呢?
如果不是遇上猗窩座,蝴蝶姐妹和香奈乎想要順利離開,怕是千難萬難。
讓他明白,猗窩座作為強者的準則,不向弱者和女人動手。
這一點上,李觀云談不上佩服之類的字眼,但欣賞卻是絕對的。
而讓他將猗窩座認作朋友的關鍵,卻恰恰是那一場彼此間的生死之戰。
死亡來臨之時,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
李觀云于是明白了,猗窩座之所以讓他死,是尊重他,不愿看到他變成無慘的馬仔,成為一條任憑驅策的狗。
以前的猗窩座是沒有選擇,但現在的李觀云,他卻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失去那份自在和灑脫。
而李觀云同樣如此,是以他不惜暴露太陽真火,也要將猗窩座斬殺當場!
因為他也不想這樣一個奇特的鬼,是一條富貴人家豢養的犬。
縱然真火暴露,恐怕會讓那鬼王殺之而后快,他卻也能說,必殺猗窩座!
兩者都是奇特的人和鬼,那般生死血戰,彼此都差點要了各自的命,結果不僅沒有成為仇敵,反而成為朋友。
這天下之大,真無奇不有。
“你要離開的時候,我必助你一臂之力。”
猗窩座放開手,深吸口氣,緩緩吐出一句話,充斥毋庸置疑的堅決。
李觀云聞言一呆,彼此既是朋友,他從未想過,讓朋友付出些什么,正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這是他認為的朋友。
朋友這兩個字意義,他有自己的見解。
人生在世,人人都如孤舟,有些人會有幸福的港灣停靠,不過他小孤兒一個,自是不知道這些東西。
但他對于朋友,絕不會是所謂的港灣,而是同樣的孤舟。
彼此有緣遇見,或三言兩語,或小酌一杯,不必求之同行,更不需知根,相互暢言足矣,便能讓前路撥開迷霧。
沉默良久,天空玉盤忽明忽暗,仍是被烏云掩蓋,院中烏沉沉如在海水之中,氛圍也頗為沉重。
“會死。”
李觀云靜靜開口,他要離開,有可能么面對無慘,猗窩座是無慘的鬼,若要助他,不論成敗,必死!
這一次,卻是猗窩座仰望夜空,李觀云端詳著他的臉,刺青鬼臉仍舊丑惡,卻泛出幾分柔和的光暈。
生亦何惜,死亦何懼!
李觀云看出那份決意,張口欲言,無聲無息,目中一陣光芒劃破夜空,如同晨曦!
“也好,就請你來助我一臂之力!”李觀云笑一聲,長身而立,猗窩座唇角微揚。
一人一鬼,雙手緊握。
烏云忽然撥開了,并不明亮的月華,在兩人緊握的手上流轉,彼此的眼中,俱皆坦然無比。
“你現在的實力可不行,童磨血鬼術施展開來,你我兩人,僅能維持不敗,黑死牟更不用提,哪怕是童磨加上你我,恐怕都會被打敗,至于阿慘……不是我們能夠戰勝的存在。”猗窩座即有決心,當即低聲道。
李觀云微微頷首,兩人復又落座,“不論如何,變強總是沒錯,不過最近我的利劍,怕近幾年難有突破機會。”
見李觀云微有愁容,猗窩座莞爾,“你陷入瓶頸,我卻有所收獲。”
和李觀云一戰,乃至比試,對他提升不小。
聞言,李觀云頓時來了興趣,猗窩座輕聲道:“我知道你修煉的和鬼殺隊不同,不過你聽說過至高領域嗎?”
“至高領域?”李觀云當然沒有聽說過,不過聽到‘至高’之類的字眼,頓時就明白不可小覷。
“沒錯,至高領域,那是一種境界,人和鬼共同追求的境界,無論是修煉呼吸法的人類,還是我們這些鬼類,可以預見的終點,都是至高領域這四個字。”猗窩座道。
人類的叫法卻有所出入,不過都是同一種境界。
李觀云露出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猗窩座笑了笑:“就拿你們人類來說,呼吸法修煉有成,再受到刺激,就能衍生出斑紋,暫時擁有鬼一樣的軀體能力,然后再進一步,就是人類所稱的‘通透世界’。”
李觀云點頭道:“通透世界,聽這個名詞,應該是修煉有成,五感發生變化,能用另一種眼光看世界吧。”
“不愧是你,一說就中,沒錯,人類口中的通透世界一旦達到,不說別的效果,單是一點,瞬息就能看出此境界之下對手的全部破綻,預知其行動,并且氣息不露,我的羅針都無法感應到。”猗窩座感慨道。
他的羅針,是由對手氣勢激發,一旦對方達到通透世界,那么羅針就感應不到氣息。
他的戰斗力無疑會大幅度下降,不過領悟了通透世界的對手,也不是目前的他所能對付的。
所以具體來說沒啥子區別。
“基本就是小無敵。”李觀云如此說著,心中卻暗忖,利劍圓滿的心眼境界,貌似和這通透世界挺像。
猗窩座道:“對,我還從沒有遇見過達到通透世界的柱,另外我推測,黑死牟多半已經達到了通透世界。”
李觀云眉目輕皺,黑死牟實力竟然如此可怕,五百年的上弦一,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達到通透世界之后,其實鬼類還是壓著人類一頭的,比如說,人想要暫時有鬼一樣的軀體,先要開斑紋,而且也僅僅是力量上面,再生能力可比鬼差遠了,即便到了通透世界,鬼在這一步,也比人類更恐怖。”
“為什么這么說?”李觀云發問,既然通透世界,都能看到彼此的弱點,砍頭肯定更加輕易才對。
那時候,鬼類的軀體也就不再擁有優勢,反正都是砍頭殺,必死無疑才對。
猗窩座道:“鬼類達到通透世界,可以進一步突破限界,你也知道,鬼兩大克星,陽光和砍頭,對不對?”
“陽光沒有鬼躲得過,鬼王都不行,砍頭這方面,貌似也是一樣。”李觀云遲疑道。
“這就說到突破限界了,達到通透世界的鬼,有可能突破限界,被砍頭也能再生出腦袋,只怕陽光,已經相當于無敵的存在。”猗窩座如是道。
鬼總是壓著人類打的,若非數量太少,無慘意不在此,人間全是鬼。
李觀云聞言一驚,被砍頭不會死,那就是真正的不滅之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