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之樹!”
愣了一愣,大笑出聲:“好志氣,可惜啊。”
“何來可惜。”
“我是幫不上你什么忙,只嘆日后啊,少了個能聊聊天的年輕俊才。”
李觀云佯裝不悅:“少與不少,時日能斷,文長老請我來此,不會就是說兩句不咸不淡的話吧?”
文長老樂不可支,狂者,必受人所恨,狂者,也多受人所慕。
“已然十脈,難得難得。”
桌面上,清茶一壺,文長老竟親自出手,為他倒上一杯。
李觀云欣然笑納,一飲之后,剛品靈茶,此刻這香茗,也差了太多滋味。
“喝得什么茶?味道不對,用我這個!”
文長老大吃一驚:“云霧靈茶!藥長老給的?”
“哭著喊著要送我。”
“你可真是!”
文長老頗有三分激動,他是愛茶之人,這天蓮宗上下,絕品香茗,非藥長老培育的云霧靈茶不可。
靈茶培育不易,一年不過半斤產量,藥長老那是捂得死死的。
只供兩位掌門與白蓮師侄,他人最多聞聞味。
文長老頓時忙碌起來,沏好一壺云霧靈茶:“托你的福,今天老頭子也能品品這靈茶。”
又狐疑道:“云霧靈茶都送出來,他不會只贈了你這點東西吧?”
“還行。”
文長老促狹道:“宗門內部,已經有人說你是藥長老的私生子,我原本是不信,現在嘛,難道真有這回事?”
“胡說八道,誰傳出來的,莫要讓我聽見了。”
文長老輕抿一口,目露享受之色,片刻:“這還真不是空穴來風,你可知藥長老,為何如此看重你。”
“哦?”
文長老目露追憶之色:“十數年前,我也見過藥長老的女婿,其人,很狂!”
“原來如此,他若還有女兒,姿顏過得去,我倒不是不能考慮。”
文長老笑道:“不過我看,再狂,也不如你三分!”
“玄武國有五大宗,長樂宗是個什么?”
文長老面色微變:“你問這些作甚,長樂宗與我天蓮派,自來不相往來。”
“你管我問作甚,喝了我的茶,總要說兩句。”
文長老放下云霧靈茶,目光微微變換:“也罷,長樂宗,原是邪派宗門,長樂二字,你可知其意?”
“長樂長樂,長生安樂?”
文長老搖頭:“不對不對,若是長生安樂,哪里是邪派,長樂宗百年前,名為合歡宗。”
“合歡宗!淫窩嗎?”
“差不多,門內弟子,莫不是作惡多端之徒,所修法門,更是采陰補陽,采陽補陰這等傷天害理的邪功。”
“一個淫窩,怎的成了五大宗?”
文長老感慨道:“洗白上岸,說起來,最近百年尚且不見大爭,百年之前,合歡宗與我天蓮派,乃是死敵!”
李觀云微微凝眉,瞬息明白,長樂宗以采補邪功聞名,這采補之事,總要尋人。
天蓮派宗門弟子,哪怕是新晉弟子,也是經過重重挑選,俱皆資質上佳。
更難能可貴在于,門規森嚴,門下弟子精元未失,元陰未出。
與其天南地北去尋,還不如直接來天蓮派搶人。
“現在呢?”
文長老道:“仍是采補,不過手段溫和一些,有養成一說。”
“養成?”
文長老道:“具體我又非長樂宗人,不太清楚,知道的就這么多。”
“藥長老女兒女婿又是怎么一回事?”
文長老道:“你還是問到這里,我與藥長老,也算略有交情,他看重于你,不過是出于欣賞。”
“十數年前,藥長老從神農國來,似乎和長樂宗有所積怨,女兒女婿和剛出生的外孫女,都被害了。”
文長老不便多言,一來是藥長老私事,他人不好說三道四,二來其中關節,他這個局外人,也不甚了解。
文長老神情一變:“半天過去,還沒和你說正事。”
“你又有什么新發現。”
文長老傲然道:“我這一個月來,偶然得到幾本斯坦國的古籍。”
“幾本古籍,這么神氣。”
見這半老之人,面上傲然之氣,李觀云嘖嘖稱奇。
文長老微怒:“豎子!你又沒有學者之心,哪里知道古籍資料,對我輩不亞于天材地寶。”
李觀云無奈,拱手道:“是是是。”
文長老開懷一笑:“千年前的魔災,并不僅是玄武祖龍和天蓮老祖降服,斯坦國那邊,也有另外的記載。”
斯坦國,斯特國,實為一個國家,斯特是斯坦最近幾十年更改的名字。
李觀云道:“無非是一群人糾結起來,眾志成城,合力化解了魔災對不對?”
魔頭來自域外,如此厲害,祖龍和老祖,名號響當當,怕也是兩個土著,斗不過那傳說中的血魔。
興許是集合了所有人的力量,方能化解魔災。
其中斯坦國的祖先,必然也出了一份力。
然而玄武國和斯坦國成為了敵對,哪里會記載斯特國出了力,沒有記載其相助血魔就已經很大度。
歷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可愛,年代越是久遠,真相越是模糊,乃至于徹底消失。
“大體是如此,但斯坦國那邊,記載的卻不是血魔,而是……”
文長老娓娓道來,李觀云眉頭一挑:“此言當真?”
文長老道:“古籍久遠,半真半假。”
李觀云無語:“說了等于沒說,你鉆研個什么勁。”
熟知文長老面色鄭重:“史料云霧籠罩,我輩窮極一生,正是為撥開云霧,獲悉那埋葬在時間長河中的隱秘。”
幽幽道:“如果什么都清清白白,何必去鉆研,如果什么都虛妄無門,何必去探究?”
李觀云見他面上沉思之色,如同時間長河中木雕泥塑,受無窮光陰所凝固。
微微而笑,他可以理解認同文長老,卻絕不會成為文長老。
人生大好,世界廣闊,何需去翻找沾滿塵灰的舊物。
一老一少,一夕一朝。
旭日斜陽,各具光芒。
小院,青竹半畝,清池半畝,竹葉隨風搖擺,金魚吐水驚波。
竹屋中,竹席上,謝曉峰半抱南宮無天。
那英俊的面容,已成豬頭,大圓滿的內力,蕩然無存。
十二正經,條條斷裂,穴道阻塞,較之丁下資質都要不如,
丹田也毀,更積蓄不得內力,徹徹底底成了廢人。
緊閉的雙目,微微睜開一條縫隙,南宮無天微弱的呼喚著:“師父,師父。”
謝曉峰老眼含淚:“無天,我在。”
南宮無天,面如死灰,潸然落淚:“弟子愧對師父栽培,弟子無能,被那狂……”
話音未盡,昏死過去。
“無天,我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謝曉峰牙齒溢血,撬開他嘴巴,喂下一粒療傷丹藥,放上竹席,蓋上薄被,執無雙靈劍,大步而出。
走過青石臺階,走過陳舊木門。
池中金魚躍水而出,見那背影,似在恭別;半畝竹林狹葉飄動,見那背影,仿若歡送。
大門,轟然閉合。
石板裂,魚頭分,青竹斷。
天蓮派,通往長老堂的小路,不少新晉弟子,三五成群,議論紛紛。
“謝長老啟動長老會審,這是要李師兄的生不如死啊!”
“長老會審,外門師兄告訴我,上一次啟動,還是百年以前,沒想到今天我們竟然能……唉!”
“據說這審查極為嚴格,哪怕是一點毛病,都能大大發揮,變成清理門戶的大罪!”
“李師兄毛病自來不少,都不需要怎么審,就足夠三長老拿捏了。”
“只怪李師兄,風頭太盛,又不知道藏拙,惹得謝長老動了真格,這次,恐怕是兇多吉少,十死無生。”
有人大喝:“放屁!”
“明明就是那南宮無天,自忖內門弟子的身份,居然想要殺人立威,活該!”
“我個人覺得,他撿了一條命,已經是天大的福氣,謝長老此刻所作所為,真與小……”
“張偉,慎言。”
那方才大喝的張偉,憤憤不平:“李師兄,是我們新晉弟子的指路明燈!”
張偉道:“我們新晉弟子,入門之后,自來受外門弟子輕視,內門弟子更是不將我們當人看。”
“那南宮無天,枉為師兄,欲要欺壓李師兄,被李師兄吊打!實在是大快人心!是我等新晉弟子的偶像!”
眾人目露認同之色,但左藏右藏,不敢表露:“張偉,你不想活了,小聲點。”
張偉恨恨道:“我為什么要小聲,我說的是事實,李師兄令我等揚眉吐氣!干得好!”
張偉說得是滿面潮紅,一眾新晉弟子,同樣是心馳神往,那日恨不能同站玄武斗場,爆殺內門弟子囂張氣焰。
激昂片刻,有人道:“可是,謝長老,那是先天劍修,李師兄……”
有人哽咽道:“李師兄,要倒了啊!”
張偉攥緊拳頭,滿臉悲憤,瘋狂甩頭:“不可能,李師兄不會倒的!我相信他。”
眾人目光哀哀,心中如同堵了一團棉花,這時,卻有一聲入內。
聲音陰陽怪氣:“喲,我道是誰在這里大放厥詞,原來是幾個新晉弟子,攪亂我天蓮派的清凈。”
眾人目光望去,頓時噤若寒蟬,竟是內門師兄,眾人連低頭謙卑道:“百里師兄。”
百里正浩仰著腦袋:“別在這放屁了,那李觀云今天必倒,都給我滾,不然有你們好受。”
張偉咬牙道:“不會的,李師兄不會倒!”
百里正浩目光一厲,張偉左右的新晉弟子,面色狂變。
張偉這神經質了,竟然敢在百里師兄面前頂嘴!
眾人連退,仍是止不住發抖。
百里正浩冷笑一聲:“新晉弟子,豬狗一樣的東西,還敢嘰嘰歪歪?”
“張偉,別糊涂,快道歉。”
“是啊,張偉,快給百里師兄賠不是。”
眾人驚呼,張偉咬緊牙關,強撐站在原地,百里正浩目光變得危險,一掌拍去。
“百里師兄,手下留情。”
“百里師兄,張偉錯了,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張偉見那一掌照面,內門弟子,最次都是十脈武者,哪里是他一個三四脈的新晉能夠抵擋的存在。
嗚哇一聲,胸口劇痛,倒在地上,呼呼喘氣。
百里正浩道:“下次再讓我聽見吵鬧,就不是簡單一掌。”
張偉五指深深抓進地里,一聲不吭。
百里正浩不屑掃了眾人一眼:“新晉弟子,算個什么東西,也敢和我頂嘴?”
目光所及,眾人無不低頭:“百里師兄說得是。”
“百里師兄宰相肚里能撐船,饒了張偉過錯。”
在眾人的告罪聲中,百里正浩,高昂著腦袋而去。
張偉雙目圓睜:“可惡!”
“那可是內門師兄,張偉,以后千萬不要這么沖動,否則,沒人能救得了你!”
“李觀云可在?奉諸位長老之命,讓你即刻前往長老堂,接受長老會審,還不速速出來覲見!”
院子門外,百里正浩手執長老會審提犯書,目光冰冷,往內張望。
“倒是速度,走吧。”
李觀云大步而出,百里正浩嘴角噙著一抹冷笑。
小小一個新晉弟子,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觸怒了三長老,此次長老會審,必定生不如死!
百里正浩,也曾在內門弟子中,見過李觀云的風光。
心中恨極,憑什么一個新晉弟子,敢如此不將內門弟子放在眼里。
內門弟子,無不是天驕一樣的存在,他百里正浩,乃老家一城中最耀眼的明星。
來到天蓮派,哪怕是他,成了內門弟子,都吃了不小苦頭。
萬幸付出有收獲,結交之人,無不是等同的天驕。
李觀云不過一月新晉弟子,竟踩在內門弟子頭上放肆,百里正浩豈能容忍!
之前李觀云邪風太盛,百里正浩只能在暗處咬牙。
然此次他激怒三長老,神仙難救!
百里正浩冷笑不已,在前引路,李觀云慢悠悠跟著。
察覺到他速度不快,百里正浩心中大快,李觀云果然是怕了吧!
百里正浩心中冷傲,寒聲道:“走這么慢,延誤了時間,你擔當得起嗎?”
“你這是什么意思?”
百里正浩道:“什么意思?我說的還不明白嗎?讓你走快一些。”
李觀云,反倒是更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