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應京很快就知道趙瀚要干什么了。
數日之后,趙瀚直接召開佛道大會,除了天師府的道士之外,還有青原寺、東林寺、西林寺、仙人洞、仙都觀、崆山寺等等。
趙瀚本人還未現身,一群和尚道士在那兒干瞪眼。
互相寒暄問候,氣氛更加尷尬,因為宗派實在太復雜了。
青原寺是青原宗祖庭,東林寺是凈土宗祖庭,前者是禪宗,后者是凈土宗。
禪宗與凈土宗的和尚,或許還可以友善溝通。但天師府和仙人洞,那是真沒啥好聊的,相傳仙人洞為呂洞賓修煉之地,而呂洞賓又是全真派的祖師爺。
眾僧道等待良久,趙瀚終于進來了,身邊還跟著一個道士。
“道長請入首座。”趙瀚的態度非常尊敬。
那道士婉拒道:“多謝總鎮好意,張天師當居首座。貧道不才,陪座即可。”
趙瀚的態度,突然又變得強硬起來:“我說誰居首座,誰便該居首座!”
那道士有些尷尬,朝張應京作揖致歉,張應京只能把道教這邊的首座讓出來。
與此同時,無論僧道,都在猜測這道士是誰。
趙瀚掃向張應京:“怎么,心里不高興?”
“不敢。”張應京連忙應答。
“自己看!”趙瀚砸出一封信,落到張應京的面前。
張應京撿起閱讀,頓時嚇得渾身顫抖,這下連面子都不要了,直接跪在地上說:“總鎮恕罪!”
卻是費映珙把張應京父子帶走,讓人繼續清查天師府、上清宮和正一觀。很快就有人舉報,之前張家的自查,有許多道士躲進山中小觀,于是又從山里搜出1300多個道士。
至于田產,并不只有上清鎮周邊幾萬畝,加上各種隱田,共有將近二十多畝地!
張應京父子沒有親自作惡,但天師府的道士、家奴,其中有許多堪稱惡霸。僅一個月內調查出的命案,就多達三十幾件,百姓被逼得賣兒賣女的而是難以計數。
趙瀚冷笑道:“你們父子,暫時就留在吉安府。什么時候把事情查清楚了,你們再回去也不遲。從今往后,張家只能掌管天師府,上清宮、正一觀等天師府下屬廟觀,張家之人不準插手任何事務!”
“小道遵命。”張應京趴伏在地。
趙瀚指著自己帶來的道士說:“給諸位介紹一下,這位是皂閣山崇真觀劉顯微劉道長。”
眾僧道立即見禮,都沒怎么放在心上。
道家有很多流派,但大致可分為正一道和全真道。
而在明代,正一道被朝廷奉為正宗,張家的正一觀,又恰好是正一道的祖庭。
皂閣山屬于靈寶派祖庭,與龍虎山、茅山,并列為正一派三大道庭。在朝廷的冊封下,龍虎山真人是正二品,皂閣山、三茅山靈官都是正八品。
趙瀚懶得跟這些和尚道士討論,直接宣布道:“吉安總兵府,增設宗教司。任命崇真觀劉道長,為正一掌司;任命為東林寺慧音法師,為善世掌司。其余寺廟道觀,皆須歸宗教司轄制!”
張應京雖然心中害怕,但實在是忍不住:“總鎮,正一觀才是正一道祖庭。”
趙瀚面色陰沉道:“剛才說了,張家今后只管天師府,正一觀的住持監院,會另擇道家高賢去擔任。還有,天師府必須捐獻八萬兩銀子,用于重建崇真觀、重建紫陽書院!”
此一出,張應京幾欲暈倒。
讓他張家負責出錢,給皂閣山修房子是什么道理?
皂閣山就在樟樹鎮旁邊,樟樹鎮能成為南方藥都,皂閣山的道士便是奠基人。葛玄、葛洪就在皂閣山種藥行醫,皂閣山不僅道經多,而且醫書也很多,道士們行的是“醫道”。
可惜,大明宣德年間,皂閣山道觀被一把火燒光。
道士劉開化試圖恢復,但財力不濟,只修復了很小一部分。眼前這個劉顯微,就是劉開化的侄子,他常年帶著道士下山行醫,賺來的錢全部拿去重修道觀。
至于紫陽書院,即皂閣山道德宮,乃是朱熹當年的講學之地。
趙瀚不但要重建皂閣山崇真觀,還要重建紫陽書院。準確的說,是“紫陽醫學院”,聘請名醫主講,讓道士們跟著學,讓有志行醫的俗家子也去學。
趙瀚又拿出一本最新版《大同集》,比舊版增加了兩篇文章。他對僧道們說:“各廟觀僧道,今后在參佛修道之余,也應當學習大同思想。你們若是有心,也可將大同思想,與佛家、道家經典融合,告誡弟子應當濟世救民。”
立即有侍衛進來,給這些來自江西各地的僧道,每人都發一本《大同集》。
眾僧道,立即口宣佛號和天尊。
“汝等都跟我來。”趙瀚起身說。
眾僧道跟隨趙瀚離開,前往城外的軍營校場,然后就被那場面看傻了。
只見校場之上,竟有數百僧道,不但有和尚和道士,而且還有尼姑和道姑。他們都是被清理的非法出家人,挑選其中的年輕聰明者,培訓轉職為戰場醫生,主要學習急救和外傷處理。
劉顯微捋著胡子微笑,這些人是他教出來的,已經前后培訓了一年,而且還帶去民間跟著行醫三個月。
雖然當醫生還不夠格,但處理外傷,急救傷患是肯定足夠的。
這些非法出家人,依舊穿著僧服和道服,但每人胸前都繡有葫蘆標志。他們還各自背著藥箱,藥箱也有葫蘆標志。
趙瀚笑著對僧道們說:“出家人慈悲為懷,治病救人也是慈悲。皂閣山紫陽書院,對所有出家人敞開大門,便是尼姑也可以去學醫。我希望,你們在念經修行之余,也能實實在在做些事情。便是禪宗,入世救人也屬修行法門。靜巖禪師,是不是這個道理?”
“阿彌陀佛,世間萬事皆為修行,總鎮所深具佛理。青原寺將挑選十名僧人,前往皂閣山紫陽書院學醫。”靜巖禪師是青原寺的新住持,青原寺就在趙瀚眼皮子底下,已經被收拾得服服貼貼。
東林寺住持也說:“本寺將選送十五名僧人,前往皂閣山紫陽書院學醫。”
其余僧道紛紛表態,就連天師府都要選送,紫陽書院的第一批醫學生便有了。至于僧道下山義診什么的,今后再慢慢說,反正不能讓這些出家人無事可做。
眼前這些“醫療兵”,還有許多是自己報名的婦女,大概有一百來個的樣子,她們目前主要做戰地護士。
而且,所有醫療兵,關鍵時刻都能拿起武器參戰,他們也是要進行軍事訓練的。
張應京回到臨時住所,唉聲嘆氣,把事情都給兒子說了。
張洪任說道:“胳膊擰不過大腿,為今之計,只有他說什么,天師府就做什么。孩兒明日便去學那《數學》、《幾何》,得閑之后再去皂閣山學醫。”
“只能如此了。”張應京心如死灰,再也不想折騰,只愿早日回到天師府養老。
南昌府。
“老爺,巡撫召見議事。”家仆敲門說道。
“備轎吧。”張秉文說道。
三個月時間,張秉文已經學到《解析幾何》。除了這玩意兒新鮮,其他數學知識,大都是他以前學過的。
無非是把文字和算籌,改為數字和計算符號表達。
這有什么難的?
張秉文完全搞不懂,為啥趙瀚增加教學內容,那么多士子明里暗里反對。非常簡單,也就解析幾何稍微難些,隨便抽點空閑時間就學完了。
坐轎來到巡撫衙門,半路上張秉文還在解題。
進了大廳,其他官員已至,不只江西三司,就連府衙的官員也來了。
巡撫朱之臣無奈道:“趙總鎮已經占領江西,只南昌府城未下,估計過幾日也要來了。我已打算投誠,不知諸君何意?”
吳時亮嘆息道:“老朽八十余歲,哪能連累兒孫?你們去投吧,我回浙江便是。”
今年浙江終于不再大旱,開春便有兩場雨,吳時亮完全可以回家養老。趁著反賊占領府城以前,裝病掛印而去,朝廷追查那就等死而已。
順便一提,相較于去年,今年的旱災有所減輕。
北方全部省份繼續大旱,而在南方地區,只湘西出現旱災,江南諸府終于緩過勁來。
具體到江西,僅九江府、南康府不雨,這兩府正好挨著長江和鄱陽湖。
按察使李時茪說:“我也回鄉吧。”
諸多官員紛紛做出選擇,要么從賊,要么回鄉,都不敢跑去北京。其他江西官員不在,自己一個人去北京,萬一皇帝惱怒要殺人怎么辦?
就像約定好了一般,等該跑的官員已經離開,數日之后大同軍終于進駐南昌府。
黃幺帶兵登岸,沿途百姓夾道歡迎。特別是城中商戶、家奴和游民,早就盼著這天,他們實在不愿生活在大明治下。
“恭迎將軍!”
朱之臣率領官員出城迎接,徐穎、王廷試也混在人群之中。
黃幺抬頭望著城樓,心里說不出的暢快。
待軍隊走近,王廷試抖抖袖子,昂首挺胸走過去,再怎么說他也是功臣。這幾個月來,他一直在幫忙串聯,安撫南昌城的各方勢力。
徐穎微笑不語,他有新任務,那就是去南京,在江南諸府發展情報網絡。
張秉文此時也沒露面,等他把解析幾何徹底搞懂,就要到吉安府考試做官去了。
崇禎十一年,元宵節期間,趙瀚占領江西全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