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2物議洶洶
802物議洶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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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察院的長官,是左右都御史,負責監督官員。一般由文官擔任,偶爾會破例特招,主要跟內閣和刑部對接工作,也可繞過內閣直接向皇帝負責。
國安院的長官,同樣是左右都御史,對內負責郵驛站、監察豪強,對外負責打探軍情、安插間諜等等。主要跟內閣、兵部和督察院對接,也可繞過內閣直接向皇帝負責。
隨著國內局勢平定,徐穎當初招募的探子,由于素質良莠不齊,不斷出現亂七八糟的問題。
比如,敲詐勒索,魚肉百姓!
他們以前叫做黑衣衛,有的仗著身份胡作非為,地方官根本就不敢干涉。就連廉政巡視官,都不敢直接出手,只能回京之后向皇帝打小報告。
這種事情越來越多,趙瀚才決定將黑衣衛正規化。
不但黑衣衛改名國安院,還把全國的郵驛系統,全部劃歸國安院管轄。大量底層探子,轉化為驛站的驛卒。高級探子,轉化為驛丞,或者干脆調去督察院當廉政官。所以全國各地的驛站,那些驛卒基本都兼職密探,驛丞每天會把驛卒收集的信息進行整理。
每個重要的邊境地區,國安院會設立分院,負責對外打探情報、對外安插間諜。而國安院總部,負責分析全國送來的情報。
在失去緝捕權之后,國安院完全淪為情報組織和郵政單位。
接替徐穎掌控國安院的,正是當初黃家鎮的客棧店小二。曾經只會寫自己名字,只認得菜名的家伙,如今不但識字上千,而且還請先生改了大名——黃遵度。
跟那個黃老爺一樣,是“遵”字輩兒的。
“可曾打聽清楚,《儒林拾趣》是誰出錢辦的?”趙瀚問道。
黃遵度說道:“《儒林拾趣》有六大股東,其中三家出資最多。一為南京李家,二為嘉興張家,三為青州翟家。”
趙瀚感覺很稀奇:“京城和江南士紳辦報,還算比較合理。怎么山東人也來南京投資辦報了?”
黃遵度解釋說:“翟氏祖籍安徽,明初大移民,先是到了河北棗強,又被分發到青州落戶。天順年間,徙居西河村,繁衍為大族,人稱‘西河翟氏’。萬歷年間,翟鳳翀中了進士,投身東林黨,被閹黨貶官罷職。崇禎二年復起,做了兵部右侍郎,轉升兵部左侍郎。又兼督察院左僉都御史,督理遼餉,兼攝學校,巡撫天津等地。前線兵敗,翟鳳翀被罷職歸鄉。”
趙瀚冷笑:“原來督理過遼餉,難怪有錢南下辦報。”
黃遵度繼續說:“南下辦報之人,叫做翟文賁,是那翟鳳翀的族侄。翟文賁在崇禎年間中舉,因兵禍和瘟疫,沒有前往北京會試。我朝收復山東之后,翟文賁主動投效,但只做了普通吏員。估計是覺得吏員辛苦又沒面子,于是辭職回鄉讀書。三年前的科舉,他年限超了六歲,不能報考山東鄉試,還在省城鬧了一回,被抓去關了三天牢房。此后就到南京廝混,參加文會,結交朋友,又合伙辦了《儒林拾趣》。”
“這是心懷怨恨啊!放眼全國,此輩不知凡幾。”趙瀚感慨道。
翟文賁純屬自毀前程,大同軍收復山東挺早的,他那個時候已經做吏員了。如果能勤勉工作,又有大明舉人的文憑,估計現在都已經升任知縣了。
他卻不屑于做吏員,主動辭職回家。好不容易盼到科舉,誰知朝廷又卡死年齡,現在只能辦報紙冒酸水。
就算沒卡死科舉年齡,就算翟文賁成功考上,他的官職也不會比一開始就老實升遷更高。
趙瀚又問:“那個寫文章的蒼虛子又是誰?”
黃遵度回答:“嘉興秀水人張天植,也是過了科舉年限,而且第一屆科舉時,他的年齡只超了三歲。自那以后,此人就到處發惱騷,寫文章埋怨朝廷的科舉制度。因為有些文章寫得太過火,沒有報紙愿意刊載其文,他便跟翟文賁等人合伙自辦報紙。”
“很好,你下去吧。”趙瀚對國安院的情報工作表示認可。
其實這些信息,根本不用離開南京,就能打聽得一清二楚,因為翟文賁和張天植太高調了。
黃遵度離開之后,趙瀚再次翻開《儒林拾趣》。
與其說這是一份報紙,不如說是一本雜志。新聞篇幅很少,而且不是市井新聞,也不是什么政治新聞,全都是文人之間的風雅趣事。除此之外,便是各種文學作品,根本不是辦給平民百姓看的。
但《儒林拾趣》的銷量頗高,只因文章頗為出格,經常含沙射影抨擊政策,對上了傳統士紳的口味。
這篇反對女子科舉的文章,通篇引經據典,甚至引用趙瀚的“格位論”。
格位論是趙瀚用來倡導男女平等的,到了張天植的筆下,卻成為反對女子科舉的理論。他死咬著“男與女,位不等,格相同”的字眼,反反復復說自己支持男女平等,但也要注意男女的實際差別。女人就該主內,該相夫教子,不應拋頭露面,更不應參加科舉考試。
僅從文章來看,并沒有違規,也沒有對皇帝不敬,且全篇多處高呼“圣天子在上”。
既然不違規,趙瀚也懶得去管,他不搞因言獲罪那一套。
轉眼就過年了,天氣還是很冷,除夕夜里還下了一場大雪。
估計是發現《儒林拾趣》沒有被處罰,其他報紙和雜志,開始跟風刊載類似文章。這些跟風的報紙,有些是在發泄不滿,有些純粹是為了銷量。
畢竟反對女子科舉,才是當下的輿論主流,報紙必須迎合廣大讀者!
一篇又一篇文章出爐,來來回回就那幾套說辭,《易經》、《禮記》、《女戒》、《格位論》被反復引用。而且,每篇文章必然引用“格位論”,搞得趙瀚成了反對女子科舉的急先鋒。
剛開始只有報刊雜志在帶節奏,漸漸的,民間議論也多起來。茶館、酒肆、戲院、青樓、瓦舍……到處都在討論此事,而且輿論一邊倒,已經很少有人再敢公開為女子說話了。
東郊。
湖北富商馮澤,親自帶著女兒來科舉。由于過年之后才到南京,貢院附近的客棧已經爆滿,父女倆只能租住城外的民房。
“唉,英兒,咱們還是回去吧,”馮澤看著那一堆報紙,嘆息道,“物議洶洶,這攤渾水不能去蹚。”
馮順英低眉順眼,不敢發表自己的意見。
事實上,父女倆都沒想過要科舉做官。馮順英來參加科舉,純粹是因為未婚夫死了,有著望門寡的身份,不好再找門當戶對的好婆家。于是想考女進士,不管能不能考上,都能提升自己的身價,然后再讓媒婆去尋覓親事。
這才是當今的主流,絕大多數女學生,讀書升學都是為了找到好婆家!
一聽說誰家的女兒,考上了某某大學,媒婆立即蜂擁而至。放在前朝,這就相當于女舉人。只要娶回家里,不但傳出去有面子,而且今后生的孩子也更聰明,孩子的教育問題也不用操心。
可如果誰家的女兒,大學畢業還沒成親,甚至要做官或者讀研究生,情況立即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嫁都很難嫁出去!
究其原因,一是大學畢業,年齡肯定偏大了,十八九歲已經屬于剩女;二是女子做官或做學問,被認為是不守婦道,娶回家里肯定不消停。
所以現在的情況很尷尬,每年都有不少女子讀大學。但這些女大學生,基本在大三之前,便利用寒暑假完婚,畢業時清一色的已婚婦女。
還有更極端的,完婚之后直接輟學,因為不便再到學校廝混。萬一回到學校,發現自己懷孕了,那真是百口難辯啊。明明是丈夫的骨肉,偏有人說是在學校懷上的野種。
馮澤讓仆人收拾行李,正準備去退房,馮順英終于開口。
“父親,既然來南京了,總不能白來一趟。”馮順英心有不甘。
馮澤指著那些報紙:“乖女兒,你也看到了。女子科舉,惹了眾怒,你要是做了女進士,今后就更找不到婆家!”
馮順英低著頭說:“女兒的意思是,既然來了南京,便再等一些時日。至少……去禮部領了考票再走。”
“對啊!”
馮澤眼前一亮,認為這是個好主意。雖然沒有參加科舉,但有會試的準考證,傳出去也光彩得很,媒婆可以拿著準考證去說親。
這一屆的會試,女考生還不到十人。
被報紙輿論一嚇,直接就嚇退一半。有的女考生,甚至準考證都不領,便提前離開了南京,生怕被旁人戳嵴梁骨。
報紙上的筆杖,也完全打不起來。
確實有女子刊物,但只小范圍流傳。名氣大的才女,能夠聲名遠播,也是靠才子們推波助瀾。
現在這種情況,很少有才子愿意發聲。
女子寫了文章辯駁,也找不到報紙刊載。有報紙愿意刊載,也都是些發行量不足的小報。
趙瀚的原意,是讓民間自己辯論。
現在這種情況,讓趙瀚非常失望。但他和《大同月報》,又不可能親自下場。
這咋辦啊?
趙瀚叫來黃遵度:“傳下去,就說皇帝被報紙輿論影響,覺得女子確實不該拋頭露面。從今往后,便連紡織工廠,都不準再雇傭女子做織工。”
這個消息,會讓資本家們直接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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