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的天氣里,總是很適宜的,再加上吹起了一絲微風,總之,令人心曠神怡。
只是,大家今日卻是沒有飲酒,但就著湯皖的笑話,總是不時的出來幾句歡聲笑語與打趣的話,正是下飯的好配菜。
可憐了湯皖,只能端著一碗清粥,坐于一旁,觀他人食美味菜肴。
午飯過后,照例來杯清茶,入口微苦,而后舌尖甘甜,便如人生一般,總是要經歷磨難的。
孑民先生給三兄弟講起了留法勤工儉學的一些事情,在今年的夏天,李石曾先生與其同鄉段子均(早期同盟會成員),在其老家直隸范陽道高陽縣布里村,建立了第一個留法預備學校。
主要是對留法學生進行先期培養,他們要在學校里學習國文和法語,以及一些其他的社會工作技能,以便到了琺國能自力更生,勤工儉學。
這些學生從留法預備學校畢業后,就要伴著地中海的濤聲和馬賽港的笛鳴,踏上尋找救國救民之路的漫漫征程。
湯皖去過了琺國,見到了他們其中的一些人,了解過他們的生活,因此,才決定要回國支持留法事項。
雙方一拍即合,也就意味著希望慈善基金會與法華教育會,在留法事項上,達成了合作意向。
李石曾先生受孑民先生所邀,回國在北大任教,教授生物學,一周上一節課,其余時間基本都在為留法事宜奔波。
如今,李石曾先生與段子均先生正遇資金短缺,主要由于學校初建,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單就建立教學樓和場地就是一筆不菲的費用。
第一期剛好招了大約60名學生,吃喝用住,哪一樣不花錢,李石曾先生連北大任教的工資都搭進去了,卻還是不及耗費之資。
于是,兩人相商之下,忽而想起了湯皖他們在華北旱災的時候,在滬市舉辦了一個慈善拍賣會,當時邀請了許多戲劇大家進行義演,進而募捐善款。
另外,李石曾先生少年時代師從冀省名儒齊禊亭,齊氏家族在冀省本土乃是一個名門望族,中有一人名齊占山,乃是李石曾先生幼時好友,后在琺國又期遇。
齊占山與李石曾先生理念相近,共推“互助合作”,后李石曾先生在琺國辦理豆腐工廠,齊占山回布里村招收40多名同鄉,共赴琺國。
在辛亥大事件過后,齊占山歸國,作為一個理論戲劇學家,對當時小有名氣的梅蘭芳先生,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并且提出了不少的好建議,最終成為摯友,
如此一來,李石曾先生便想通過好友齊占山這層關系,邀請梅蘭芳先生行義演募捐,通過梅先生,再號召其他戲劇名家比如韓世昌、姜妙香等。
恰巧,在倆人相商之際,李石曾先生收到了孑民先生,從首都發來的加急電文,打開一看,頓時喜笑顏開。
段子均先生正疑惑,接過電文一看,喜上心頭,大呼道:
“石僧,成了,成了,不用擔心了。”
“哈哈......”李石曾先生抹抹八字胡,拍了拍大腿上的灰塵,道:
“子均,走,現在就去首都,拜會拜會。”
“現在?”段子均先生指了指天上,意思是馬上就天黑了,再說現在也沒車去保定了。
“不如,明天去吧,我好有時間去買一些禮品,哪有初次上門,空手的。”
可是,李石曾先生正如久旱逢甘霖,豈能坐的住,便說道:
“皖之先生這個人,素來風評極好,為人正直,貴重禮品怕是不會收的。”
再說都這會了,一窮二白的,倆人哪還有錢買貴重禮品贈人,李石曾先生稍稍一沉思后,又言:
“孑民兄說皖之先生為了這8w大洋,可是吃了不少的虧,正在家休息,與其帶一些禮品,不如帶高陽特產麻山藥,健脾補肺、益胃補腎,正適合皖之先生食之。”
段子均先生聞言后,頓覺得有道理,二話不說,去了村里老鄉家,逛了一圈,搜羅了一大袋高陽麻山藥。
倆人當即背著麻山藥,連夜就往首都趕,一路風塵仆仆,到了第二日下午,才堪堪到了首都。
一夜未睡,舟車勞頓,卻是余興不減,為了省錢,步行前往東交民巷。
經過了昨日一整天的修養,湯皖渾身感覺好多了,呼吸順暢了不少不說,連帶著身子都輕松的不少。
恰逢秋日作美,吃過了午飯后,便躺在院里的躺椅上,一邊品著茶,一邊端著一本書再看。
聽見門被敲響,放下書,前去開門,但見倆個儒雅之人,身著長衫,蓬頭垢面,其中一人,身背一個粗麻布袋,沉甸甸的,不下幾十斤之重。
“兩位先生,找誰?”湯皖問道。
“我叫李石曾,他是段子均,我們找皖之先生。”李石曾先生此時疲態盡顯,滿面倦容。
“呀!,我就是。”湯皖驚呼,連連邀請兩位先生入內,喜道:“怎么這么快就來了,我還以為得要過幾天呢。”
李石曾先生步入院中,細微一打量,一個草棚子忽入眼中,棚下有一石桌,一壺茶,一本書,再環視四周,盡是尋常人家之物,院子樸素之至極。
湯皖引兩位先生入棚而坐,倒上茶水,招呼道:
“兩位先生長途跋涉,勞累了,請先飲茶,后在說事。”
段子均先生將背上的粗麻布袋小心放下,接過茶杯,飲一大口后,解開布袋,取出一根麻山藥,似有些尷尬道:
“帶了些特產贈予皖之先生,麻山藥,健脾補肺,益胃補腎之效。”
湯皖齜著嘴,咧著笑,接過了段先生手里的麻山藥,上面還占有泥土,雖是不貴重,單就大老遠背來,情義沉重,豈能是錢財所能衡量的。
沒有多話,叫來了大牛,收了這一粗麻布袋麻山藥,感謝道:
“兩位先生,不辭辛苦,大老遠的,還帶特產,備受感動。”
見湯皖收了,李石曾先生和段子均先生才算放下心來,飲完了一杯茶,便開始談籌款之事。
這是最重要的事,一刻不敲定,李石曾先生就一刻不放心。
“不知兩位先生,如今還缺多少錢款?”湯皖聽聞了李石曾先生的闡述后,問道。
兩位先生相視一眼,其實再來的路上,倆人就已經相商好了,算上了明年的擴招之需,布里村不比大城市,物價少上許多。
如能從湯皖這里籌款5000大洋,是最好不過,實在不行,3000大洋也可,省吃儉用,至少可堅持一年之久。
“5000大洋。”李石曾先生說道,但見湯皖眉頭緊鎖,不言一語,以為是要多了,又改口道:
“3000大洋也行。”
實際上,湯皖正在依著李石曾先生所言,暢想布里村留法預備學校之事,覺得如果宣傳動員一到位,全國上下定然有許多有志青年來投,屆時怕是所需不菲。
況且,布里村離首都比較遠,接受最新資訊不便,最好是能在首都城外,興建一座留法預備學校,供青年們來投。
那么,擴建哪座新式學堂作為留法預備學校呢,目前首都城外一共有四座新式學堂,湯皖心來想去,覺得唯有永定門外的那座最好。
其一,永定門外住的都是各行各業老百姓,有點類似現在的天通苑,物價稍稍便宜些,沒有浮夸之風。
其二,那里臨近西南要道,交通發達,補需簡單,不用進城采購。
哪知,李石曾先生卻是誤會了,以為3000大洋還是多了,湯皖不好開口拒絕,只得沉默應對,所以又往下降。
“2000大洋,皖之先生,這已經把明年的擴招所需都加進去了,真的不能再少了。”
湯皖剛剛想好,收回了思緒,便聽到了李石曾先生,為了留法預備學校籌款,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話。
這讓湯皖心中一陣刺痛,沒來由的心里憋住了氣,直嫌悶的慌,立刻說道:
“兩位先生抱歉了,我剛剛再想事情,一時疏忽了,沒仔細聽,能再說一次,需要多少?”
李石曾先生與段子均先生均尷尬一笑,想著能籌一點試一點,便硬著頭皮,再次說道:
“1000大洋就夠了。”
湯皖靜下了,抿了一口茶,片刻后,說道:
“我看1000大洋遠遠不夠。
李石曾先生一時疑惑,不知道湯皖唱的是哪出戲,便緊接著聽到湯皖繼續說道:
“我這邊拆出10000大洋。”
“呀!”兩位先生聞言后,頓時開懷大笑,卻不成想,乃是意外之喜,連忙站起身,彎腰作揖,異常激動道:
“謝皖之先生,慷慨相贈,真是.......真是太感謝了。”
“不用謝,你們又不是為了自己之用,乃是為國為民,無需如此。”湯皖是真的這么認為的,可不是謙虛推脫之詞。
只是,兩位先生實在是太激動了,以至于段子均先生急忙背過了臉去,想必是熱淚盈眶了。
誰又能知道李石曾先生與段子均先生,為了建布里村留法預備學校吃了多少苦,糟了多少白眼。
李石曾先生用光了積蓄,北大教授的工資也搭進去了,為了能籌到錢建學校,不惜拉下臉,去找贊助。
一路以來的艱辛,除卻先生來人以外,怕是無人道之,換句話而言,如果兩位先生不去做這個事情,怕也是殷實家境吧。
如今得了湯皖捐贈的10000大洋,這可是留法預備學校的兩年之需啊,如何不激動。
待兩位先生情緒平復后,湯皖又與兩位先生相商了準備把永定門外的新式學堂,擴建成一所留法預備學校的事情,得到了兩位先生的支持。
李石曾先生還表示,皆是學校設計之事,交于他來便可,因為布里村留法預備學校便是李石曾先生親自設計的。
這是一處堪稱民國華夏北方農村獨一無二的建筑,學校的大門并不高大,但風格奇特。
上方一個造型挺秀的尖頂,指向天空;尖頂兩側是向外延伸的美妙弧線;再兩側是青磚立柱,立柱頂端各有一個球形裝飾。
看上去有一點西方哥特式建筑的味道,尖頂下方的大門頂部呈拱形,又是華夏傳統民居的建筑風格。
湯皖是個辦事爽快之人,見一切事宜都敲定妥當,又與兩位先生想談甚歡,便起身去了房里,取了存折,一道趕去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