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中,王崗機場的兩名日本哨兵躲在哨位里,一邊烤火,一邊喝酒,嘴里低聲說著話。
“那個滿洲人真是大方,竟然送來了這么多美酒。”
“吆西,蘇確實是個不錯的家伙。”
下午,剛剛晉升為第三飛行隊排長的蘇啟文購買了大量酒水,包括機場守衛和防空部隊在內的日本人都收到了這份特殊“禮物”,鬼子們頓時一片歡呼。
人是種充滿惰性的生物,再嚴格的軍規也不能阻止偶爾的偷懶,何況天氣這么惡劣,哨兵覺得機場很安全。
不止是哨位,守衛的營房里也滿是酒氣,一個個日本士兵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窗外是不斷飄落的雪花。
平時里異常嚴厲的軍官們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前段時間所有人都很辛苦,現在沒有了土匪的威脅,是時候放松一下了。
但鬼子不知道,本該入睡的第三飛行隊飛行員,此時全部瞪大了眼睛,默默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
借著外面的路燈,被窩里的蘇啟文看了眼手表,心臟砰砰跳動,臉上的表情既興奮,又不安。
興奮的是他終于可以不當漢奸了,不安的是,他不確定軍統會不會按照事先約定,轉移他們的家人。
嗶嗶跑道方向遠遠傳來了哨子聲,這是地勤人員在集合。
王崗機場作為戰備機場,地勤人員每隔幾小時就會清理一次跑道,保證飛機隨時都能起飛,這種辛苦的工作自然由滿洲人負責。
機場邊緣,一隊日本警衛打著手電慢悠悠走過,帶隊的軍曹不時停下腳步,檢查鐵絲網是否有破損。
與其它要害機關不同,王崗機場沒有圍墻,只在外┴圍鋪設了一道鐵絲網,鐵絲網的主要作用是用來防止野生動物進入,而非敵人。
當然,作為偽滿重要的空軍駐地,該有的防御必不可少,日本人還有其它手段保護機場。
呱唧呱唧的軍靴聲遠去,距離鐵絲網十幾米遠的雪地里,歸有光掀開頭頂的白色偽裝布,伸頭看向機場內部。
一旁的的陳明低聲介紹:“機場守衛每兩個小時巡邏一次,沒有流動哨,但鐵絲網外有雷區。”
哈爾濱站曾計劃過偷襲機場,可最終失敗了,擋住行動人員的不是脆弱的鐵絲網,正是這些數量、位置不明的地雷。
歸有光聽完揮了揮手,一個身穿白色披風的小特務匍匐靠近鐵絲網,手里還拿了根削尖的小木棍。
小特務向前爬行了一段距離,緩慢地將木棍較為尖銳的一端斜著插入雪中,一點點地向前推動,尋找藏在積雪之下的地雷。
為了避免直接觸發地雷頂部的引信,木棍與雪地的角度始終保持在45度以下,如此排雷的速度很慢,卻能保證安全。
幾分鐘后,小特務的動作突然一頓,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又輕輕捧起幾團積雪,露出了一枚紅俄制PMD6地雷。
PMD6又叫木箱地雷,成本低廉,容易制造,在低溫環境下擁有極其出色的可靠性,使用壓力式引信,踩踏即引爆,觸發壓力為510公斤。
雖然不明白日本人為什么要用紅俄人的地雷,但小特務不敢大意,他慢慢拔出匕首撬開木箱,先是拆除了內部引信,然后又將地面恢復平整,繼續向著鐵絲網推進。
一個多小時過去,一條半米寬的前進通道被成功開辟,小特務順利來到了鐵絲網下方,呼嘯而來的風雪掩蓋了所有的爬行和排雷痕跡。
遠處,呱唧呱唧的軍靴聲又一次接近,小特務一動不動地趴在雪地里,巡邏的日本警衛毫無察覺,大步離開。
確定日本人走遠,另一個小特務沿著通道爬到前者身旁,配合其進行破障,順便檢驗地雷的清理效果。
這么做風險很大,可行動人員沒有時間去二次排雷,而且若是大部隊行進到一半地雷再爆炸,他們的損失將會更嚴重。
歸有光死死盯著第二個小特務,緊張的額頭滿是汗珠,當看到對方成功通過雷區,他長長松了口氣,陳明和吳景忠同樣如釋重負。
隨行的綹子不明白其中的風險,金大棒子等得心急,甚至還想點燃煙袋抽上兩口,幸虧被吳景忠及時阻止。
在眾人或擔心,或振奮的目光中,按照果軍在步兵破障方面的經驗,兩名小特務挑選了一段位于凹坑且靠近支撐柱的鐵絲網作為破障位置。
確定了鐵絲網沒有通電以及安裝警鈴,第一名小特務掏出棉布裹住最底層的鐵絲,雙手向上提起鐵絲,方便同伴接下來的操作。
另一個小特務見狀用剪鉗在鐵絲上留下深深的剪切痕跡,但沒有剪斷,而是來回彎折切口直到鐵絲折斷,整個過程異常安靜。
兩人上述動作只有一個目的,降低切斷鐵絲網時發出的聲響,行動進行到這一步,王崗機場已經對軍統敞開了大門。
“五人一組,行動!”
歸有光輕聲下令,綹子和特務分批進入了破口,陳明則悄悄消失在風雪中,屬于他的任務到此結束。
值得一提的是,行動人員通過鐵絲網的姿勢有點奇特,眾人都是頭部率先穿過破口,同時足跟用力推動身體向前移動。
這種別扭的姿勢可以使身體盡量貼近地面,最大程度降低暴露面積,減少被發現和被攻擊的幾率。
諸如此類的小細節,看似不起眼卻非常重要,全是前線將士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經驗。
待行動隊伍全部進入了機場,歸有光擰緊破口,單膝跪地做了個手勢,幾個小特務端起沖鋒槍,貓腰朝著停機坪和營房搜索前進。
走了幾分鐘,眾人來到了停機坪周圍,鐵絲網再次出現,鐵絲網里面正是軍統此行的目標,六架日本海軍新型戰斗機。
明亮的探照燈將周遭照得猶如白晝,停機坪內一覽無余,幾個日本哨兵縮著腦袋站在戰斗機下方,驅寒全靠跺腳。
望著近在眼前的飛機,高上校兩眼冒光,不過他沒有輕舉妄動,靜靜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歸有光擼起袖子瞄了眼夜光手表,抬手拍了拍一名手下的肩膀,對方立刻帶著幾個小特務爬向飛機,高上校也留在了原地。
如果潛入行動失敗,這些人將會強攻停機坪,掩護高上校駕駛飛機起飛,剩下的行動人員負責吸引日本人的注意力,保證跑道不受干擾。
歸有光觀察了一會,確定哨兵沒有發現有人接近,這才帶人前往機場營房區,準備解決守衛和防空部隊,接應第三飛行隊起義。
從停機坪到營房區的路上,開路的特務沖鋒在前,負責殿后的特務不斷用工具消除腳印,這段時間行動人員每天都會進行類似的訓練,為的就是以最快速度通過危險地帶。
或許是大雪的緣故,日本人都躲到了室內,歸有光等人有驚無險地到達了一間靠近營房的倉庫,按照蘇啟文提供的情報,這里平時很少有人進出。
此時已經是凌晨十二點,距離預定的行動時間還有三個小時,特務們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恢復體力,清理武器,做起了最后的準備。
歸有光倚靠在倉庫門邊,透過縫隙觀察著外面的動靜,手腕上的手表滴答滴答跳動,風雪似有慢慢減弱的趨勢。
時間慢慢流逝,漫天飛舞的暴雪漸停,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層后,夜色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當時針轉到三點的瞬間,歸有光關閉槍支保險,起身說了一句出發,特務和綹子們聞聲而動。
由軍統特務帶頭,行動人員分成幾支小隊奔向各個營房,一場無聲的殺戮即將開啟。
這次行動的成敗取決于日本人什么時候發現機場被偷襲,日本人發現的越晚,行動的成功率就越高,所以開槍是最后的選擇。
手握匕首的特務輕輕打開一間間營房,醉醺醺的日本人睡得正香,誰也沒有發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機場內慢慢彌散,路燈落下的光線似乎被染成了紅色。
同一片夜空下,北滿鐵路哈爾濱段某處山坳內,日偽與“地翻天”綹子的戰斗也進入了白熱化。
數分鐘前,一枚炸彈截斷了鐵路,爆炸聲還未徹底停止,數十名綹子就沖向了黃金列車。
高斌對著火車外開了幾槍,迅速縮回身體對周股長大聲喊道:“老周,去通知日本憲兵,綹子都圍上了,可以動手了。”
周股長回了一聲,不顧四處亂飛的子彈和木屑,轉頭跑向另一節車廂,向日本人傳達了命令。
等待多時的日本憲兵面露猙獰,嘩啦一下拉開兩側車門,兩挺放置在沙袋后的九二式重機槍轟然開火,霎時間綹子死傷慘重。
子彈嗖嗖嗖飛過,鎮三江拉著一個退回來的手下罵道:“不準跑!都給老子沖,誰敢后退,老子斃了他。”
放在平時,聽到鎮三江說這種話,綹子們大概率會乖乖聽話,但這次不一樣了,被拉住的綹子猛地用力推開鎮三江,頭也不回的往林子跑去。
鎮三江又氣又惱,舉槍朝著對方后背連開了三槍,綹子啊的一聲倒地身亡,尸體順著山坡咕嚕嚕滾到了山溝里。
打死了逃跑的手下,鎮三江扯著喉嚨怒吼:“瑞麟呢?瑞麟那個王巴蛋呢?他不是說車上沒有重火力嗎,媽拉個巴子的。”
有綹子哭喊著回道:“大當家的,瑞麟跑了,槍聲一響,這個癟犢子就不見了。”
鎮三江仰天長嘯,恨不得追上去生撕了瑞麟,可一枚重機槍子彈擊中了這個縱橫東北十幾年的積年老匪,在他的胸前打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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