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飛往華夏的航班上,疲憊的四人兩兩一對躺在了昂貴的頭等艙里。
“那個奶奶說,你和國際主義戰士很像。”穗穗任由衛燃幫她蓋上毯子,一邊戴上眼罩一邊說道。
“我哪和他們比的了”衛燃溫和的說道。
“如果這個世界需要再組織一次國際旅,你會參加嗎?”穗穗突然摘下了剛剛戴好的眼罩問道。
“聽實話?”衛燃沉默片刻后問道。
“當然”穗穗說道。
“不會”同樣躺下來的衛燃將對方攬在懷里答道,“我不會參加的”。
“為什么?”穗穗問道。
“浪漫的事情只做一次就夠了”衛燃含糊不清的答道,“我是個自私的人,我沒那么偉大,而且我可不想我的養媳等我一輩子。”
“誰是你的養媳”
穗穗瞪了衛燃一眼,隨后美滋滋的戴上了眼罩,“那我就放心了。”
“你呢?你會參加嗎?”衛燃貼著懷里姑娘的耳朵問道。
“我也不會參加”
穗穗得意且自信的說道,“我去前線根本做不了什么,但我肯定能在其他方面幫助他們。”
“比如呢?”衛燃饒有興致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
穗穗往衛燃的懷里拱了拱,含糊不清的囈語道,“但我是個商人,商人決定梭哈的時候是不考慮底線的。
或者說,商人決定梭哈的時候,只會考慮最沒有底線的做法。
最好的例子就是已故的多米尼克先生,5000美元換一個黑人兄弟的犯罪證明,那已經算非常溫柔的方法了”
沒等衛燃再說些什么,穗穗卻已經窩在前者的懷里放心的進入了夢鄉。
“如果這個世界需要再組織一次國際旅,我們會參加嗎?”相隔不遠的另一組艙位上,半躺著的安菲婭低聲問出了幾乎一樣的問題。
“我們不會”安菲薩戴上眼罩的同時想都不想的答道。
“為什么?”安菲婭下意識的問道。
“還能為什么?”
安菲薩理所當然的答道,“我們在黑夜里才是利刃,老板不會蠢到讓我們去陽光下戰斗的。所以死心吧,我們不會加入國際旅的,老板更不會。”
“睡吧”安菲婭說道,“四個小時之后我會叫醒你。”
“謝謝”安菲薩說完,放心的抱著枕頭進入了夢鄉。
在經歷了漫長且疲憊的飛行之后,衛燃等人終于又一次回到了申城。
四人剛剛走出接機口,遠遠的便看到了葛老師和一些舉著攝像機的人,當然,也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夏漱石和秦綺。
不止他們,來這里接機的還有虞光復老爺子,以及他的兒子虞進疆,乃至站在虞進疆身側,一位看著頗有些異域風情的夫人。
在這疑似夫妻的二人身旁,還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看著三十歲上下的男人,以及挽著他手臂的女人,乃至一個小男孩。
顯而易見,虞家人應該是全員出動了,而證明他們是一家人的,無疑是他們胸口的白花以及手臂上的黑紗。
“虞老爺子,幸不辱命。”
將虞彥霖的骨灰抱在懷里的衛燃鄭重的說道,他在中途轉機的時候就已經通知了那位葛老師,如今虞老爺子既然已經來接機了,那么他肯定也已經知道衛燃把誰帶回來了。
與此同時,卡堅卡姐妹卻已經早早的推著行李箱越過他們,匯合了同樣來接機的瑪爾塔和陸欣妲。
“我衛老師,我我該怎么謝謝你啊”
虞老爺子看著衛燃懷里的罐子,頗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
“那就.請我喝一杯茶吧。”衛燃嘆息道。
他懷里抱著的是虞彥霖的骨灰,也是春彩等了一輩子的負心漢,更是眼前這個遲暮的孩子對他的嬸娘的遺憾。就像.就像那個名叫艾絲黛爾的孩子心中的遺憾一樣。
“喝喝一杯茶?”虞老爺子可沒想到衛燃提出的要求是這個。
“沒錯”
衛燃說著,卻已經將虞彥霖的骨灰罐塞給了對方,“老爺子,先去安葬虞彥霖同志吧,他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我們的事情,等葬禮結束再說吧。”
“這也好”虞老爺子點點頭,抱緊了手里的銀皮罐子。
“虞老爺子”衛燃卻又叫住了對方。
等這老爺子抬起頭,衛燃扯了個謊,“在西班牙機場過安檢的時候,機器顯示罐子里有些疑似書信之類的東西,如果方便的話,安葬之前取出來看看吧。”
“好,我會打開看看的。”虞老爺子點點頭。
“往前走吧,別回頭。”
衛燃最后囑咐了一句,伸手拉著穗穗躲開了鏡頭,匯合了一直在旁邊等著的夏漱石和秦綺。
“這次又不打算出名?”夏漱石問道。
“主角不是我”
衛燃說完,禮貌的和葛老師打了聲招呼,又把穗穗簡單介紹了一下,然后才滿不在乎的說道,“能送回來我的心愿就算是了了,虞彥霖的故事還是讓虞彥霖的后人去講吧。”
“話是這么說,但我估計你還是要接受一下采訪才行。”葛老師哭笑不得的提醒道,“尤其那面旗幟,總得讓他們拍幾張照片才行。”
“沒問題”
衛燃滿不在乎的應承了下來,“葛老師,過段時間西班牙那邊會來人把阿曼尼和克萊蒙安葬在一起的事情您和虞先生提過了嗎?”
“提過了,你趁著航班中轉和我提過之后,我立刻就去找了虞先生去談。”
葛老師說道,“虞先生他們完全同意這件事,我把那位艾絲黛爾同志,還有她的女兒哈妮卡的聯系方式都給虞先生了,而且官方也會促成這件事。”
“那就好”衛燃稍稍松了口氣。
“等下你們打算回酒店休息還是去參加下葬儀式?”
夏漱石問道,“這件事虞老爺子不打算大操大辦,他就想著早點完成他嬸娘的心愿。”
“你還能堅持嗎?”衛燃朝身旁的穗穗問道。
“能,我又不累。”穗穗逞強似的答道,“而且我也想見證這件事。”
“既然這樣,就去參加下葬儀式吧。”衛燃說道。
“那就上我們的車吧”
剛剛一直在旁聽的秦綺招呼了一聲,帶著他們鉆進了一輛足夠寬敞的商務車。
駕車跟著前面兩輛車緩緩離開機場,穗穗也好奇的問道,“你怎么躲的這么遠?”
“只是一個戰士回家罷了”
衛燃看著窗外繁華的街景嘆息道,“他這個時候大概沒心思接受采訪,只想著趕緊去見見他的春彩。”
說到這里,衛燃笑了笑,攬住靠在身上的穗穗說道,“我這次的自我定位很清楚,我充其量就是個郵差,也只是個郵差,實在是沒必要拿他們做踏腳石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那面旗幟你有什么想法嗎?”穗穗問道。
“有些想法”衛燃笑了笑,“回頭再說吧。”
聞言,穗穗明智的不再多問,只是沒多一會兒,她便靠在衛燃的懷里又一次睡著了。
“你們這一路累壞了吧?”坐在最后一排的秦綺問道。
“可不”
頗有些胡子拉碴的衛燃搖搖頭,“我們飛了十幾個小時趕到那邊,只待了幾個小時就開始往回飛,這回來的航班還不是直達的,得虧了頭等艙條件不錯能躺下來,不然還真扛不住。”
“值得嗎?”負責開車的夏漱石問道。
“你覺得呢?”
“問你呢”夏漱石將問題又踢了回來。
“他們會覺得值得嗎?”衛燃看著前面那輛拉著虞家人的車說道。
“那不是值得不值得的事情”
坐在副駕駛的葛老師說道,“好多事情不是用值得不值得來衡量的,很多像虞彥霖這樣的人,他們拋棄了去思考是否值得這個看起來足夠理智的問題,才能做出那么浪漫的事情。”
“但是對我來說,這件事確實值得”
衛燃像是耍賴似的說道,“我有時間,有錢,有線索,有漂亮的姑娘陪著我,所以我愿意去接他回家,看他能和他的春彩團聚,這件事我能高興好幾天。”
“你這是耍賴”
坐在身后的秦綺哭笑不得的說道,“但是確實值得高興”。
“如果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歷史學者花些時間和錢就能送他們回家,為什么不去做呢?”衛燃反問道。
“錢不夠和我說”
穗穗囈語般的說道,“如果只是花錢就能做成這些事情,我有的是錢。”
“女王大人才是真正耍賴的”夏漱石哭笑不得的說道。
“但是還有很多人,即便是花再多的錢和精力,他們也沒辦法回家了。”衛燃嘆息道。
聞言,夏漱石和秦綺,乃至葛老師都沉默下來,他們曾一起合作,于臺前和幕后調查過長征的那些紅軍戰士,也曾一起尋找過那些抗聯老兵。
所以他們都清楚的知道衛燃說的是事實,有太多人留下的只有個名字,甚至連名字都沒能留下來。
在這略顯傷感的沉默中,穗穗的呼吸愈發的均勻,其余人卻陷入了沉默。
略顯漫長的等待過后,車子也開進了那片公墓。萬幸,這次是個艷陽高照的晴天。
在他們遠遠的旁觀中,虞老爺子帶著他們一大家子人虔誠的祭拜之后,這才打開了春彩的墓穴,也打開了裝有虞彥霖骨灰的銀皮錘紋罐子。
在那罐子的內層蓋板上,虞老爺子也看到了虞彥霖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后一份禮物,一張他和春彩的照片,以及一本黨員證。
遠遠的看了眼和穗穗手牽手看著這里的衛燃,虞老爺子將那張照片和那本黨員證取出來交給了他的孫兒拿著,隨后仔細的蓋上了銀皮罐子的蓋子,將其放進了墓穴里并且重新封好。
在虞家人的虔誠祭拜之后,虞老爺子朝著衛燃招了招手。
見狀,衛燃接過穗穗幫忙拿著的花束走了過去。
“讓你的小女朋友也過來吧”虞老爺子說道。
聞言,衛燃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朝著穗穗招了招手,同時歉意的說道,“我們這還沒來得及換套得體的衣服,失禮了。”
“哎,我怎么能挑你們這個禮。”
虞老爺子直等到不明所以的穗穗拿著花束走近了,這才從懷里摸出了一個木頭小盒子打開,這盒子里裝著的,是春彩和虞彥霖的定情信物,那朵蓮花吊墜,以及那枚錦鯉吊墜。
“我嬸娘等我二叔等了一輩子,這一輩子的念想,就托付在這么一朵蓮花墜兒上了。這朵蓮花,等這條鯉魚等了一輩子。”
說到這里,虞老爺子嘆了口氣,“如果你們不嫌棄,這對兒吊墜就送給你們這對小情侶吧,也算是讓這朵蓮花和鯉魚有一世能長相廝守了。”
“這”
衛燃和穗穗對視了一眼,隨后笑著拿起了那枚鯉魚吊墜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虞彥霖前輩夢境里的華夏,我會替他好好看看的。”
“他們夢想的日子,我也會替他們去生活的。”
穗穗說著,同樣拿起了那枚小小的蓮花吊墜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隨后跨住了衛燃的一條胳膊。
“我嬸娘年輕的時候,我二叔年輕的時候,肯定也像你們一樣。”
虞老爺子嘆了口氣,等衛燃二人鮮花祭拜之后說道,“我孫子建興已經和西班牙的親戚們聯系上了,他們年前就能帶著阿曼尼的骨灰趕過來,到時候你們兩個也要來。”
“我們肯定要來”
衛燃拍了拍自己的背包,“艾絲黛爾女士委托我帶來了他們曾經用過的咖啡壺,我答應她,到時候親自煮一壺咖啡給他們的。”
“我孫子建興和我說,想請你調查歷史謎團可不便宜。”
虞老爺子笑著說道,“小伙子,你得給我時間啊,讓我提前籌措.”
“一壺茶就夠了”
衛燃捏起掛在脖子上的吊墜晃了晃,“這個已經讓我滿足了,但是我還是想喝一壺茶。
不用太好,老百姓都喝得起的那種茶就行,就在阿曼尼的骨灰與柯來閔同志合葬的那天怎么樣?”
“他調查國內的歷史謎團一般都不收費”穗穗自豪的說道,“他不會壞他的規矩的。”
“我們有這條規矩嗎?”衛燃開著玩笑問道。
“有,剛剛開始有了。”穗穗得意的說道。
“沒錯,不能壞了我的規矩。”衛燃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
“虞老爺子”
夏漱石卻在這個時候走了過來,“您就別惦記這些了,虞彥霖老前輩有他的堅持,我們這些晚學后輩不才,但也有我們的堅持和使命。”
“您就把我當作一個郵差吧”
衛燃微笑著說道,“郵差嘛,書信送到,郵資已付,討一杯茶就夠了。”
“也好”
虞老爺子嘆了口氣,忍不住摩挲著墓碑嘆息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和他們這些年輕人何其相似。”
“老爺子,您也曾是年輕人啊。”穗穗眉開眼笑的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