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持續了約莫一個小時,伯因干脆利落地對各部門的任務報告做了批示后,眾人便離去繼續緊張工作。
維拉克和溫斯頓回到房間里各看各的書。其中維拉克在研究《階級論》上終于有了一個明顯的進展,那就是他看這本書不再頭疼了,不會動不動就要強迫自己集中精神閱讀,而是每天都興致滿滿地看著。
這說明他看進去了,看進去了閱讀這本書就不再是困擾,不會再有抵觸心理、走神的情況出現。
對于他這樣一個沒怎么學過東西的人來說,把這么復雜的一本書看出興趣真的很難得。
溫斯頓當然很樂于維拉克正式被其中的內容吸引,開始更加熱情地為其解答疑惑。
另一邊,基汀籌辦會校的進展堪稱飛速,他就像當初拉培訓班那樣,把框子打起來后立即對一百五十余位懷有優秀能力的人才們進行培訓,指導他們怎么成為一名老師,怎么把自己的經驗、技術教給別人。
老師不止要有豐富的經驗,還需要有把經驗傳授出去的能力。
后者是這一百多位被基汀挑選出來的人才們一致匱乏的。教學不是簡簡單單告訴你這個應該怎么做這個是什么意思,是真正要求學生們能理解并靈活運用。
這點是基汀的強項,所以有他坐鎮,可以最大限度保證教學質量。
而諾德和墨菲都曾是培訓班的學生,后來還接連擔任過培訓班的助教、工人夜校的老師,他們對此也頗有心得,被基汀安排著負責選址以及其他瑣碎,給日后會校建起來正式運轉打基礎。
莫萊斯、迪亞茲、阿德爾三人對伯因上午替他們做的工作進行了一遍核查,確保了一切已經沒有疏漏后,前去見了另外三位狙擊手。
會議室中,
莫萊斯嚴肅認真地用筆著重地在地圖的某個路段畫了個圈:“皮塞爾原先前往政府大樓的那條路已經被破壞,明天他極大概率會按照我們預估的路線出發。我圈出來的這塊,
就是我們最大的狙擊范圍。因為他過來的具體時間無法確定,
我們不能定好時間統一行動,
所以我要求你們在他進入這個范圍之后,就必須時刻在自己的視野范圍之內鎖定目標。”
“明白。”
“明白。”
迪亞茲、阿德爾和另外三位狙擊手圍在地圖前點頭。
“然后,
為了我們能盡可能同一時間開槍,最大把握當場射殺皮塞爾,等他到了這里的時候,
你們就做好準備,只要我一開槍你們馬上出手。記住,到時候腦子里只準想一件事,那就是皮塞爾必須死。只有他死了,
我們才能撤離。”莫萊斯又在圈好的圈里標注了一個路口位置。
這個十字路口通往四個方向,是正好能被六位負責狙殺皮塞爾的同志們看到的地方。
把事情講完,莫萊斯抬頭審視幾人:“我知道你們都槍法精湛,是作戰部里屈指可數的王牌,
這次同時調動你們一起參與到刺殺,
是件很冒險的事情。但做事情沒有什么是百分之百的,就算我現在拿把槍頂在你腦門上,
都不敢保證它會不會突然卡殼,
就更不用說到時候局勢千變萬化的十字路口了。”
傳聞前幾天成功刺殺了敦曼總統的兇手是只身一人,
而今日要對皮塞爾進行刺殺的,卻是足足六位平等會同志,
其中甚至還包括了像莫萊斯這樣的副會長級別人物。
這足以說明平等會對刺殺皮塞爾一事的重視程度。
敦曼里無數人想要敦曼總統死,
一個人刺殺失敗沒什么大不了的,可平等會不行,
他們失敗了所有計劃都會崩盤。
若不是條件不允許,他們再安插一倍以上的狙擊手也不是不可能。
“你們都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我也不敢現在就放下大話說我們一定能完成任務,
排除不了我們六個人都沒能第一時間刺殺成功的可能。我希望在那個時候沒有人退縮,
我會沖在你們前面,就算是死也要繼續完成任務。”莫萊斯沒有激昂地說出這番話,
只是對著身前的五人心平氣和表明了決心。
他這么暴躁直來直去的一個人能這么平靜地講出這番話,
無疑代表了他格外的鄭重。
沒人能確保一切順利,
他們都需要做到犧牲的準備。
“任務永遠是第一位。”迪亞茲和往常一樣,
第一個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三位從作戰部層層選拔出來的神槍手們也都紛紛點頭。
只剩下了阿德爾。
最開始計劃的時候,他就提出過自己的想法,想讓他們的人身安全和刺殺皮塞爾的重要性并列。
但這是不可能的,起碼在平等會里是不可能的。
在平等會里,任務永遠大于生命,新世界的建立永遠大于生命。這里還正年輕,還正朝氣蓬勃,容不得自私與怯懦存在。
阿德爾看著這群視死如歸的人,就算把莫萊斯算進去,他們五個的平均年齡恐怕都不過二十五歲。
他們只是為了一個還虛無縹緲的新世界就愿意獻出生命,而自己與皮塞爾有著血海深仇,卻還這么裹足不前。
阿德爾感到羞愧。
被二十多年前被皮塞爾害死的一百多個兄弟們鄙視著,被這群人身上的光芒炙烤著。
“一樣。”最終,阿德爾終于下定了決心,哪怕是死也要殺掉皮塞爾。
“好。”等到阿德爾答復后,莫萊斯才重新開口,“位置伯因會長已經安排好了,武器也都運送過去,我們待會兒就提前抵達各自的狙擊點。按照以往的習慣來看,弗朗索瓦九點開早會,皮塞爾八點半出發,我要求你們八點就在各自的位置守好。屆時我們無法實時聯系,只能靠周密的計劃與彼此的默契來完成任務,我不想看到到時候任何人給我掉鏈子。”
“明白。”幾人異口同聲道。
“記住這個路段,記住十字路口,記住時間,記住等我先開槍,記住各自的撤離路線,都記死了,明白嗎?”
“明白!”
“好了,
都抓緊去吃飯,吃完飯我們就準備出發!”莫萊斯將地圖收好。
“不用了。”就在一行人要出門前往食堂時,
伯因提著打包好的飯走了進來,“就在這兒吃吧。”
莫萊斯看到伯因,
繃緊的臉上才露出笑容:“堂堂平等會會長,
現在怎么成了專職送飯的?”
“看你們忙得顧不得吃飯,我這有時間就給你們送一送,還能省去你們去食堂的功夫。”伯因把打包的飯放在桌上,分發給每一個人,“怎么樣了?”
“該叮囑的都叮囑完了,吃完飯我們就走。”莫萊斯接過了一份吃了起來。
“我猜莫萊斯肯定說了很多危言聳聽的話,比如讓大家都必須做好犧牲了,再也回不來的心理準備。”伯因太過了解莫萊斯,笑著猜中了莫萊斯剛剛的動員工作內容,“沒錯,這次任務很艱巨,我們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但其實計劃莫萊斯已經制定得很完善了,他所說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只是很小的一種可能。它確實存在,可我們不該把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這件事上,給我們自己徒增壓力。”
狼吞虎咽吃著飯的莫萊斯停了下來,含糊不清地道:“你這當個老好人,我剛剛說的白都白費了。”
迪亞茲、阿德爾等人都不禁輕笑了一聲。
伯因也是一笑而過:“我想和大家說的是,注意安全,放松心態,聽莫萊斯的指揮,把他叮囑的東西都記在心里,我等你們凱旋。”
“好!”一名狙擊手鼓了鼓掌,帶動著其他人都跟著拍了拍。
“不用給我鼓掌,等你們回來了,我們為你們鼓掌。”伯因擺了擺手,制止年輕同志們的開玩笑。
“會長說歸說啊,還是都得給我打起精神,不能掉以輕心,誰那邊掉了鏈子,給我,給咱們作戰部丟臉,等回來了我第一個饒不了他。”莫萊斯道。
“該聽莫萊斯同志的,就都聽他的。”伯因沒和莫萊斯斗嘴,說了些放松的話讓大家不那么繃著后,還是維系了莫萊斯的威嚴。
平等會總站、食堂
晚上食堂開放的時間很長,因此鮮有像中午同志們一窩蜂地趕來吃飯的情景,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零零散散地過來。
維拉克和溫斯頓進來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入口位置的基汀、諾德、墨菲等人。打好飯,他們便坐在了旁邊的空坐上。
“老師。”維拉克同基汀打招呼。
“基汀同志。”溫斯頓用威爾蘭語道。
基汀點頭回應:“書看得怎么樣?”
“我看進去了。這本書真厲害,今天下午看的時候我寫滿了整整一個筆記本的筆記。”維拉克總算隨著閱讀的深入了解到了內容的一些精髓,“等您忙完這陣子好好和您講講。”
“好啊,正好這幾天太忙只看了前面幾個小節,等過段時間得向你好好請教請教了。”基汀笑道。
“您別這樣說,我只是和您探討,請教還是得向溫斯頓同志去請。”維拉克臉皮薄,最禁不住基汀這樣調笑。
“好。”基汀看維拉克馬上不好意思起來,滿意地舀了一勺湯灌入口中,“你知道嗎?莫萊斯、迪亞茲、阿德爾他們今晚就會出發,前往明天刺殺皮塞爾的狙殺點。”
維拉克不知道這件事:“今天晚上就走?”
“嗯,我剛才碰到伯因同志幫他們打飯,就簡單問了問。”基汀道,“他們現在估計正在會議室里吃飯,吃過飯馬上動身,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就不去了,他們現在這么忙,我去了也是打擾。”一聽基汀說連吃飯都是伯因親自打包好送過去,維拉克就打消了過去看看的念頭,生怕耽誤了他們時間,“等他們明天回來,好好犒勞犒勞。”
“嗯,不過明天皮塞爾一死,估計萊澤因會亂上加亂,也沒空犒勞他們了。”
“說到這個,我還有些心里話想說。雖然現在看階級論看進去了,但我還是覺得這份工作不太適合我,這種應該交給有學識的人,我則去做些我擅長的,比如動手、布局。”維拉克想到明天變天后平等會里會更加忙碌,而自己只能天天哪也不去鉆研書籍有些苦悶,“現在看著您、諾德、墨菲熱火朝天地辦學校,皮雅芙、羅斯他們做宣傳,莫萊斯、迪亞茲、阿德爾他們搞刺殺,真是有些羨慕……”
基汀對此不感意外,他在伯因最早分配工作的時候就知道維拉克這么閑不住的人,讓他和書一直打交道他遲早受不了:“伯因同志這么安排有他特別的考慮,這其實是他對你的培養。”
“我知道,會長是想等萊澤因、布列西解放后,由我統籌指揮其他國家解放,所以現在讓我跟著溫斯頓同志學習新思想,積累開辦工廠的經驗,對以后的開拓有著很大的幫助。”維拉克自己同樣很清楚伯因的想法,要不是因為這個,他早就把這任務交給別人,自己前往一線作戰了。
“你得把握好這個機會。”看到維拉克深受器重,用不著自己在背后幫忙也就要成為舉足輕重的領導者,基汀很欣慰,“看似現在你什么都沒做,可這都是在為你以后做得更多做鋪墊。”
“我明白這個道理,老師。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一直努力研究這本對我來說理解有些困難的書。只是可能還不太適應這樣的工作,看著你們辦了很多實事,就想跟著一起。”維拉克無奈苦笑,“要不是我實在是騰不出時間來,我就兩邊一起做了。”
諾德插話道:“別瞎逞能,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就好。”
“一邊去,用得著你提醒嗎?”維拉克瞪了諾德一眼。
“哈哈哈哈……”諾德大笑起來。
基汀、墨菲跟著輕笑。
“發生了什么?”聽不懂布列西語的溫斯頓一臉不解。
“沒什么。”維拉克也不知道怎么解釋他們笑的原因,“大家只是在互相開玩笑調劑心情。不聊了,早點吃完回去看書。”
“別辜負了這次對你的培養。”
“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