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維拉克立即明白了克拉克的意思,“你確定你前天晚上見到的那個革命者,和科茲莫一模一樣?!”
“我……當時是晚上,而且那個革命者戴著頭套看不到臉……但他們的衣服是一樣的,我剛見到科茲莫的時候就覺得眼熟,等又看到他出去的背影,就……”被維拉克認真地一問,克拉克忽然有點不太有把握了。
“進來說。”維拉克把克拉克拉入了一間空著的隔間。
克拉克逐漸意識到如果科茲莫真是前天晚上那個革命者,問題的嚴重性:“維、維拉克同志……”
“把情況仔仔細細說一遍。”維拉克陰著臉,前所未有的嚴肅。
“就前、前天晚上的時候,巡查隊隊長從巡查總隊帶我回和平街,我們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幾個清道夫的人押著個戴著頭套的革命者經過。”克拉克努力回憶前天晚上的情景,“那個戴著頭套的人,穿著和科茲莫一樣的衣服……”
“你還記得那個人的身型嗎?高矮胖瘦?”
“感覺和科茲莫……差不多。”事情屬實的話將相當嚴重,克拉克愈發對自己的記憶沒信心。
前天晚上,恰好是維拉克帶著弗拉季斯拉夫、阿爾謝尼離開,地下室秘密站點只留下科茲莫一人的時候。
克拉克完全沒有動機說謊,也就意味著最起碼科茲莫有可能是那個戴著頭套被清道夫押著的人。
可如果那個人真是他,清道夫怎么可能把他放走?
難不成……
維拉克止住了這個念頭。
懷疑不加以控制,就會越發膨脹。現在還沒有什么確鑿的證據,過分的懷疑不利于分站的團結。
“這事現在只能我們兩個知道,再也不要和任何人透露,明白了嗎?”維拉克
擔心科茲莫真的有鬼,而科茲莫有鬼,誰又能保證弗拉季斯拉夫、阿爾謝尼以及其他分站的同志的真實情況。
“明白……”克拉克額頭滲出虛汗。
一想到科茲莫若是政府的人,他就為他們的處境擔憂不已。
維拉克現在腦子也很亂。
他大致上還是不相信的,畢竟衣服撞了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如果那人真是科茲莫,科茲莫背叛了革命,那這么長時間,他為什么不向自己和其他人下手?
“你先回去吧。”維拉克放克拉克去了昆廷、巡查隊隊長所在的隔間,獨自沉思了片刻,直至弗拉季斯拉夫找上門來。
“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了?”弗拉季斯拉夫半開著門疑惑道。
“有點累,想一個人靜一靜。”維拉克看向弗拉季斯拉夫時,眼里多了一些東西。
“那就不打擾你了。”弗拉季斯拉夫關上門離開。
隔間重新歸于平靜,維拉克心情復雜。
克拉克提供線索的那一刻,他勐地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普通同志們里有臥底、叛徒,誰敢說領導者之中就沒有呢?
他先前完全沒有懷疑過科茲莫等人,完全沒有往這方面想過,現在結合一些信息,他意識到自己還是把分站的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哪怕科茲莫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叛變,那落到分站頭上,都是百分之百的災難。
先不論如果科茲莫真的向馬克西姆倒戈,那為什么會被他們抓起來,又為什么遲遲沒對他們動手,單是他身為分站站長存在疑點,就必須得進行一番調查,以保證分站的安全。
可問題是,若科茲莫都叛變了,那分站還有誰值得信任呢?
弗拉季斯拉夫?
阿爾謝尼?
維拉克不敢冒這個險,他現在僅有的能信任的,唯有與自己同來的五位年輕同志:昆廷、克拉克、斯圖亞特、康妮、奧斯卡。
他們誰能勝任調查科茲莫的重任?又該如何去調查科茲莫?
維拉克輕拍著額頭,努力讓自己保持清晰的思路解決問題。
目前最合適的人選就是昆廷。
依然是科茲莫叛變的前提下,自己動身很容易引起注意,其他人想從警惕性極強的科茲莫身上找出證據或排除嫌疑,就必須具備很強的偵查能力、隨機應變能力。
能滿足一系列條件的,只有昆廷一個人。
待昆廷那邊把巡查隊隊長應付走,其他人也都各忙各的后,維拉克把昆廷叫到了無人的隔間之中,將克拉克的發現告知給了他。
“那天晚上科茲莫是一個人在秘密站點里,剛剛好,克拉克那天晚上回和平街的時候,撞上了一個戴著頭套,著裝和他一模一樣,被清道夫組織押送的人?”昆廷面色凝重地總結了維拉克說的話。
“對。”
“僅憑這些斷定科茲莫叛變,確實很難,不過也足以讓我們懷疑他了。”昆廷得知自己是第三個知情者的同時,就明白了維拉克的用意,“您是想讓我去調查一下是嗎?”
“對。如果科茲莫真的叛變了,那弗拉季斯拉夫、阿爾謝尼,每個分站的同志就都靠不住了。”
“理解。”昆廷沉吟一聲,“您現在有什么好的思路么?”
維拉克嘆了口氣:“他要是真叛變了,一定會相當謹慎,我們想找出證據難于登天……不過今天可能是一個機會。”
昆廷挑眉。
“我們先假設他叛變,那么有些事情就能說得通了。前天晚上我們剛好做了一個重大決策,又正好給他創造了獨自一人的空間,他那天和清道夫的人接觸,或許就是為了把我們的談話內容以及新做的決定匯報給馬克西姆。”維拉克從頭梳理。
“嗯。”
“剛才我們開會討論的時候,克拉克說了一個新的線索,他說清道夫的成員之間有特殊的驗證手段,如果我們能查到這個手段是什么,那就有希望偽裝成清道夫的人在冬堡活動。當我們確定方向,想從清道夫成員的親人朋友入手調查時,科茲莫先是說分站的人現在調不出人手協助,又在最后說要回去聯絡同志們,接著就急匆匆地走了。”維拉克道,“我猜測,他有可能是想再次和清道夫的人接觸,把我們計劃偽裝的事匯報給馬克西姆。”
“我去盯著他,看他究竟是聯絡其他同志,還是和清道夫的人接觸,對么?”
“沒錯。”昆廷的反應速度很快,維拉克對他頗具信心,“如果他真的是去聯絡同志們協助調查,聯絡完又回來與我們匯合,那嫌疑應當是可以降到最低點的。”
維拉克認為,科茲莫真是叛徒的話,不會在這么好的機會下不把新的消息匯報給馬克西姆。只要他表現正常,那就代表這基本是個誤會,衣服的事僅是巧合。
“可現在來得及么?他走了快半個小時了。”昆廷怕科茲莫直接去見了清道夫的人。
“如果他是叛徒,那你覺得他戴頭套的目的是什么?”維拉克通過反問來一步步回答昆廷的問題。
“怕被認出來。”
“大晚上宵禁,他都怕被認出來,專門戴著頭套。你覺得白天,他會出去嗎?再退一萬步來講,我們也別無選擇不是嗎?”維拉克解釋道。
昆廷微微點頭:“明白了,那我還是早點過去最好,盡可能多盯他一會兒。”
“我希望你即刻動身,潛藏在地下室秘密站點附近,盯著他的動向。只要他出去,就跟上去——當然,一切都是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不然他沒叛變,看到你跟蹤會與我們產生間隙。他叛變了,看到我們跟蹤,很多事情都會因此失控。”維拉克強調注意事項。
“這邊怎么跟他們解釋,才能不被弗拉季斯拉夫、阿爾謝尼懷疑?”昆廷記下。
“這個調查必須無聲無聲地進行,再無聲無息地結束。你只管出發,弗拉季斯拉夫、阿爾謝尼那邊交給我應對。”維拉克的辦法多得是。
“好。”昆廷立即帶了點錢和證件出了酒館。
“誒?他干什么去了?”弗拉季斯拉夫看到昆廷一聲招呼都沒打就出了門,向維拉克詢問道。
維拉克叼起支煙,語氣自然道:“他剛剛沒和你們說嗎?巡查隊隊長蹭了這么多頓酒有點不好意思,要請他吃飯喝酒,估計晚上都回不來了。”
“他還挺會跟人打交道的。”弗拉季斯拉夫評價了一句,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呼……”維拉克吐出口煙,回到眾人所在的隔間坐下,一如往常模樣,彷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經過幾處巡查隊的刁難,靠著證件以及一點小錢,昆廷安全地來到了地下室秘密站點附近。
在環顧四周,發現一家旅館視野不錯后,他快步進去選了間能夠直接看到地下室區域的房間,坐在窗邊目不轉睛地盯了起來。
其實昆廷現在也不確定科茲莫究竟在不在里面,可正如維拉克所說的那樣,他們別無選擇,只能蹲守在這里。
好在時間越晚,見地下室那邊無人進出,昆廷就越發有了把握。
科茲莫大概率還躲在里面。
要是他去聯絡了其他同志,那這個點怎么也該回來了,可天色漸晚,就快到宵禁的時候,地下室那邊還沒什么動靜,就只能說明科茲莫根本沒打算聯絡其他同志,他真正要等的就是晚上與清道夫的人碰面。
不過要是科茲莫壓根沒打算回來,那就依然存在另一種可能性:
他出了和平街,直接去聯絡了同志們,聯絡完便徑直又回到了和平街。
因此昆廷還沒有得出什么結論,仍在耐心等待。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晚上十點鐘。
外面的路燈亮起,昆廷至始至終都沒開過房間的燈,沒有進食,沒有上廁所,頂著雙眼的酸困等待科茲莫的現身。
就在他都快難以憑借意志力堅持下去時,地下室那邊終于有了動靜!
只見一道身影悄悄從角落中彎腰鉆出,左顧右盼確保沒有危險后,貼著墻角朝一邊摸去!
自認為心理素質不錯的昆廷在看到那身熟悉的衣服后,都不禁心里咯噔了一下。
沒想到科茲莫真的出現了。
難道堂堂分站站長,真的與政府暗中勾結?!
昆廷想立即從二樓翻出去跟上科茲莫,卻又顧慮到時候密布的巡查隊令自己無法脫身。若是他沒發現什么新的線索,反倒被巡查隊抓了起來,那就得不償失了。
正當昆廷猶豫之際,不遠處的科茲莫突然停住腳步,將一個頭套套在了自己的頭上。而后站在路中央,像是在等什么人過來。
緊接著,四個穿著清道夫組織制服的高大男子竟從昆廷眼皮子底下的旅館大門走了出去,直直地趕往科茲莫那邊。
昆廷瞬間頭皮發麻。
自己這一天居然和清道夫的人一直待在一家旅館里!
萬幸的是,這隊清道夫的人也是挑中了這家旅館寬闊的視野,才落腳于此,并且重心都放在了盯科茲莫上,沒注意到自己的異常!
昆廷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帶著些許顫抖長呼出一口氣。
他剛剛與死亡只有一步之遙,只要他三十秒前少一分顧慮,直接翻出窗戶跟上科茲莫,那必然會被同樣藏在旅館里的清道夫的人發現。
不過昆廷現在也沒太多的心思后怕,因為眼前的場景更讓他嵴背發涼。
四個清道夫的人來到戴上頭套的科茲莫身邊后,同他交流了兩句,就大搖大擺地帶著他朝一個方向走去。
昆廷雖不知道馬克西姆府邸的方向,但科茲莫除了馬克西姆,也著實見不了什么人,故而他暗中與清道夫勾結,背叛革命一事還是得到了確認。
一個被手下同志,被伯因等人無比信任的分站站長,一個帶領巴什分站走過了從無到有,最艱難的一段時期的革命領導者,居然背叛了所有人,選擇倒向政府。
就連昆廷,都難以接受。
難怪分站淪落至此,難怪幾個月里分站在冬堡都毫無進展,難怪戴茜同志會犧牲……
一切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得到了解答。
對分站而言,真正致命的毒瘤并非是與工人互助會合并后,引來的政府臥底,而是這個帶著虛偽面具的,不斷站在背后捅刀子的站長科茲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