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頭目,馬克西姆府邸的會議廳
科茲莫駕輕就熟地待士兵出去后,摘了下頭套:“馬克西姆先生。”
今天馬克西姆穿著的是睡衣,顯然科茲莫今天的到訪令他有點措手不及:“這么頻繁地與我見面,小心出現什么疏漏,引起他們的懷疑。”
“您放心,他們現在都待在和平街無法走動,對我相當信任。”
“說吧,什么事。”馬克西姆翹著腿,打了個哈欠。
“他們確定了分站新的發展方向,計劃撤離冬堡后,先行在周邊城市完成革命,最后再集中力量拿下冬堡。不過臨走之際,他們又獲取到了一些情報,現在想在冬堡做最后的掙扎。”
“什么情報?”
科茲莫筆直地坐著:“清道夫的人外出,無需被巡查隊的人盤查,他們想查清清道夫成員內部的身份驗證手段,假冒清道夫開展革命工作。”
“呵,就這?”馬克西姆對此充滿了不屑。
“是的,您……”科茲莫是抱著邀功、趕在分站價值被榨干前,再好好在馬克西姆面前表現一下的想法過來的,沒成想馬克西姆看上去對這次的情報完全不感興趣。
“他們計劃里,撤離冬堡后的發展內容就不用和我說了。哪怕是想毀滅世界又能怎樣?再過幾天就都得死,說破天都無所謂。”馬克西姆打起精神給不知所措的科茲莫解釋自己不在乎的緣由,“至于偽裝成我的人,這個思路是不錯的,只可惜連你這個人模狗樣的分站站長都是我的人,他們能翻得了天嗎?他們又能在最后有限的幾天之內有實質性的進展嗎?”
說白了,巴什與威爾蘭的戰爭即將結束,馬克西姆認定維拉克他們再怎么想改變,也已經來不及了。
因此他也就不在乎他們新的思路。
“明白了。”科茲莫無法反駁。
“沒別的事了嗎?”馬克西姆語氣中透著不耐煩。
“……沒了。”
“穩住他們,別讓他們任何一個人離開冬堡,用不了幾天你就可以解脫了。”說罷,馬克西姆大聲把士兵叫了進來。
科茲莫手忙腳亂地將頭套套好,像被驅趕一樣,押著出了府邸,朝地下室秘密站點方向離去。
清道夫的人無聲地推著他行進。
被頭套遮著什么都看不到的科茲莫心情五味雜陳。
他很清楚,他堅定地帶領分站斗爭時,馬克西姆還姑且把他視作對手,如今自己投降,靠向了對方,反而不被放在眼里了。
一來是因為背叛了就再沒有回頭路,馬克西姆自然不會擔心自己做出什么。二來是因為自己的妥協是因為膽怯,自己身上再沒有絲毫閃光點,也就無人愿意欣賞了。
可,自己走錯了嗎?
科茲莫覺得沒有。
活著比什么都好,拿一大筆錢過富足的生活比什么都好。
為一個虛無縹緲的事情付出自己的生命,最后什么好都沒落得,那已經不是他所推崇的了。
哪怕在馬克西姆的眼里,自己是條狗又怎樣?
這個選擇正確與否,過幾天不就一目了然了嗎?
科茲莫心中的那股憋悶消失,步伐變得輕快。被清道夫的人押著走時,好似真的成了一條溫順又狼狽的狗。
留在地下室秘密站點附近旅館里的昆廷還沒有休息,他側身站在窗前,目視清道夫的人把科茲莫押了回來,而后清道夫的人返回旅館,科茲莫摘掉頭套回到地下室。
一向沉熟穩重的他,這一刻都不禁有些迷茫。
分站站長科茲莫叛變了,那么剩下的人呢?弗拉季斯拉夫有沒有叛變?阿爾謝尼有沒有叛變?維克多有沒有叛變?
根本無從確定。
分站此時成了一個黑乎乎的旋渦,早晚會把他們都吞噬掉。
七月二十六日、清晨
擔心科茲莫會先自己一步回和平街,也擔心同在旅館的清道夫的人會注意到自己,宵禁剛一解除,昆廷就出了旅館,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和平街酒館。
大概是昨天都工作到了很晚,昆廷回去時,只看見了維拉克和酒保維克多在吧臺前坐著。
“回來了?和巡查隊隊長喝得怎么樣?”維拉克上來就是一句詢問,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給昆廷編織的外出理由傳達了出去。
“……不太好。”昆廷借著這個理由,反過來向維拉克匯報了情況。
維拉克臉色一變,拍了下維克多的肩膀,朝隔間走去:“來,跟我說說。”
昆廷向維克多點頭示意后,跟上了維拉克。
“什么情況?”待昆廷進入隔間,維拉克親手關上門,扭頭急切問道。
“我……”昆廷一時間不知道從哪里說起,“我昨天一直在地下室附近蹲守,晚上的時候,親眼看到了科茲莫從地下室出來,主動戴上了頭套,然后沒一會兒,清道夫的人就出現,把他帶走了……再然后,過了大概一個小時,他又被清道夫的人押了回來……”
維拉克有點恍忽,感覺現在的情景像是夢境。
剛回來看到昆廷那難看的表情,他就預感不妙,最終的結果也落在了他最不愿意接受的那個地方。
分站所有同志的支柱,在巴什的地位,如同布列西里伯因那般的科茲莫,真的背叛革命,投靠了政府。
為什么分站會出現這么多叛徒臥底,為什么分站幾個月來在冬堡毫無作為,為什么戴茜同志會這么輕易地犧牲……都說得通了。
站長都是政府的人,那把他們玩弄于股掌之間又算得了什么難事。
“現在最糟糕的,不是我們支援冬堡、我們的位置、我們的一切計劃都被政府知曉,而是我們根本不知道像科茲莫這樣的人,在分站里還有多少。弗拉季斯拉夫、阿爾謝尼……我們現在根本不知道該信任誰……”昆廷被這個問題困擾了一整夜。
分站沒人是絕對可靠的了,那僅憑他們幾個剛從布列西過來的新同志如何改變現狀?
維拉克疲憊地輕嘆了口氣:“這段時間,分站犧牲了數百位同志。這些同志絕不可能想到,他們最信賴的站長,也是殺害他們的兇手……”
“我們……”昆廷不知接下來該怎么做,這個問題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
“你覺得,既然巴什政府對我們的動向再清楚不過,那他們為什么不直接將我們一網打盡?”
“礙于巴什正在與我們合作?”昆廷猜測。
“我也是這樣想的。除此之外,革命的火焰永遠不會熄滅,他們清剿完我們,也依然還會有新的革命力量出現。那與其不斷地花功夫追查、清剿,還不如讓我們這么不死不活的,省去他們很多工作。”維拉克站在馬克西姆的角度,想到了留著分站不動手的兩個可能。
“那您認為,我們未來短期之內是安全的么?”
事關所有被蒙在鼓里的同志們的生死,維拉克說了一個最穩妥保守的答桉:“戰爭沒結束,我們與巴什的合作沒終止前,應當不會有什么危險。”
“我感覺戰局很快就要有結果了。”昆廷沒少關注西涅威倫海上浩大的海戰。
“那我們的時間也就不多了。”維拉克靠著門道。
“我們當務之急,是查清弗拉季斯拉夫、阿爾謝尼等人有沒有背叛組織,集結可靠的同志背著叛徒們撤離。”冬堡的水太深,昆廷主張先離開。
“這么短的時間,怎么查……”維拉克毫無頭緒。
就算他們能確認弗拉季斯拉夫、阿爾謝尼的情況,其余分站同志的清白與否也是有心無力,總不可能一個一個查過去。
昆廷看著維拉克:“那……”
“我們現在唯一掌握的,就是科茲莫叛變的事實。”維拉克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用最清晰的頭腦想出解決辦法,“我們對科茲莫出手,才有可能最快速度從他嘴里撬出所有信息。可這么做也意味著撕破了政府的偽裝,我們與他們的沖突將一觸即發。”
“我們要不要保險期間,先帶上斯圖亞特他們撤出冬堡?”現在留在冬堡隨時可能全軍覆沒,昆廷更傾向于保下他們這股力量,不然一點扭轉的余地都沒有了。
“如果弗拉季斯拉夫、阿爾謝尼,維克多都是叛徒呢?他們盯著我們,我們怎么撤?就算能撤出去,其余還不知真相的真同志們怎么辦?等政府的時機一到,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嗎?”維拉克的心里,掛念著分站里必然還存在的真同志們。
他們還對科茲莫無條件信任著,還傻乎乎地等待科茲莫帶領他們清除臥底,把冬堡的革命搞起來。
維拉克不可能這么輕輕松松地離開。
“現在所有的情況都不利于我們,我們硬留著恐怕意義不大。”昆廷勸道。
“不管怎么樣,幾天的時間我們還是有的。”維拉克不是那種人,所以哪怕是死,他也不會選擇自己先行離開,“這幾天,是我們救分站同志們最后的機會。”
“……那這事要告訴斯圖亞特他們么?”昆廷問。
“先別。他們知道這件事后,很難裝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維拉克道。
“只靠我們兩個人么?”
“我們得先想出解決辦法,到時候如果需要更多人幫助,再把真相告知給他們也不遲。”維拉克閉眼揉著鼻梁,“問題是,從科茲莫下手風險很大,可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出第二條可走的路了。”
“我感覺弗拉季斯拉夫他們更有可能是和我們一樣被科茲莫欺騙著。”昆廷提供自己的思考邏輯,“按理說,戴茜同志是最早和科茲莫共事的人,如果科茲莫以外有第二個干部叛變,最有嫌疑的就是她。但她犧牲了,這說明她沒有叛變。那么既然她都沒有,才和分站合并不久,跟科茲莫認識沒幾個月的弗拉季斯拉夫、阿爾謝尼應當也還是我們的同志。”
維拉克微微點頭:“有道理,只是連科茲莫都能背叛革命,其他人沒有什么證據,我已經很難放下戒備了。”
“我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了政府的眼中,也沒有可信的人手能幫著調查……僅剩的辦法,就是科茲莫了。”昆廷同樣無計可施,把重點重新放回在了科茲莫的身上。
如今,他們唯一占據主動權的,就是知道了科茲莫的叛變。
在沒有什么力量可以借助的情況下,想查清政府的計劃、分站叛徒的名單,就只能查科茲莫。
“就從科茲莫入手。”維拉克沉聲做了決定。
“冬冬冬。”
突然,敲門聲響起,驚得二人直冒冷汗。
有著豐富表演經驗的維拉克率先恢復鎮定,轉身將門打開看向門外端來兩杯水的維克多。
“喝點水吧。”維克多進來將水放在了桌上。
“他們還沒醒嗎?”昆廷神情有些不自然,維拉克迅速通過問話吸引了維克多的注意,給昆廷爭取調整的時間。
“還沒有,不過應該快了,我這就去準備早餐。”維克多面向了維拉克。
“需要幫忙嗎?反正我們也在這坐著也是閑聊。”
“不用,我一個人就行,你們忙。”維克多出了門。
直至維克多消失在走廊拐角,維拉克這才把門關上:“你這樣不行,連面對維克多都這么不自然,再見到科茲莫的時候,有可能會讓他察覺到什么。”
昆廷自認為自己在情報部干了這么久,裝個樣子還是沒什么問題的,但看到剛剛維拉克的表現后,他自愧不如:“再給我點時間。”
維拉克的演技早就被鍛煉得爐火純青:“你和他們打交道的時候,心里不要總是想著這些,得試著把這些壓在心底,甚至是忘掉。只有你先騙過了自己,才能騙過他們。”
“我試試。”昆廷照維拉克的方法調整狀態。
“科茲莫今天應該會回來,我們最好不要上來就和他撕破臉,能套話就套話,能借他的一系列反應進行推斷,就推斷。”維拉克還是站在門前。
“我配合您。”昆廷經過調整,狀態有了肉眼可見的變化。
“好。”維拉克打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