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文士之道?”
沈棠收到青鳥的時候,口中正含著一口溫水。看清上面的內容,險些一口全噴出來。她咳嗽了兩聲,湊近了將每個字逐一辨認。再三過后,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林風極有可能在覺醒文士之道。
饒是她常識略有不足,也知道文士之道一般在文心凝聚之后才會出現,基本沒聽說過誰還未獲得文心便有文士之道的。林風這個例外,真不知是好預兆,還是壞征兆。
呸呸呸!
肯定是好的!
沈棠沉著臉色,內心卻打起了鼓。
獲得文士之道是好事,但沈棠也有自己的擔心。文士之道的能力與文士是什么品質的人、追尋什么樣的道、內心最渴望的東西……有關。林風這么點兒大,她真知道自己畢生要追求的是什么?在沈棠看來,文士之道還是等三觀成熟后再出現會比較好。
但是吧——
來都來了,總不能強行終止。
看著被近乎粘稠的天地之氣包圍的林風,沈棠愁得托腮——倘若此時無晦也在就好了,他比自己有經驗,若中途有突發意外發生也能第一時間應對挽回。
倘若林風因此導致天賦缺損,抱憾終身,沈棠心里豈會好受?
ε(′ο`)))唉
她愁得快擠出表情包了。
咚咚咚。
白素站在門外,經沈棠允許才走入屋內。她第一眼便看到閉眼入定,神情安靜恬靜的林風。盡管感覺不到天地之氣的存在,但白素作為武者,五感比常人敏銳得多,隱隱覺得室內的氣息比室外更舒服,仿佛渾身的毛孔都舒服地微微張開,讓人頓生慵懶愜意之情。
“沈郎主,林小娘子這是?”
白素不知道林風咋了,但武者的直覺讓她小心翼翼避開,生怕驚擾林風。
沈棠道:“林風這是頓悟了。”
白素好奇:“頓悟?”
這個詞匯白素并不陌生。
只是,擱在年紀小小的林風身上卻格外矛盾。所謂頓悟,便是頓然領悟——迷聞經累劫、悟則剎那間——亦是明心見性。林風年紀小,世事少,閱歷淺,何來大徹大悟?
但這是沈棠說的,白素也識趣不說,只是跟著沈棠一起看著一動不動的林風……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林風明明什么也沒變,但白素總覺得這張臉比之先前更加鮮活靈動,氣質特殊。
白素揉了揉眼,正欲看個仔細,卻聽耳畔傳來一句輕描淡寫,可落在她耳中無異于平地驚雷的話。說出這話的人是沈棠,她道:“是啊,無晦說林風可能是頓悟,即將覺醒文士之道了,即便此次不覺醒,也相當于邁出最關鍵的一步……獲得文士之道是遲早的。”
“哦,文士之道,奴家聽說……”白素下意識點頭應和,但等她腦子反應過來,嘴巴說了什么、耳朵聽到什么,立時頓住,雙目驚愕圓睜,素來清冷的面龐露出少有的失控,“林小娘子她不是……原來是林小郎君?”
因為恩師亡于武膽武者之手,白素深感上天不公——恩師武技精湛,堪稱當世武學宗師,奈何作為女子無法獲得武膽,卻被一個武技平庸、只會用蠻力的三等簪裊逼入絕境——她還專程去了解文心文士和武膽武者,對所謂的“文士之道”也有涉獵。
有可能獲得文士之道,便意味著具備文氣,是文心文士,也是男性……
白素深諳“世道險惡”,這年頭看臉已經不能分辨性別了,老天爺也偏心偏到了胳肢窩,為何給了林風文心文士的天賦,還讓“他”生得一副比女兒家還嬌俏的面龐。
聽到“林小娘子”到“林小郎君”的過度,她莫名想起自己被誤會性別的那些歲月。
沈棠輕咳兩聲:“咳咳,不是。”
白素不解“不是”二字含義。
什么“不是”?
沈棠道:“林風是女子。”
白素:“???”
她一臉不信,以為沈棠在逗自己。
沈棠道:“林風真是女子,貨真價實,童叟無欺,與你我一樣都是女子,不是郎君。”
白素:“……”
她越發篤定沈棠在逗自己。
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我不信”三個字。
刻板印象、固定思維害死人啊。
不過,沈棠也沒追著解釋,時光會證明一切。她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盯著林風,又咕嘟咕嘟喝了兩壺水,一旁的白素也好奇“文士之道”是什么樣,親眼見證覺醒的機會可不多,于是也留下來。等啊等啊,沒盼到林風醒來,反而盼來了“不速之客”。
顧池不滿:“什么叫‘不速之客’?”
“不請自來即為不速之客,我又沒說錯。”論抬杠,沈棠也算得上行走的活體etc了,顧池在這方面別想占到一點兒便宜,“先不說這些,既然來了,你幫我看看,林風維持這態快三個時辰,她會不會有事?”
顧池只是瞥了一眼。
說道:“沒問題。”
沈棠遲疑:“真沒問題?”
顧池:“每人覺醒文士之道的方式都不同,但無一例外,覺醒之前都會引發小范圍天地之氣高度共鳴,共鳴時間越久說明獲得的文士之道能力越強……”
“似林風這種……三個時辰?”
顧池道:“我六個時辰。”
大醉一場,宿醉醒來發現腦子都要炸了,各種亂七八糟的聲音沖入他的大腦。
六個時辰就覺醒了一個“窺心”的文士之道……沈棠對顧池那句“共鳴時間越久說明獲得的文士之道能力越強”持保留態度。
顧池:“……吾都聽到了。”
沈棠尷尬又心虛地移開視線,顧池又道:“不過,林風小娘子作為女性,還是世上唯二的女性文心文士,情況可能有所不同。主公可記得你之前是何情形?”
沈棠聞言只想翻白眼。
顧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她啥都不記得了,連棺材醒來、被沈家替嫁這些信息,也是跟顧池一起得知的。何時有文氣文心,何時有文士之道,文士之道何時進化為諸侯之道……她一概不知。
自然也不具備參考性。
顧池聽完了這部分心聲,嘆氣。
從袖中掏出幾樣東西。
一本小冊子,一支小毛筆。
提筆跟沈棠道:“借點水沾沾。”
顧池提筆,刷刷幾下,竟是十分標準的蠅頭小楷,將林風的情況如實記錄下來。
這可是寶貴素材,以后當參考。
沈棠伸脖子看他記了啥,顧池忙著刷刷記錄,二人都忽略了一側的白素娘子。
直到——
那對長穗雙劍脫手,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沈棠二人才齊刷刷看了過去。
白素喃喃:“林風……小娘子?”
顧池道:“對啊。”
白素:“!!!”
顧池知道白素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他有經驗,并未出言嘲笑,反正事實擺在這里,不信也得信。除非林風覺醒個文士之道,順手將性別也改了——
白素怔怔看著自己的雙手手心。
恍惚喃喃:“可,可她是女兒身……”
此刻卻要覺醒文士之道?
但凡與文心文士、武膽武者幾個字沾邊的專業術語,從來與女子不相干,白素也在現實面前認了命。現在卻告訴她,女子其實可以有文心,甚至還能覺醒大部分文心文士都沒有的文士之道……就在自己面前,三步開外!
白素此刻的表情完全放空。
她腦中混混沌沌,完全不知道千絲萬縷的思緒要從何開始捋起——心聲極其混亂嘈雜,聽得顧池下意識蹙了眉頭。看似毫不在意,實則暗中戒備。
倘若白素有過激行為破壞林風的文士之道覺醒,他會一時間出手,將其扼殺在萌芽。
白素渾渾噩噩,莫名覺得口干,抬手去給自己倒水,誰知雙手已經抖成篩糠。
終于——
哐當!
茶壺脫手,茶水傾瀉淌下矮桌,打濕她的衣裙,也燙得她肌膚發紅。正是這一抹滾燙溫度,讓她從魔怔中醒來。她呼吸急促了幾分,問了一個她此刻最想知道的問題。
“為何?”
問出之后,白素眼眶微紅,胸腔狂跳,一下一下,響得耳膜幾乎聽不到其他聲響。
一時間,她竟不知該先嫉妒,還是先痛哭一番——她那位武技超群、對她有再造之恩的恩師,死在了三等簪裊手中,并非技不如人,純粹是因為沒有武膽……
是因為恩師天賦還不夠嗎?
還是因為……
白素完全克制不住,無數紛雜念頭在這一刻蜂擁而來,宛若毒蛇吞吐著的蛇信,蛇眸閃爍著的冷光,篝火搖曳舔舐的火苗……一下下撩撥她的心緒,動搖她的信念。
白素的念頭在顧池這里是完全沒有秘密的,他也知道怎樣回答能獲得最大報酬。
“因為只有吾主承認了女子。”
那雙泛紅多情的眸子望著顧池。
不明白什么意思。
顧池也沒賣關子,反問:“縱觀這兩百多年,你見哪個國將位置傳給膝下女兒?”
象征權利的國璽只在男性繼承人之間延續,兩百多年,甚至更早之前,都是如此,所以沒有女性文心文士,就這么簡單。在知道真相前,顧池也沒想到這就是答案。
白素:“……”
只是,她沒機會多想別的,因為林風這邊有了動靜,暫時吸引三人全副注意力。
林風周遭近乎粘稠的天地之氣,隨著她一呼一吸,一點點融入她的肌膚,順著經脈流淌全身,滋養經脈的每一個角落,最后往一處匯聚——此處便是還未開辟的丹府!
天地之氣從小水洼,一點點匯聚成一泓清潭,看一眼便覺得渾身清涼、神思通明。
恍惚之間,林風感覺自己化成了一陣輕飄飄的風,吹拂千里金黃麥浪,一會兒又化成了雨,靜看萬頃碧波魚蝦。再一轉,她坐在軟綿云間,云頭之下是國泰民安!
越看她越是心生向往。
想湊近看得更清楚……
湊啊湊,結果一個沒注意,一頭栽了下去,從云端直直跌落萬頃碧湖,無數水流將她淹沒……林風猝不及防嗆了一口水,才冷不丁想起來自己水性不好!嚇得她心下咯噔。
驀地睜開眼——
哪里有溺水?
自己衣裳不見一點兒濕痕。
林風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沈棠,大腦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撲上去尋求一星半點兒的安慰。沈棠看著被嚇壞的林風,狐疑抬眼,用眼神詢問顧池。
這也正常?
顧池并未作答。
等林風情緒穩定下來,難得溫聲詢問:“林風,你可知你的文士之道是什么?”
除了比較特殊的情況,文心文士在覺醒成功之后,便會知曉自己文士之道的真面目。
林風被問懵了。
“文、文士之道?”
她連文心都沒有怎么會有什么文士之……誒,林風心中剛升起這個念頭,一種極其自然但又帶著點兒違和的心聲涌上心頭。
聽清楚之后,她徹底傻了。
顧池并未逼迫。
他也有類似的體驗,知道那種情緒需要時間緩沖和消化:“不著急,慢慢想。”
林風抬手捂著自己的額頭。
蹙眉去捋清楚突然多的東西。
半晌才道:“似乎……是有……”
顧池:“是什么?”
林風遲疑道:“是、是……齊民要術……”
她連丹府都未成功開辟,更別說凝聚文心,至于文士之道,更是“傳說中的存在”。她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是不是文士之道,故而有些遲疑。
顧池:“齊民要術?”
林風點點頭,不甚確定地道:“說是什么……物各有時、地各有利,什么不違農時,順天時、量地利,放能用力少而成功多……什么的……不是很懂……”
顧池倒是知道:“這是一部農書。”
看樣子,褚曜的打算是成功了。
賊星上面的言靈內容無數,迄今為止兩百余年,還有無數未解謎團。因為國璽分散,上面的言靈也相當零散。這個《齊民要術》,顧池偶然有看過兩篇。
不過,無甚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