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江是大陸西北最重要的江河之一。
整體流向自西向東。
其支脈錯綜復雜,主脈整體形似一條正欲騰飛的巨龍,河道蜿蜒,流經燕州和乾州兩地,似一道天然天塹將兩地隔開。淼江最窄處僅有十幾丈,最寬處足有二十余里。
燕、乾邊界這段介于上游和中游之間。
汛期之前,水流平緩。
只要不是干旱之年,一到汛期,淼江這段河道便會快速上漲,灌溉哺育兩岸生靈。但相對的,河流也會變得湍急。當下這個時節,正好是淼江上游冰川逐漸融化的時候。
“……根據昨夜國璽出現的方位,鄭喬此時應該在乾州奧山,也就是這塊地方。”
褚曜手指點著輿圖河流偏上的位置。此地也是屠龍局聯軍精心挑選的戰略要地,一開始的打算是準備趁著鄭喬沒反應過來強攻此地,站穩腳跟之后再布下攻守防線,步步為營。誰知道鄭喬一上來就御駕親征,完全打亂了聯軍的打算,也給聯軍帶來了壓力。
什么壓力?
聯軍作為進攻一方,渡江作戰存在極大風險。鄭喬甚至可以借著大軍渡江未穩之時——例如一部分兵力已經上岸,另一部分兵力還在渡江,此時正是首尾無法銜接策應、行列軍陣混亂、還未站穩腳跟的良機,此時出手進攻,便是所謂的“半渡而擊”。
若只是這些也就罷了。
最頭疼的是鄭喬手中有國璽,乾州還在他的國境范圍,他此刻御駕親征,某種程度甚至能影響淼江水勢,例如讓江面起個霧,刮個大風,甚至讓本就湍急的淼江更不易行船。這種情況,實在是不宜硬碰硬。于是褚曜手指一滑,順著輿圖來到另外一處位置。
提出建議道:“主公可向黃盟主自薦請戰,讓聯盟軍主力吸引鄭喬主力,吾等兵力沿淼江至此,攻城登岸,行軍繞至奧山側翼。屆時再見機行事,想來黃盟主會答應。”
表面上是作為奇兵深入敵后。
實際上是離開盟軍視線看情況摸魚。
若一直待在此處,對上鄭喬的主力兵馬,出陣不是,不出陣也不是,這么多雙眼睛盯著還怎么作壁上觀看盟友打出底牌?
沈棠皺眉:“黃烈不太可能答應我們一路兵馬‘落單’,大概率還是會找個不順眼的跟著。這位黃盟主也不知打什么算盤……”
寧燕還想到一個比較要命的細節。
“此處怕是不行。”
褚曜用眼神詢問寧燕。
她嚴肅地道:“此前興寧跟我說過,鄭喬一直沒放棄對那枚國璽的尋找,也一度懷疑過主公,只是因為種種原因作罷。他昨晚這么大的陣仗,主公這邊不可能沒回應。”
沈棠點頭:“國璽確實有異動。”
鄭喬的國璽在挑釁,她的國璽脾氣又躁得很,能慣著他?幾度想咆哮回去,只是被沈棠強行壓制下來,否則的話,昨晚就能看到烏龍和金龍,兩龍隔江對峙的畫面了。
寧燕擔心的就是這個:“昨晚那一回,鄭喬多半已經確定主公身份。若是主公從主力這邊離開,繞道登岸,一旦超過兩枚國璽最大感應范圍,鄭喬便能察覺主公動靜。”
鄭喬可能不知道沈棠干嘛去了,但他肯定知道沈棠這邊不安好心,不可能不防御。
乾州地域廣闊,但有價值的戰略要地就那么幾處,保不齊鄭喬就來一出守株待兔。
屆時——
己方碰上鄭喬主力就完犢子了。
沈棠點頭:“羊入虎口。”
褚曜慚愧道:“此事是曜思慮不周。”
沈棠無所謂地擺擺手道:“哪有人真能算無遺策呢?真要如此,咱們還在這里開什么會議啊,不都群策群力、查漏補缺么?無晦的打算可行,圖南的擔心也有道理。”
沈棠一手支著托腮,另一手屈指點著桌案,噠噠噠噠,頗有節奏。她視線環顧營帳眾人,萌生一念頭:“倘若將二者結合一下,反倒能迷惑鄭喬,想來他也發現不了。”
“結合一下?”
沈棠露出一抹自信又狡黠的笑容,嘿嘿道:“既然鄭喬能通過國璽感應我,那只要保證國璽始終在他感應區域之內就行了。他又不認識‘沈棠’這個人,他只認國璽。”
她這么一說,熟悉沈棠脾氣的僚屬們紛紛露出蛋疼的糾結表情,興致勃勃想等夸獎的沈棠一下子垮下臉來:“不是,你們這什么表情?我覺得我的提議非常棒啊,迷惑性很強,興許能牢牢吸引住鄭喬的主力兵馬……”
姜勝小心翼翼試探。
“主公欲出其不意?”
他這話問得還比較委婉。
實際上是問沈棠是不是打算帶著一小支奇兵單獨行動,卡著跟國璽的感應范圍。
沈棠反問:“不然?兵貴奇,不貴眾!咱們要以戰術奇謀制勝,人多有什么用?”
姜勝等人果斷表示反對:“不行!”
這實在是太冒險了。
這才叫“羊入虎口”好不好?
但,表示反對的謀士中間不包括顧池,他甚至不合時宜地笑了一下,招來齊刷刷好幾對白眼,其中還有來自白素的死亡視線。
他笑容一僵,小聲道:“諸君怕是誤會主公意思了,而主公也誤解諸君的打算。”
兩方腦洞根本不是一個。
居然還能有來有回地溝通。
顧池硬著頭皮當了一回“主公肚子里的蛔蟲”,道:“主公的想法是想將國璽交托我們之中的一人,迷惑鄭喬的判斷,自己則率領兵馬登岸繞至敵兵側翼,進行牽制。”
沈棠迷茫:“你們不是這么理解嗎?”
眾人:“……”
沈棠作為國主,在她活著的狀態下,她可以通過兩種方式將國璽交給第二人持有。
其一是禪讓,新老交替,老國主會在禪位大典之上失去國璽的掌控權;其二是托孤,指定一個或者多個臣子作為國璽的臨時持有人。沈棠現在又沒有子嗣,也沒有認可的繼承人,無孤可托,但她可以卡BUG,將被托孤的目標指定為她自己。
這種狀態下的國璽是隨時能被她收回的,即便有外人殺了臣子也搶不走國璽,除非將她也給嘎了。沈棠一臉理所當然:“反正也沒哪條明文說不能這么搞。換而言之,只要沒有明確規定就可能操作,你們說是吧?”
眾人:“……”
中規中矩的他們怎么可能想到還能這么操作,要托孤的君主指定自己成為被托孤的目標……哪個閑得蛋疼的君主會這么搞?
沈棠認真道:“我們可以試一試。”
她敢打賭,鄭喬絕對想不到這操作!
這可是她獨一份的腦洞。
眾人:“……”
行、行叭……
那么問題又來了——
誰會成為被留下來的倒霉鬼?
被留下來,固然是被主公信任的標識,但也意味著要跟屠龍局聯軍互相周旋,勞心勞神又累人。自家主公這陣子被他們氣得脾氣漸長,他們要留下來,還不知多糟心。
沈棠視線在他們中間一一游走。
被掃視到的人,紛紛緊張咽了咽口水。
沈棠也決定不下來。
倒不是她沒有合適的人選,而是她的選擇會導致一碗水端不平。作為端水大師,豈能犯這錯誤?于是她決定:“咱們抽簽吧。”
只差將“公平公正”四個字寫臉上。
康時的臉色刷得鐵青。在座都是人精,沈棠心中最合適的人選是誰還用猜測?
是的,沈棠最合心意的人選就是他。
所謂抽簽也只是給了塊遮羞布。
以他的運氣,必然中簽。
因此,這跟指名點姓沒啥兩樣。
沈棠將筆筒拿來當簽筒,大家抽簽。
哪怕康時是最后一個抽簽的,但只有他的簽寫著托孤紅字,其他人的木簽全是空白。這個結果,還真是毫無懸念啊……
康時:“……”
沈棠雙手捧著他的手,鄭重其事地囑托道:“季壽,此番重任就交給你了。”
康時:“……”
在眾同僚注視下,他只能咽下苦果,努力擠出一抹淺笑:“時必不負主公信任!”
沈棠聞言是滿臉的欣慰。
一連道了三個好。
雖說大致方向定下來了,可真正執行還有不少的問題,大到運糧、渡江,小到行軍、露營。預先設想各種突發意外,再針對這些情況做出假設性的應對措施……
可謂是事無巨細。
這個會愣是你一言我一語開了半天。
兩個時辰后,會議告一段落。
沈棠揉著嗡嗡幻聽的耳朵,喝了半杯冰水醒醒神,因為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
這個會都是圍繞己方能獨立行動渡江進行的,若是黃烈那邊有阻撓,一切假設都是白搭。一想到黃烈,沈棠也是老大不爽,哪怕在她加入后,黃烈明面上的態度可謂是“縱容”,但沈棠對他始終生不出丁點兒好感。
究其原因,還是魯下郡一戰讓她對此人印象跌破負數——黃烈出身于底層市井,但是他腳下又踩著多少無辜白骨?
無人說得清。
哪怕外人因為黃烈此時的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忘了他的污點,但沈棠記得。
不知不覺散心散到了臨時校場。
兵器密集交鋒的叮叮聲吸引她注意力。
校場之上,兩人交鋒。
一人手持重錘,一人長槍在手。
很不巧,沈棠對兩人還都有印象。
兩人胯下都騎著普通戰馬,也不曾穿戴武鎧,估計是提前禁了武氣。二人各自騎著胯下戰馬,目光交匯瞬間,相向疾馳相擊。一切殺機全都隱藏在噠噠馬蹄聲之中。
叮叮叮——
兩匹戰馬交錯,武器交鋒。
楊英持槍走的是靈巧路線,同時又不失一往無前、有進無退的氣勢,四兩撥千斤的巧妙也用得恰如其分。手持重錘的魯繼相較之下沒那么靈活,但有一力破萬法的豪情。
“好!”
面對迎面而來的重錘,楊英瞬間身軀后仰,再將身軀彎倒至戰馬身體一側,單手控繩,腰馬合一,身軀完全藏至戰馬身側。同時驅策戰馬疾馳加速,手中長槍陡然一出。
如此俊俏利落的“鐙里藏身”,沒點兒本事還真做不到,一時引來一陣陣的喝彩。
沈棠道:“這算‘避錘身藏鐙’了吧?”
楊英心神專一不被外界打擾。
銀光閃現,銳氣逼人。
逼得魯繼收錘回防,二者又拉開距離。
沈棠不由得看向呼聲最大的看客,黃烈帳下主騎云策。同樣作為擅長用槍的選手,楊英的表現引起他少有的好勝心。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場上二人,眸光炯亮。
重錘與長槍化出的弧線軌跡在空中交鋒、糾纏,破空之時,似有雷霆低聲咆哮。
盡管楊英修煉時間比魯繼短一些,但二人事先約定禁手,僅憑手腳上的功夫論一個勝負,天賦相差無幾的兩人自然打得難解難分。交換著防御和進攻,胯下戰馬也跟著變換位置,馬蹄聲不止,嘶鳴聲不斷。
“看招!”
楊英一聲大喝。
手中長槍奮力刺出,槍身繞出一道弧形,猶如靈蛇緊貼著重錘游走,目標正是魯繼的面門。魯繼自然也不相讓,腰肩合一,巨力順著運至手臂,重錘擊向長槍的槍桿。
這一擊并未分出勝負。
隨著二人招式變換愈來愈快,身形也跟著模糊起來,最后普通人的肉眼已經難以捕捉清晰招式,飛濺的火花也愈發密集,讓人不由得想到火樹銀花一詞。直至二人體力開始下滑,頻率才降下來,但她們都是固執不肯服輸的性格,全都咬緊了牙,各不相讓。
直至最后一次——
重錘和長槍又一次交鋒。
楊英被震得虎口一麻,長槍脫手。
魯繼淌著熱汗的緋紅臉上,終于露出一抹大獲全勝的笑:“勝眉,這次我贏了!”
楊英揉了揉手腕。
“你贏你贏,你下手也忒重。”
也不知魯繼怎么修煉的,力氣大得驚人,楊英跟她對練沒幾次有贏面,最后都敗在體力不濟或者力道不敵。由此可見,她還是太弱,不足之處要快快彌補上來才是。
魯繼收起重錘,跳下馬背。
她拍了拍戰馬的脖子:“辛苦了。”
二人再分不出勝負,戰馬先吃不消。
說著,魯繼目光看到了沈棠,心神一震,忍著激動上前行禮:“魯繼見過主公!”
楊英也跟著上前行禮。
今天愚人節,本來想寫一篇聯動番外的,唉,手殘果然不該想這么多。我還染了一個發,本來想要暗紫色的,結果托尼老師給染了暗色酒紅,嚶嚶嚶,頭頂光亮一些,感覺自己頂著一圈十萬年魂環……
昨天后臺看到有寶寶問鄭喬字什么……啊這,我不是寫了嗎?
《國子監小廚娘》——不想讀書,只想干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