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情況下,人在做夢的時候是不知道自己在做夢的,哪怕這個夢境里的一切再荒謬,大腦也會自動幫你腦補出各種合理的信息,甚至是另一段人生的模糊記憶。
所以此刻的泰勒只有強烈的恐懼,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更不知道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什么存在。
“你是誰?我在哪?”
出現在泰勒夢境中的巨人自然就是穆蘭,在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做到了在泰勒的夢中現身之后,穆蘭也出一種新奇感之中。
穆蘭并沒有馬上回應泰勒,他看向四周的霧氣,再看向陰云籠罩的天空,遠方似乎帶著一種劈裂感和昏暗感,并且大地時不時會晃動一下。
在這個純粹的夢中,這些元素出現在夢境中,都是泰勒自身精神狀態的某種體現。
泰勒看著這個黑白混沌的巨人,它似乎在看著周圍,但很快就低下頭來,這時候泰勒才看清巨人的眼睛,他的眼睛深邃如同黑暗的波濤,而在其深處似乎醞釀著紅色的霧氣和閃電。
“泰勒先生,首先我要告訴你,你并未遭到綁架,也沒有陷入危險,外界的危機與這里無關,這里是夢中,你的夢中,也是我的夢中。”
泰勒愣了一下,在被點破自己處于夢中之后,他在夢中的記憶和思維開始有部分和現實接軌,同時也開始能感受到周圍環境一種微弱的不真實。
“你是誰?我們的夢為什么會連在一起?”
高大的巨人沉默了,片刻之后才以緩慢而深沉的語氣開口。
“我是這個世界上極少數真正清醒的存在,我能看破這個世界悲慘的現實,看清混動中蠢蠢欲動的可怕力量,我并非你的敵人,更不會加害你,你可以稱呼我為,第一使徒。”
在夢中的泰勒并沒有腿傷,面對巨大的第一使徒,他沒有逃跑,而是站在其面前抬頭看著它的全身。
“你為什么來找我?”
巨人并沒有直接回答泰勒的問題,而是再次抬頭看向天空。
“回憶一下吧,想象一下吧泰勒先生,那一場神圣的洗禮,那一場可怕的洗禮......我們身處其中,我們依舊還留在那里......”
穆蘭的話帶著強烈的暗示力量,泰勒的精神不由自主地就被牽著走,此刻他已經忘記了此前身處夢中的話,隨著穆蘭的暗示,泰勒的夢境也在發生急速變化。
周圍的霧氣開始散去,他們所處之地開始浮現巖石和小草......
兩人竟然一座巨大的山峰上,其高度足以俯瞰四周的小山峰和遠方的平原。
神圣的音樂開始出現在周圍,巨大而清澈的水潭出現在不遠處,霧氣越是消散,景物越是豐富,有的清晰有的模糊,這代表著泰勒的記憶和當時的關注點。
泰勒此刻已經消失在穆蘭面前,隨著一支隊伍從山下緩緩走來,圣歌和圣樂伴隨著他們。
巨人站在山頂如同一個不相干的存在,靜靜地看著洗禮的進行,當再次看到艾文的時候,巨人身上的光與影都開始顫動。
圣物被擺在祭壇,五人開始接受洗禮,除了最外圍的兩名大主教,其他人都停留在半山腰處。
圣山的光芒直沖云霄,圣山中所有見到這一幕的人全都向著光芒行禮,而外側的平原上,不論是城鎮還是鄉村,無數信徒激動不已,念誦著圣堂的經文也向神不斷祈禱。
而在這光中,穆蘭能感受到艾文的精神最為獨特,這并非穆蘭的感受,而是泰勒的感受,他看著艾文站在光的中心,其人身上的精神好似化為人形,從艾文自身的軀體表面開始擴張,并且隨著光柱不斷上升。
“啊——”
處于洗禮最中心的艾文開始慘叫,將其他四個接受洗禮的人驚醒,看到艾文極端痛苦的模樣,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艾文已經發瘋一般朝天空大吼。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你不可能是真神——不可能——”
“邪神......邪魔......啊——”
那歇斯底里的吼聲中充滿了驚恐和不可置信,艾文的整個精神也隨著這吼聲開始扭曲,恍惚間,泰勒仿佛看到艾文身上有一種模糊的影子碎裂。
“艾文教士?你怎么了?”“艾文教士!”
“別靠近他——”
“啊——”
艾文身上的肌肉在不斷蠕動,仿佛有無數蟲子在里面鉆來鉆去,無數肉芽破體而出,在那令人恐懼的慘叫中,他的身體開始劇烈突變......
可怕和詭異的氣息急速膨脹,但這氣息的來源卻并非異變中的艾文教士,而是來自神圣的光柱中,它在侵蝕著虔誠的教士......
“我的手?我的眼睛?不,我,要離開這里......吼——”
兩名大主教此刻剛剛意識到洗禮出了問題,就發現艾文突然異化,立刻急速沖了過來。
“轟......”
圣潭炸開一團水花,從水潭中沖出了一只滿身蠕動著血肉的怪物,它雙目赤紅,一路直接沖向山下,本能地要離開洗禮圣潭。
“攔住他!”
兩名大主教直接毫不留情地出手,三道圣潔的光束從大主教雙手空合的位置放出,照射在怪物身上,使得其血肉快速融化。
“住手——我是艾文,圣光之上的是邪神,我們全都被騙了......”
怪物發出悲哀的吼聲,但兩名大主教中僅有一人猶豫了一瞬,但也立刻和其他兩名大主教一樣加大攻勢,手中的圣光愈發猛烈。
“褻瀆神明者中將遭到神罰!”
一名大主教嚴厲的聲音中,艾文的血肉不斷融化,血水將圣潔的潭水染紅。
“啊——”“不——”
接連的慘叫聲在泰勒身旁響起,他驚恐地發現,另外幾名教士中也有兩人開始痛呼,身上也開始出現異化的征兆,但這并非因為“怪物”的血水,他們所處的這半邊圣潭還是圣潔璀璨的。
一種恐怖的感覺在泰勒身上升起,他看向幾名大主教和掙扎中的“怪物”,然后忽然不顧一切地跳出圣潭水,沖向另一側的山坡。
潭水中另外幾人的異化和泰勒的逃跑明顯讓兩名大主教分神,趁此機會,艾文的血肉忽然再次膨脹,他的意識已經模糊了,只知道到自己一定要逃走。
“謊言,全都是謊言,你們也是騙子——”
圣山上開始出現濃厚的霧氣,艾文口中噴出大量暗紅色的液體,以超乎大主教想象的掙扎能力,居然掙脫了圣光的束縛。
圣山上的動靜泰勒已經看不到了,他只是不能地知道,自己一定要逃,逃得越遠越好,他在沖向到山崖邊的時候果斷一躍而下,任由身體向下做著自由落體,在一段時間之后展開雙臂。
“嘩啦”
風的氣息猛然向上,泰勒如同有一對看不見的翅膀,直接滑翔離開圣山,圣山上的震動感正在遠離,而他根本不敢回頭看,同時,他的腿部也產生了劇烈的痛楚,這讓泰勒更加恐懼,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會異化......
穆蘭所見的一切是跟隨著泰勒的,此刻他也無法再看到圣山頂上的情況,但這也夠了。
山下的平原上,光與影之中的巨人伸出手,接住了不斷下落中的泰勒,此刻周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泰勒痛苦不堪地蜷縮在巨人的手心,強烈的痛苦感和外界無異。
“泰勒先生,你該醒了,有危險正在靠近,我通過你的夢境,感受到外界有圣光的氣息,小心不要露出破綻,保護好自己!”
巨人的身影正在變淡,之前明明讓泰勒覺得很恐怖的它,此刻泰勒卻有種不想讓它離去的感覺。
“不,別走,你能保護我嗎?我還能見到你嗎?別走啊......”
“如果你能活下來,我們肯定會見面,助你好運!”
巨人的聲音還在耳邊,泰勒的夢境卻破碎了。
“嗬!”
身體微微一顫,泰勒從夢中醒來,他依然躺在板車上,天色已經是黃昏,在山中顯得有些昏暗,山民們已經收拾出一個簡單的營地。
下一刻,泰勒瞳孔微微散大,他發現有一名圣堂教士居然在營地中,正和幾個山民有說有笑,其他人理所應當地十分尊敬教士。
泰勒散大的瞳孔微微一縮,再次蜷縮在板車上,罩著麻布裝睡。
“教士先生,那邊還有一位可憐人,他的腳快要壞死了,你能幫他看看嗎?”
“好的,我幫他看看,他在哪?”
“就在那邊,應該睡著了。”
怕什么來什么,泰勒縮在麻布下的手已經攥緊了拳頭,心跳撲通撲通地加快,額頭和脊背溢出汗水。
一個普通的教士應該并非什么惡徒,也不太可能一眼認得出泰勒,更何況現在他的臉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但如果對方能感受到泰勒身上的圣力,那就危險了。
很快,圣堂教士走到了板車這邊,然后輕輕掀開了麻布,他首先伸手摸了摸泰勒的額頭,再看向褲腿早已經被泰勒自己撕破的右腿。
“有些發燒了,而且這腿傷非常嚴重。”
教士輕輕觸碰了一下潰爛邊緣完好的皮膚。
“哎呦......”
泰勒假裝著發出一聲呻吟,然后睜開了眼睛,看到教士的那一刻,露出了極為真實的惶恐和不安。
“教士大人!不不不,你圣潔的手怎么能觸碰我這樣骯臟的身體,我的腿還在腐爛呢!”
泰勒奮力往板車中心挪動身體,不讓教士再碰自己。
那名教士趕緊勸慰一句。
“如果你是圣光的信徒,那么就不存在什么污穢的身體,你不用激動,你的傷我已經看過了,腿還有知覺是好事,但需要快點找醫生治療,我先幫你緩和痛苦。”
教士伸手隔空撫向泰勒的右腿,手上浮現點點圣光,泰勒一邊極力壓制自身的圣力,一邊臉上還要露出一種放輕松的表情。
“啊,我好受多了,謝謝教士大人,謝謝你,神會保佑你的,神會保佑你的......”
“不用客氣,也愿神能夠注視到你,看到你的痛苦。”
泰勒身體僵了一下,露出笑容,所謂的“神”,千萬千萬不要注視我!
看著這名善良的教士轉身走向剛剛坐著的位置,泰勒的眼神無比復雜。
年輕的教士啊,不要再祈禱,不要再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