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經度上的差異,在泰勒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黃昏,但穆蘭幾乎同時刻從床上醒來,看到的是太陽還沒完全落下。
正所謂,九層之臺起于壘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穆蘭知道要改變這個世界,就得借助任何可以借用的力量,如果沒有合適的,那么就培養起來。
穆蘭當然不可能繼續睡下去,他直接起床,整理了一下衣物,抓起手杖走到樓下,披上外套再用手杖勾起衣帽架頂端的帽子,伸手捏住將之扣戴在頭頂,再用手指扶了扶帽檐,隨后打開了大門。
帶著自信的微笑,穆蘭在黃昏之前再次出門。
黑色城堡門外的市場街上,此刻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很多下班的人會在這時候來逛逛市場,很多并不想買什么的人也會來閑逛,甚至于市場的一些角落,一些妓女也已經站在合適的位置準備攬客。
穆蘭兩手抓著報紙,左側腋下夾著手杖,一邊看著報紙上感興趣的內容,一邊用余光注意著周圍。
不像穆蘭剛來的時候那么閑,如今黑色城堡的學員們一直處于緊張的學習之中,加上如今嚴格的管理措施,他們很少會外出,或者在黑色城堡各處做一些能幫得上的事,以此從各個教授甚至是勤務部高層手中賺取積分。
這些積分并不好賺,但賺來的積分可以用來兌換配置魔藥的材料,以及各種有用沒用的東西,比如護身符。
用教授們的話說,現階段的學員們普遍開始接觸越來越多的神秘知識,也不可避免地開始開拓自己的感知和精神,并且一定程度上去嘗試了解里世界。
這對于一個脆弱的學生而言可以說是處于危險期,不是什么都像穆蘭那么變態的。
而護身符就是一種保護措施,很大程度上讓學員們免予陷入里世界惡靈和妖物的靠近。
老學員在賺取積分方面比較有優勢,并且越是成績好的越是如此,因為那些教授喜歡聰明的學生幫忙,比如老巫師,就很喜歡讓那些拔尖的學員來當助手,不需要你有什么魔力,但理解能力出色,且能認出不少材料,并明白其中的危險,以及類別,就很好使喚。
這也使得黑色城堡越來越向一所學校靠近。
如今穆蘭已經能看到一些個換了護身符的老學員出校門了。
穆蘭對學員們的活力很滿意,但也沒有上前打招呼的意思,很快就離開了市場區,然后乘坐馬車到達了一家餐廳,簡單的點餐用餐之后,再出餐廳時外頭已經天色昏暗。
穆蘭提著手中的裹著油紙的烤肉,借著暮色離去,大約在繞了半小時之后,他停在了摩爾如今的居所。
“叮咚,叮咚”“咚咚咚咚咚......”
門鈴被拉響兩次,又很快敲了五下門,沒過多久,里面的摩爾打開了門。
“X先生,快請進!”
穆蘭走入屋內,將帽子放到衣帽架上,也將依舊帶著溫度且散發著香味的禮物遞給摩爾。
“摩爾先生,你一定又忙得忘了吃飯,這是時光餐廳的烤肉,可以就著面包吃。”
“非常感謝,我正好餓得不行!”
摩爾將穆蘭視為真正的知己,在穆蘭面前他也毫不客氣,接過油紙包,直接解開就用手抓了一塊烤肉塞入嘴里,發出滿足的咀嚼聲。
兩人不用說什么多余的話,直接一起上樓,進了摩爾的書房,書桌前也因此擺著兩張椅子。
摩爾迫不及待地向穆蘭展示自己的新成功,為他解釋自己新寫的文字和感想。
穆蘭坐在一邊靜靜地聽著,平靜地看著摩爾激動的樣子,后者解釋完新內容,看到穆蘭的反應如此平淡,不由皺起眉頭。
“X先生,你覺得不好?”
穆蘭搖了搖頭。
“正相反,你寫得很棒,內容很豐富,也十分發人深省。”
“那你有所補充?發現了文字中的問題?”
穆蘭再次搖了搖頭,他看著滿書房的稿紙,看著被廢紙團塞滿的垃圾桶,隨后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了窗口,摩爾下意識也一起起身,跟著穆蘭到了床前。
“摩爾先生,窗外的太陽已經落山了,天要黑了......”
仿佛聽出了穆蘭的話外音,摩爾也開口說道。
“但明早,太陽還是會升起來的。”
穆蘭笑了。
“不錯,太陽終究會升起,可寒冷的黑夜也十分漫長,漫長到很多人等不到太陽重新升起。”
“X先生,你到底想說什么?”
穆蘭轉身看向摩爾。
“摩爾先生,你的文字很不錯,也很有力量,但僅僅文字的力量還是不夠的!”
摩爾皺了皺眉頭。
“但上一次工人抗議失敗了,還連累了好一些工人朋友失蹤,恐怕兇多吉少。”
“所以僅僅停留在抗議的層面是不夠的,遠遠不夠!”
穆蘭認真地看著摩爾。
“雖然大多數國家早已經廢除奴隸制,但在那些貴族和資本眼中,工人們就如同他們的奴隸,奴隸的抗議,奴隸主是不會重視的,鬧得厲害了,或許會給予一定的待遇提升,但奴隸終究還是奴隸,生活困苦,命運卑賤......”
“你的文字中有著強大的力量,這股力量還沒有被引出來,但我看到了它的潛力,工人們需要它,窮人們需要它,世界上受到壓迫的苦難之人需要它!”
摩爾看著穆蘭,下意識回答一句。
“我的書會指導他們反抗,同社會上的有識之士一起,合力、有序的抗議,讓執政者聽到底層的吶喊!”
“不夠!”
穆蘭直接打斷了摩爾的話。
“你意識到了普通抗議的局限性,看清了社會的殘酷本質,試圖喚醒底層的抗爭思想,喚醒大眾甚至貴族們的良知,以此逼迫資本讓步,逼迫當權者作出變革,通過社會的思想變革達到改善社會的目的,可這種方式不會成功的,不過是一場規模更大卻沒有實質性作用的‘工人抗議’!”
“那我寫的文字,難道沒有意義嗎?”
摩爾捏緊了拳頭,此刻他甚至有些憤怒,但他明白X先生肯定還有話說,也期待著他的轉折點。
果然,穆蘭接下來話鋒一轉。
“這場‘抗議’并非沒有意義,他是一顆種子的土壤,植被成長開花結果,再次孕育無數顆種子!只是新思想的希望,但是摩爾先生,你要意識到,沒有一場變革是不流血就能完成的!若是變革者需要血流,則反動者也需要......”
在摩爾愣神的時候,穆蘭取出了藏在懷中的報紙,將之遞給摩爾。
這兩份報紙不是今天的,時間大約在一個月以前,并且也不是迪高的,一份是多里爾市的,一份則是巴赫威里蘭省的。
前一份上有幾篇報道寫著一場失敗的抗議活動,抗議者手中有摩爾的書,結果比迪高那次抗議更慘。
后一份則是大型機械的運用解放了生產力,越來越多工人因此失業下崗,并且沒有任何補償措施,無數人生活得不到保障,過得十分凄慘。
良久之后摩爾才抬起頭來,并且似乎也想明白了穆蘭話中真正的含義,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嚴肅。
“X先生,你認為抗議應該升級為起義?”
穆蘭再次轉身,他的表情同樣十分嚴肅。
“你說過,人類文明的錯誤到了一定的階段,總會被糾正的。”
“但不一定是以破壞的方式糾正,用暴力先進行破壞,然后再來強行改變社會現狀,真的能成功嗎?如果使得一切成了廢墟還有意義嗎?”
“或許吧,或許是有這種可能,但是摩爾先生,權貴的良知與憐憫是很廉價的!更何況,他們還有更強大的力量沒有展現,底層的吶喊他們不是聽不到,而是不愿意聽!”
穆蘭走到桌前,拿起了筆,寫下了一個標題,然后抬起頭看向站在窗邊的摩爾。
“摩爾先生,你不需要做出選擇,因為有人會替你做出選擇,那些不得不起來反抗的人會做出選擇,而你的書和思想,你的經驗和智慧,是他們的武器!即便是廢墟上的正義,也是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