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得破空之聲,鋒利的弩箭飛出。
正中藍色天空當中,一頭長著老鷹翅膀和爪子的女人。
此時此刻在她的雙爪當中正提拽著一個不斷奮力掙扎的年輕男人,在身受箭傷之后,不得不飛降下來,接近了與下方追擊騎士的相對距離。
“嘎!嘎!”
這個滿頭骯臟亂發,面目極為丑陋的女人,揮舞雙翼沖著策馬沖來的男子發出威嚇咆哮。
然而那名騎士眼神卻是冰冷一片,理都不理,策騎沖鋒速度絲毫沒有降低,雙方錯身而過的瞬間,一道冷冽的劍光疾斬而過,下一刻暗紅色的血霧方才噴濺彌散開來。
這頭并沒有手腳,面目丑陋,只有好像老鷹一樣黃色爪子(足部)和翅膀(雙臂)的女人,直到此刻方才放下死死抓著的年輕男人,砰得一聲跌落到了雪地當中。
熱血擴散,生機斷絕。
經驗值+86
左側視線中浮出這樣的一排文字,然后漸漸淡化消失。羅德略有些詫異于眼前這種生物提供的系統經驗如此之高,豺狼人的戰力要比她強上很多,但經驗卻是遠比不上的。
“多謝羅德哈特大人,謝謝您拯救我的弟弟。”
一直在羅德后面跟著奔跑的一個男人,猛地撲上去把雪地里已經陷入昏迷的青年男子抱住,然后一個勁地向羅德表示感激。
他和他弟弟并不是紅木鎮的士兵,而是屬于商隊的人,因此他沒想到眼前這位大人會帶著自己手下這樣盡心盡力的救人。
“你還是感謝法提斯大人吧,如果他那一箭沒有射中,我也是絲毫沒有辦法的,那個時候你就只能去這些怪物的巢穴救你弟弟了。”羅德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至少有一多半是真心的,此刻他已經接下了法提斯“靈魂的救贖2/5任務”,若是沒有可以增加法提斯好感度這一點支撐著,羅德他還真不會跑這樣遠。
這一次能夠營救成功,很是僥幸了。
“大人,您太謙虛了。”以法提斯的性情,他當然不會因為這種事而居功。
此時此刻這位騎士策馬來到那怪物的尸體一旁,觀察片刻。
“這是野生的鷹身女妖,在外面基本上是已經絕跡的怪物,現在商隊會受到這種怪物的襲擊,說明我們已經較為深入荒野之原了。這里,距離黑水沼澤不遠了。”
法提斯曾經也獨身游歷過荒野之原,那個時候他正是自我怨恨最為強烈的時候,幾乎是去半自殺的,但他最終卻活著走了出來,因此對于這里也有一定的認識。
“既然遲早都會遇到,那么現在遇到也算一個提醒。”羅德這樣說道。
接下來,羅德、法提斯,他們帶著鷹身女妖的尸體與那兩名商隊成員,在略作休整后返回商隊。
有不少人走過來,圍觀鷹身女妖的尸體低聲議論起來。
亞洛斯與瑞兒也并沒有阻止,越是深入荒野之原,這類魔力生物就會越是多見,甚至像今天這樣的突兀受襲也會越來越頻繁,讓大家有所心理準備也是好的。
“海員在大海上行駛,會遭遇人魚歌聲的迷惑,他們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迷失在礁石灘上葬身大海。獨行的旅行商人穿過沼澤與山林,會遇到鷹身女妖的襲擊,她們會把他抓到巢穴里去,強迫他進行繁衍,然后在懷孕的時候把他吃掉!”
“可是我們也不是獨行的商人,這么多人,大中午的它就敢過來抓人,被殺掉了也只能說明是腦子不好。”
遇到這種事情,對商隊的士氣有所影響,但也并不會太過嚴重,無論是奴隸販子還是商隊護衛,都可以說是刀尖上舔血過活的人,只要金子足夠,死亡嚇不住他們。
而這近兩百人當中,紅木鎮士兵的士氣卻是最高的,亞洛斯與岡納瑟都只以為是羅德統御高明,這固然也是一個方面,但另一個方面卻是因為羅德清楚的知道:
大量的鍛煉與極高的軍旅紀律,可以極大的緩解個人的心理壓力。
前者是生理機制,后者是從眾心理機制,羅德將這兩者都利用起來,最終導致紅木鎮士兵的見識閱歷明明遠遠不如奴隸販子、商隊護衛,但他們的心理壓力卻是相對最低的、狀態自然也就相對最好。
荒野遠行,哪怕路線是走已經經過前人探索過的路,但依然會遭遇許多突發情況與問題,就像今天中午大家吃飯的時候,突然就遭遇一只鷹身女妖的襲擊,如果不是羅德與法提斯反應足夠快,再加上那個被抓住的人運氣足夠好,他就死定了。
除此之外,還有方方面面的雜事,在耐心處理這些事務方面,羅德的表現甚至比經驗豐富的岡納瑟還要出色,這是來自于另一個世界的見識與閱歷差距。
漸漸的,進入荒野之原已經兩個星期了。
這一日,所有人都在雪地上前行著,在羅德騎馬巡視之時,意外的與女騎士瑞兒相遇。
因為羅德這段時間的表現,瑞兒對他的好感度大幅提升,此時此刻遇見了,小美人兒也是笑意盈盈的模樣。兩人并騎而行,自然而然閑談起來:
“羅德哈特先生,我發現您好像從來都不大在乎自己的貴族風儀,我以前見過的那些貴族們,基本上對這些都是很在乎的。你為什么一點都不在乎呢?這一路行來,我見到您與那些士兵一起鍛煉、勞作,您不怕這樣會讓您喪失威嚴權力嗎?”
“有嗎?好吧,也許有過。那瑞兒小姐你為什么不問問亞洛斯大人呢?他平常似乎也不是很在意這些。”
“那不一樣,我家主人她是把這些都已經刻到骨子里去了,哪怕不刻意去做,一舉一動依然是貴族典”最后一個“范”未說出口,瑞兒似乎反應過來自己說漏嘴了,不過這卻也并不是什么大事,進入荒野之原尤其是已經如此深入之后,亞洛斯本來就已經沒有再繼續隱瞞下去的必要了。
“這世間絕大多數的貴族,都以繁瑣的儀軌、復雜的禮儀來區分自己與普通平民的區別,因為如果沒有這些的話,他們和普通平民也就沒有大的差別了。”
“因此這些東西說不重要,也很重要。但,我并不需要……”言說到這里時,羅德側頭注視瑞兒微笑了一下。
“我的存在本身就已經超越這個世間絕大多數人,紅木鎮的大家愿意信任我認可我,因此我成為了大家的首領,因為只有我才能給大家創造出最好的未來。是他們不能失去我,而不是我不能失去他們。”
這番話語,不僅僅是羅德兩世為人積累起來的自信而已,更有著身為穿越者,自然而然就會產生的天命所歸感。
“嘖嘖,您可真是驕傲。在這一點上您和我家主人很像,我家主人平常不這樣說,但是她也是驕傲到了極點。”
在瑞兒回到亞洛斯的身邊,把她與羅德的交談復述之后,正在喝茶的亞洛斯自然而然嘴角微挑,隱隱有一種遇到了同類的感覺:
“這就是貴族最初的本質啊,在原始蒙昧的時代,是沒有貴族存在的,我們是所有人當中最為理智、最為聰慧,最為強壯,最為自律的一批人,因為我們與普通人的不同,于是貴族出現了。現在絕大多數貴族,其實已經不具備初代貴族的素質了,因此他們才會因為恐懼而創造出眾多的儀軌、禮儀、血緣、規則,來確保自己的優勢地位。”
“瑞兒,你要記住,一個人羞辱你,是因為他想要控制你,凡是進行除智慧、力量、財富、權力這些客觀存在以外進行的比較,都是既得利益者束縛底層之人的一種手段。”
“可是,可是小姐,您的風儀可是皎月城無數名媛小姐們爭相模仿的對象啊?”
“沒錯啊,那是因為我就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所以我嚴格遵守這些規則,當我不再是既得利益者時,你猜我會怎么做?”
在這一刻,亞洛斯也是沖著瑞兒輕輕一笑,只是這一幕,卻讓瑞兒莫名的覺得,今天與自己交談的這兩個人……好像。
隨著商隊穿過山壁石道,進入到一片樹木低矮的區域,撥開冰雪后發現腳下的冰面,眾人逐漸確定了,商隊已經進入黑水沼澤范圍了。
如果是春夏秋季,兩百人數十輛大車可能就要止步于此了,現在卻是可以踏著堅實的封凍繼續前行,事實上,這些都是已經被反復推衍過的。
在商隊復又前行數天后,亞洛斯突然間向岡納瑟與羅德下達了兩條看起來莫名其妙的命令:她要求兩人各自帶人將數車的食物補給,放置到她所指定的地點。
“可是如果您這樣做的話,我們的食物儲備就會比較緊張了。接下來,要不要縮減一下大家的食物供應?”羅德做事一貫謹慎,這段時間下來,他早就已經大體計算出穿越荒野之原所需的食物總量,以及商隊食物總量這些問題了,這種數學題目以羅德的算力來說,解起來并不困難。
“你都已經計算過了?想不到你在數學領域內也頗有研究。”
“我自有我的安排,按照我的命令行事吧。”亞洛斯這樣說了,岡納瑟與羅德也就沒有其它的話可說了,商隊的首領畢竟是亞洛斯。不過岡納瑟那邊怎樣羅德不管,他還是做了兩手準備,一方面稍稍降低紅木鎮士兵的食物配額,留些余力,另一方面他將裝著香腸、風干肉這些食物的食品車,換上了裝著地精、狗頭人肉的食品車。
羅德隱隱猜到了亞洛斯所想要做的事,因此他才敢于這樣做的。因為兩者之間,區別不大,尤其是對荒野之原上的野蠻種族來說。
然而,數日平安前行后的一天夜里,躺在吊床上枕劍而眠的羅德,被雷蒙德輕聲喚醒。
“大人,我們好像在附近發現了敵人的形跡!因為數量不多,我們暫時還沒有發出警訊。”
“明白了,我馬上出去。”在熟睡當中被突然喚醒,羅德只覺得自己的前額略有一些發脹,克雷斯也被雷蒙德喚醒了,她迅速起身為羅德穿著皮甲,動作迅速手法嫻熟。
紅木鎮以雷蒙德為首的士兵精銳,商隊里的其它人警覺性也并不差,當羅德走出帳篷的時候,沒走兩圈,就發現亞洛斯、瑞兒與岡納瑟三人各自帶著幾名下屬,已然聚到一起。
“岡納瑟,羅德,我交待你們做的事情,你們做了嗎?”
“貴人吩咐的事,我怎么膽敢怠慢。”
“做了,放置的食物車一車都不少。”
“……那它們就是把我們當成傻子耍了?不愿遵守承諾?”亞洛斯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并沒有太過壓低聲音,因此附近的人都聽到了。
在這個過程中,四周黑暗夜色當中隱隱晃動的黑影變得越來越多,最后,當它們離近到一定距離時,亞洛斯、羅德,岡納瑟他們所看到的,是一群長著人類四肢,七分像魚三分像人的生物:黑水沼澤的土著,沼澤魚人。
此時此刻,這些家伙眼神呆滯的包圍注視著商隊的眾人,手中基本上都還拿著鐵質武器,這說明荒野之原也有發展到可以使用鐵質器具的文明勢力,因為眼前這個數量不大可能是從人類那邊獲取來的。
“胡恩長老,該有的供奉我們并沒有缺失,您現在這是什么意思,難道高傲的魚人已經不再遵守神圣的承諾?”
借著隱隱的月光,可以看到四面八方圍上來的至少有數百頭魚人,雖然這是在冬季,并且羅德、岡納瑟等人也自負戰力,但還是會覺得,如果發生爭斗的話,恐怕將要面臨一場惡戰。
“魚人,永不,違背承諾……是你們的人,太多了。”伴隨著這有些生疏的通用語,一頭周身色彩斑斕的魚人,緩緩從眾多魚人當中走出,它身上的鱗片色彩非常鮮艷。
但是在自然界中,這樣鮮艷的色彩,往往意味著:有毒!顏色越艷麗,毒性越致命。
“我們之前的約定,是一支百人商隊。可是,兩百!是你們不遵守承諾,要付雙倍,雙倍的供奉!”
至少這片沼澤魚人的文明,還是原始尚未開化的,因此雖然那頭魚人長老竭力想表現出自己的憤怒,但是商隊這邊幾乎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對方就是想要多敲上一筆。
“給雙倍的供奉,或者留下這里一半人。你來選擇吧,背信者!”
“……”亞洛斯面對那頭彩色魚人長老的威脅,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她之前的人生當中,不太會遇到耍這種低級手段的角色,因此一時間竟有些難以下達決斷。
“亞洛斯大人,在這樣的冰面上我的騎兵難以發揮戰力。”岡納瑟這個時候來到亞洛斯身后,他輕聲語道,意思卻非常明確:能不打就不打!
然而羅德左右四顧,看了看四周那些滿眼貪婪之色的魚人,微微皺眉后也不得不來到亞洛斯的身后處。
“亞洛斯大人,這些魚人是一種還沒有完全開化的野獸,它們畏懼威嚴卻不會感念善良的品德,您今日退一步,明日,后日,它們還會以其它理由再找上來,因為您給的利益實在太大了,讓它們無法抑制自己的貪婪。更何況,一旦答應它們,不僅僅是食物短缺而已,我們的士氣也會極大的折損,我們才剛剛進入荒野之原不久啊。”
羅德這個人很自私,除非是非常親近的人,否則他不喜歡教別人怎么做事,不喜歡教別人怎樣做才是明智的,然而現在的情況卻是大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亞洛斯、岡納瑟那邊若是崩潰了,同樣在荒野之原中的紅木鎮戰士們,也將會陷入巨大的危機。
這一次出來,借勢練兵是一方面需求,將盡可能多的戰士帶回去,是更重要的需求,因此哪怕不習慣,羅德還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羅德!這里是魚人的主場,你知道對方有多少人,就敢在這里打?”岡納瑟微微皺眉,這里場地的確是不適合騎兵作戰發揮戰力。
然而羅德卻理都不理他,繼續說道:
“您現在再交出幾車食物,我們的食物供應就會出現難以彌補的缺口,這里是它們的主場,接下來它們夜襲、騷擾,埋伏,暗殺,而我們士氣大損,食物不足,地理不熟,前途不明,這樣的情況下我們的人能撐多久?也許就真的走不出這片沼澤了。”
“它想打,那就打!哪怕它們會遵守承諾,我們也絕不能把決定自身生死的主動權,交到它們手上。”
當羅德的話說到這個份上時,亞洛斯的眼神中已經再無猶豫了。
她只是這方面處事經驗少了,卻并不是想不明白。
“我們的隊伍現在沒有兩百人,的確是百人隊伍的商隊。胡恩長老若是對此無法認同,一定要打的話,那么我們就打吧,不過以后像這樣的交易,也再不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