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赫聞言還未說話,身后的武馨安卻是勃然大怒,伸手抄起手邊的。宋代哥窯金絲鐵線的香爐便要扔,老太監見狀嚇得忙叫道,
“你……你可小心著點兒,這東西是一對的,你給我碎了一個,便不值錢了!”
武馨安見拿著了他的軟肋不由得意起來,將那香爐拿在手里掂來掂去,
“哼哼……你說……你還多不多管閑事了!”
老太監恨恨不已,
“你不生娃娃還不許旁人給裴赫生么?”
武馨安一瞪眼作勢要扔,
“不許,除了我誰也不許給裴赫生!”
老太監聞言大是氣惱,指著她對裴赫道,
“你這娶得甚么媳婦!”
裴赫跟他學藝這么久,早摸透了他的脾氣,聞言淡淡道,
“師父,您老若是閑得無聊,便到外頭調教你那幫徒子徒孫去,不要同安安胡鬧!”
老太監一翻白眼道,
“我那有胡鬧,分明就是你這小媳婦不敬老……”
裴赫一挑眉頭道,
“你若是再鬧,我以后都不帶安安進宮了!”
老太監聞言臉上的怒氣一滯,瞬間消失無痕,訕訕笑道,
“果然是有了媳婦忘了師父!”
這廂是一甩袖子當先出了庫房,裴赫則拉著武馨安的手跟著出去。
三人回到正殿,老太監讓二人坐下,這才問起裴赫去西苑之事,
“你在陛下面前應對可是得體?”
裴赫應道,
“陛下待臣下極是寬厚關懷……”
嘉靖皇帝就不一個寬厚,肯關懷臣子的皇帝,老太監如何不知?
聞言是嘿嘿一笑,
“好好……我就說你小子是個聰明的……”
能得皇帝關心問詢自然是這小子應對得體,討了皇帝歡心嘛!
于是又細細問了陛下說了甚么,裴赫又是如何回應的,聽了連連點頭道,
“好!”
繼而又說起皇帝身邊的黃錦來,
“那小子是個笑里藏刀的,那心大著呢,別看平日里對著小陸子恭恭敬敬的,小陸子若是失勢,他頭一個便要跳起來咬人……”
裴赫點頭,
“徒弟明白!”
老太監冷哼一聲道,
“我這么些年早已不過問外事,便由著那些小崽子折騰,不過依我看呀……也折騰不了多久了,前頭同你說的話,你可是有準備了!”
裴赫轉頭看了一眼,一臉懵懂的武馨安應道,
“前頭忙著娶妻之事,還未著手預備!”
老太監應道,
“都說是成家立業,你如今已是成了家的人了,要為以后打算了,以前你這小子是無欲無求,不愿費那神,如今可是不同了!”
說罷意味深長的看了裴赫一眼,裴赫點頭,
“徒兒明白的!”
他們在宮中一直呆到宮門將要落鎖,這才坐了老太監的轎子出了宮,待到出了宮門,武馨安才得空問裴赫,
“老太監到底是甚么來頭?”
裴赫應道,
“他的來歷,他自己都諱莫如深,只說是死了之后,才告訴我家鄉在何處,讓我將他送回去安葬,我也問過大都督,大都督也不清楚,只聽說老家伙是成化帝時便已入了宮,在宮里有六十年了……”
“六十年!”
武馨安吐了吐舌頭,
“他當真是個老怪物呀!”
裴赫點頭,
“這宮里的大小太監全是他的徒子徒孫,宮里的事兒誰也沒有他知曉的多……”
這樣的人物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能呆上六十年,便是裴赫也要佩服不已!
前世里他怎得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人物?
不過想來他當時只是妙真子身邊的一個隨時預備獻祭給皇帝的小玩物,之后又在冷宮里等死,似老太監那樣的人物,只怕是聽都沒的聽說他,更不用說與他見面,收他為徒了!
想到這處裴赫不由又轉頭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頭上的妻子,這一世自己的命運,便是從遇到她的那一刻開始改變,一切都不同了!
武馨安感覺到他的目光,抬頭眨著大眼兒看他,
“怎得了?”
裴赫一笑,低頭親了她一口,
“安安,謝謝你!”
武馨安不明所以,
“謝我甚么?”
裴赫笑得眉目舒朗,
“謝你肯嫁給我!”
武馨安聞言哈哈一笑,抱了他的腰身笑道,
“你謝我做甚么,我還要謝謝你呢,若是不嫁給你,我上哪兒找個你這樣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夫君?”
上得廳堂又下得廚房,能文能武,能詩能賦,還會醫曉藥,還做做衣裳、刺繡,除了生孩子,你是甚么都會了!
說起生孩子,武馨安小心翼翼的看向裴赫一眼,
“你……你當真是很想要小娃娃么?”
裴赫笑了應道,
“我自然是想要安安給我生的孩子,可我們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也不急在這一時,安安若是實在怕疼,我們再等幾年就是!”
我不是想要孩子,我只是想要你給我生的孩子,一個個似你一般大眼兒圓臉,笑起來燦爛似陽光,滿院子跑來跑去,一個個沖著我叫爹,這樣的日子便是讓我能過上一日,我也心滿意足了!
武馨安見他眉眼低垂,黑漆漆的眼眸之中,全是自己的樣子,想起他凄慘的身世,暗暗道,
“他自小便沒有父母疼愛,從不知家的溫暖,如今成了親,自然是想要兒女成群,享那天倫之樂的!”
想到這處不由也想起自己的前世來,前世里自己不也是有家當無家么?
她還記得十歲那年,有一回過年,大冬日她隔著窗戶看著王屠戶與李氏夫妻,還有下頭的幾個弟弟妹妹在屋子里,笑笑鬧鬧,團團圓圓的用著大飯,自己卻只能在柴房里,躲在黑暗之中遠遠的看著,桌上有一碗涼水和一塊干掉的蒸餅……
她和他都是沒有家的苦命人!
這時節她突然明白了裴赫想要生孩子的緣由,他只是想有一個熱熱鬧鬧的家罷了!
武馨安用力抱緊了他,裴赫見她垂頭不語,小臉兒上一片郁色,只當她是被老太監逼得急了,忙捧了她的臉道,
“此事我著實并不著急的,你也不必聽那老東西胡說,你想生便生,你不想便不生就是!”
“我……要生!”
武馨安大眼兒清澈明亮,一眨不眨的看著裴赫,
“我想給你生娃娃!”
我也想有一個自己的家!
裴赫聞言一喜,緊緊的抱了她,重重的吻在她臉上、額上,鼻頭上,最后是她軟軟的紅唇之上……
那鋪子乃是三日之后便正式交到了武馨安與肖桂容的手上,肖家人那是全家齊上陣,將那鋪子里里外外全數打掃了一番,又說要給這鋪子起個名字,武馨安肚子里那點墨水自然是不夠的,肖桂容便笑道,
“我們做的乃是悶聲發財的生意,倒也不必取上太出格的名字,普通一些便好……”
肖奇岳想了想應道,
“那就叫個藏寶齋好了!”
武馨安想了想點頭道,
“這名字普通不顯眼,好好好!”
藏寶齋這類的名字在京師不知多少,誰也不會知曉這其中便有一個專給錦衣衛出售來路不明之物的鋪子,武馨安與肖桂容自然不知曉,她們這鋪子做著做著,也不知怎得名氣就大了起來,待到十多年后,京師百姓說起藏寶齋來,旁的鋪子都記不住,只記得這西三里河的藏寶齋了!
因著這生意做起來,就是為了不打眼,藏寶齋只是悄悄的開了業,卻是誰也沒有知會一聲,只武馨安告訴了徐三,沈五夫人聞言大惱,一手指了武馨安,一手叉腰罵道,
“好你個武馨安,悄瞇瞇同旁人開了鋪子,我還是不是你最好有姐妹啦!”
武馨安解釋道,
“我也不是專尋她開鋪子的,不過就是恰逢其會,正好遇上罷了!”
沈五夫人跺腳不依道,
“不成,你同人開了鋪子,也要同我開了鋪子,若是不然我……我便同你絕交!”
武馨安聞聽是哭笑不得,
“你們徐家給了你多少陪嫁的鋪子、田產,你還用得著開鋪子?”
沈五夫人氣道,
“那是家里給的,跟自己開的怎能一樣……”
說罷拉著武馨安搖來晃去,
“不成!不成!你也定要同我開一間鋪子!”
武馨安被她搖得直翻白眼,
“好好好……沈五夫人財大氣粗,我……我陪著你拿銀子往水里扔,便當是舍命陪君子了!”
沈五夫人聞言這才轉怒為喜,坐下來緊緊挨著她道,
“我就知曉師姐最好!”
武馨安哼哼道,
“我可沒你們家沈五爺好!”
沈五夫人也哼哼道,
“他才不好呢!”
武馨安聽她這口氣,直覺這是小兩口吵嘴了,一想到有八卦聽,立時是雙眼放光,
“怎得了?”
沈五夫人與她是閨中蜜友,那會不知她這愛聽八卦的毛病,先是白了她一眼才道
“沈五那人脾氣好生奇怪呢……”
“哦……怎么個怪法,說來聽聽……”
武馨安坐直了身子,一臉的洗耳恭聽,就差兩只耳朵往上豎起來了,沈五夫人想了想一臉疑惑道,
“這原本都是好好的,就是前頭五日他突然回來問我,我可是后悔嫁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