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年十月。
董卓看著漫天陰云,右手在自己圓滾滾的肚子上輕輕的拍打著。
“文優啊,我總覺得最近好像有些什么事情要發生一樣,但卻又不知道到底要發生什么事情,你可知這是何故?”
董卓面帶愁容,顯然這種事情已經困擾了他不少的時間。
“主公可是心緒不寧?”
李儒捻著胡須問道。
董卓點頭,嘆了口氣,道:“自從受先生指點,讓我那次得以全身而退之后,我便深感時來運轉,此后自然是一路加官進爵,順風順水,可現如今卻總覺得好像有一種要大難臨頭一般的感覺,不知此乃何故?”
李儒沉默片刻,道:“先生乃當世奇人,我自無法斷評,不過我今日觀這天象,大漢氣數已然越發晦暗,恐會生變,主公的擔憂,恐應于此處。”
董卓大驚,道:“倘若真是如此,我該當如何?”
他對于大漢的氣數可是完全沒有什么感覺。
只要自己不受什么危險,對他來說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
李儒道:“此事易也,不論何時,兵權都是重中之重,主公只需要緊握住手中的兵權不放,我等按兵不動,靜靜觀望便是,若有變數,我等也當可從容應對。”
董卓點了點頭,將李儒的言語默默記在心中。
“不過想要握住手中兵權不放,可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啊。”董卓嘆了口氣。
之前還無所謂。
可自從劉宏置了西園軍之后,這情況就已經有些改變了。
西園軍的出現本身就是劉宏想要收回兵權,用來制衡勢力越來越強的何氏。
對于大將軍何進所掌握的兵權,劉宏顯然是已經有些不放心了。
對何進都是如此。
又怎么可能會對他們這些將領放心?
況且董卓現如今常年率兵在涼州作戰,他從年輕之時本身也是從涼州一路殺出來的。
手下軍士猶如虎狼。
想要獨掌軍權,那難度只能說是因為何進的影響而變的更難了。
李儒道:“此事易也。”
“此時涼州亂象還未結束,
我看那叛軍王國等人又已經有些想要卷土重來之意,
顯然也是積聚了實力,
想要趁機來反攻一次,此次不同以往,其攻勢必會很強,
朝廷到時候恐怕還要再派遣主公你趕赴前線剿匪,到時候自然能手掌兵權。”
“只要掌握了兵權,
再來一個養寇自重,
讓這邊關戰火一直不熄,
以主公你在朝中的人脈,握著手中的兵權難道還會有什么困難不成?”
“到時候我等只要手握兵權,
靜觀其變,等到那亂象顯現之時,自有我等可圖之機。”
董卓眼睛一亮。
他笑道:“不愧是文優啊,
三言兩語便已經解了我心中疑惑,
那你按你說的來辦!”
李儒笑了笑,
成竹在胸。
天下大亂將起,
他看的比誰都清楚。
而他更清楚的還是這天下已經沒救了的事實。
不可能有人在這種時候再將大漢拉一把,重新將其從深淵之中拉起來了。
不過這個想法已經是他前幾年的認識。
這兩年間,
李儒的心里已經有了另外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
此事事關董卓。
當然,也并非全然關于董卓。
曾經的他的確是將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董卓的身上了。
他只是一介寒門出身的文士,想要走通仕途,
那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想要通過仕途來改變世界,實現自己心中的報復,
那就更不可能了。
于是他只能將希望寄托在董卓身上。
他深知。
已然病入膏肓的大漢總有一天會有亂象起。
而那些從一開始就對邊郡武人極度鄙夷的士人在那個時候就會遭殃。
如果他能夠提前在一個邊郡武人身邊成為他的心腹幕僚。
興許有一天便真能夠一步登天,將他自己心目中的那個世界給徹底的勾畫出來。
董卓的存在,
就實在是最符合他心意的人選。
于是他一路輔佐董卓,將他一步步的從邊郡的武人,
輔佐成了大漢朝廷內赫赫有名的一員武將。
就算是董卓在很多時候都沒有什么戰功,但他還是能夠一路穩步的升上去。
這背后有李儒的多少心血,自不必說。
可是董卓畢竟只是董卓。
僅憑他李儒一人的努力,終究還是差了一些火候。
李儒為此時常感到疲累,痛苦。
巨大的壓力壓迫的他讓他一度有了一種厭世的傾向。
不過就在董卓徹底與那個橫空出世的秦羽掛上關系之后。
李儒頓時就看到了新的希望。
此前李儒雖然也聽說過秦羽的名字。
對于秦羽手中的神水,紙張等等更是有所耳聞。
但那些東西對他都沒有多少觸動。
他也僅僅只是將秦羽當成是一個未來可能潛在的對手來看的。
可隨著董卓與秦羽之間的關系加深,隨著雙方之間書信的往來。
李儒也終于意識到了,
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出現了。
曾經的他只知道秦羽手中有神水,有造紙術。
但他不知道秦羽之前在棘陽縣的時候都對那些世家做過什么事情。
那個時候的飛魚軍還是隱秘行事,一切都沒有擺在臺面上。
且持續的時間并不算太長。
又有黃巾做亂,
將這一切都很好的遮掩了下來。
可當秦羽到了零陵郡之后。
他的所作所為就再也遮掩不住。
打壓世家豪強,以極為強硬的手段在最短的時間內將盤踞在零陵郡中的那些世家一個個全都收拾的服服帖帖。
不服的,全都被打的支離破碎。
之后更是用無比強硬的手段去深化的改造零陵郡。
這種改造無異于改革。
屬于是一種必然會遭到強力反抗的事情。
但成為零陵郡守的秦羽此前積累的力量實在是太強了。
再加上聚攏在他麾下的那些黃巾殘黨。
有這些實力強橫的武人作為中堅力量。
縱然是有很多想要在零陵郡中興風作浪的世家豪強,縱然加上他們從外部找來的那些援手。
也沒有辦法與秦羽手中所掌握的這支龐然大物相抗衡。
最終的結果就是他們被強硬鎮壓。
然后零陵郡的發展就走上了一條此前完全沒有想過的道路。
經由書信的溝通。
李儒也逐漸明白了秦羽的想法。
他一點點的試探,不急不躁。
并沒有讓秦羽發現他與董卓之間的信件,其實早就已經變成了李儒執筆的東西。
而關于那大漢已經沒救了的想法。
關于那個不管是誰,都不可能救的了大漢的想法。
也在他與秦羽的書信往來之中,一點點的被扭轉了過來。
李儒逐漸認識到。
如果最后這天下間的亂象是由秦羽出面解決掉的話。
這大漢,未嘗就沒有被拯救的機會!
秦羽有這份能力,他也有這樣的想法!
只是現如今欠缺的乃是一個最適合他去發揮的舞臺!
其實之前秦羽決定要對外出售糧食的時候。
李儒就曾借董卓的口勸諫過秦羽。
在他看來。
秦羽的這一步走的絕對不是什么好棋。
大漢現如今都的狀況已經徹底的爛了。
想要將其改變回來。
就只有一種辦法——破而后立!
只有打破了那一切的舊秩序,才能建立起一個更好的新秩序。
在此之前。
一切的痛苦都是必要的忍耐。
不管是對別人也好,還是對自己也罷。
李儒心中都是這樣的想法。
縱然他這樣的想法背后所需要付出的代價是天下間無數因為饑荒而死的老百姓。
他也不覺得秦羽應該在這時候將那黃金粟米拿出來。
李儒能明顯的感受到,秦羽的初衷本身是想要救這天下百姓。
他想要改變這個世界。
但是時機錯了。
他最終能夠做到的事情,無非就是短暫的將這些老百姓從饑荒之中拯救出來。
讓那些腐朽的世家再緩一口氣。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難道未來糧食就真的不會成為問題了嗎?
人的私欲真的會有被滿足的那一天嗎?
不可能的!
而秦羽拿出的黃金粟米所帶來的產量提升,至少能夠多養活出一代人。
也就是說。
等到下次再爆發出如同之前那樣的黃巾之亂的危機時。
就應該已經是一代人之后。
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之后。
真等到了那個時候,秦羽的年齡就已經四十多了。
他再想要改變,挽救這天下,到時候真還有這么多的精力嗎?
這種事情,顯然是不可能的。
然而讓李儒完全沒有想到的是。
這之后事情的發展根本就超出了他的想象。
“先生真乃是千古奇人也!”
李儒之后在知道了這天下的變化之后,忍不住就直接感慨出聲。
只能說。
李儒從一開始也站在了與秦羽同樣的角度上。
他們倆人都沒有想到這些世家竟然一個個會變得比他們想象中還要來的更無恥的多。
有了這種產量更高的糧食種子之后。
民生非但沒有因為糧食的產量更高而的到半點改善。
反倒是因此而變得更加凄慘。
“與先生相比,我還實在是有些太稚嫩了啊。”
李儒感慨道。
“先生這顯然是早就已經看透了這些世家的腐朽,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想要延續這已經爛到根子里的大漢朝,而是想要將這些人更早的從這世上拔除掉!”
“這黃金粟米,就是推著他們前行的那一雙手!”
從那之后,李儒對于秦羽就再沒有半點懷疑。
他們兩人雖然未曾相見,但李儒早就已經將秦羽當成了能夠實現他未來抱負的人。
“未來先生若是真要做一些事情的話,有我們手中掌握的這支兵權,想來也應該能助先生一臂之力!”
李儒心中暗暗思量。
這種事情他自然沒有跟董卓去細說。
細說反而不美。
現如今的董卓只需要知道這些就夠了。
而李儒也很清楚。
如果沒有什么意外的話。
董卓在面對秦羽的時候,是絕對不會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的。
之后的局勢變化并沒有超出李儒的預計。
涼州的叛軍首領王國的確已經等的沒有耐心了。
十一月。
涼州叛軍重新集結大軍,攻入右扶風。
朝廷拜皇甫嵩為左將軍,董卓為前將軍,各率兩萬人前去救援陳倉縣城。
兵權果如李儒所料那般到手。
董卓自然是喜不自勝。
那么按照李儒之前給他定下來的計劃。
面對這叛軍王國,可不能讓他們輸的太慘。
董卓,皇甫嵩甫一到達陳倉附近,李儒便知道有些不妙。
這些涼州叛軍看起來來時隨是氣勢洶洶,但實際上并沒有多少準備。
而陳倉縣城本身又修葺的十分堅固,憑借這些叛軍根本無法攻克。
等到時日拖的久了。
這些叛軍必定會喪失斗志,到時候恐怕只需一戰,就能夠將這些叛軍徹底摧垮。
李儒當即便將這猜測告知董卓,并且建議董卓即刻進兵,與那叛軍正面交戰。
只要此戰打起來,折損一些士卒之后,也能讓朝廷知道此次涼州叛亂到底來勢如何。
董卓自是明白李儒的打算,隨后便直接前往皇甫嵩面前。
皇甫嵩哪里知道董卓心中此時到底是何種想法。
他還只當董卓是真的來商議軍事,便將其熱情的請了進來。
董卓也不客氣,他上來就很直白的將李儒給自己的建議全都說了出來。
他說道:“皇甫將軍,你我二人星夜趕來陳倉,所為之事,便是為陛下分憂。”
“此時那反賊正在面前,我們如何能忍其如此放肆,正當攜無上氣勢,率軍掩殺而去,一戰可定!”
董卓這幾年來在朝堂上走的順風順水,官位一直在往上爬。
早就已經膨脹起來了。
此時見到皇甫嵩,他也沒有多少客氣的意思。
雖不是發號施令,但已經與那發號施令差之不多。
他那神色語氣讓皇甫嵩微微皺了皺眉。
不過皇甫嵩也沒多想。
畢竟都是為國出力,董卓有這樣急切的想法,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大約勇將都是這個模樣。
也難怪那些士人會看不起這些邊郡的武人。
皇甫嵩微微一嘆,他搖頭道:“仲穎有所不知,這陳倉縣城防堅固,必非是那些反賊能破,此時再有你我二人在此處扎營,與陳倉互為犄角,我軍只需按兵不動,以逸待勞,便足以取得全勝。”
董卓也沒想到這皇甫嵩竟然這么快就已經定下了策略。
而且他的判斷跟李儒的簡直是一模一樣。
這讓董卓就算不想相信他們的判斷也不行了。
不過真要是按皇甫嵩所說的來,那顯然與他此行的目的背道而馳。
董卓當即便面色一沉,道:“皇甫將軍當真不愿前去沖陣?若是將軍怕了,自可留守于此,待末將率兵前去取那王國狗頭,如何?”
皇甫嵩聞言眉頭一挑。
這董卓說話的確是讓人聽起來就覺得刺耳。
不過他此時還是耐住性子,道:“仲穎不可妄動!”
“你且回去守住你的營盤,靜待本將命令即可,倘若日后有變,真要上陣,本將許你為先鋒。”
董卓眼看皇甫嵩這樣子顯然是已經打定了心思。
于是也沒有再多說什么。
只是心中暗恨皇甫嵩壞事,隨后回到營中。
與李儒商議之后,也只能按兵不動。
而此時。
在那洛陽城中,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朕倒是沒有想到,這一次偶感風寒,竟會來的如此厲害,連先生的神水都與朕無太大效果。”
“不過常服神水,倒也能讓朕稍稍舒服一些。”
劉宏感覺頭腦昏沉,體內像是有什么東西阻塞住了他的血液流動一般。
讓他十分難受。
唯有飲下神水之后,那股清涼的感覺才能稍稍將這種堵塞而產生的灼熱感壓下去幾分。
守在一旁照顧劉宏的正是那中常侍趙忠。
他又為劉宏送來一碗神水,道:“還是先生的手段高超,能有如此神水上貢,我觀陛下氣色可比前些年好的多了。”
劉宏捂著嘴,痛苦的咳了幾聲,將胸腔之中那股堵塞的感覺稍稍壓了下去之后,也是笑著說道:“是啊,若是沒有先生的神水,朕現在必是要更難受的多,這兩年來,朕也的確覺得身體比之前來的強健,等這次風寒過去之后,朕怕是還要再好好的修養一段,徹底將這身體養好才行。”
“免得到時候先生前來覲見,看到朕這虛弱的樣子,還以為朕不喜他的神水,那可就不美了。”
一旁趙忠笑道:“陛下多慮了,先生對陛下赤膽忠心,又怎么可能會對陛下有任何誤會?”
劉宏哈哈一笑,又因此帶出了幾聲咳嗽,道:“是啊,先生對朕真是一片忠心,正是因此,朕才更不能寒了先生的心,如今先生已經前去那零陵郡有兩年時間了,零陵郡還是太遠,朕想要見先生一面都來的很是困難,朕在想,或許也是時候將先生召回到離朕更近一點的地方來了。”
趙忠順著劉宏說道:“一切自然是但憑陛下吩咐。”
劉宏點了點頭。
他心中又想起了之前與秦羽在西園時所說的那些雄心壯志。
他可還想要成為大漢朝的一代明君呢。
零陵郡的事情,他也不是沒有耳聞。
對于秦羽在零陵郡中取得的成就,劉宏也是相當的贊賞。
尤其是秦羽針對世家時的那股子狠勁,讓他打心底里喜歡。
但……
也正是由于秦羽的這股子狠勁,讓劉宏一時間也有些下不定決心將他調回到中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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