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高懸,夜涼如水。
夜色漸深,但此時的寧榮街道上卻是仍舊熱鬧非常。
一個個碩大的燈籠將整條寧榮街都照的透亮,穿紅著綠的丫鬟小廝們來往穿行。
寧國府、榮國府的大門盡皆洞開,門口十余個門子接來迎往的,忙的腳不沾地。
針對賈璟的封侯宴,賈赦和賈珍原本商量著,要大宴三日,把那些以往的舊交人脈都喊上,在寧榮二府齊開筵席,到時候寧國府中單請官客(男客),榮國府中單請堂客(女客),再于寧榮街邊擺上一溜的流水筵席,任憑誰來都能隨意落座吃喝。
這樣才顯得賈府的牌面!
如此這般的鋪張奢侈,肆意炫耀,讓賈璟直聽得頭皮發麻。
賈家不過剛從沒落的坑里爬上來,就擺出這般豪橫奢華的場面,這是給誰看呢!如此這般招搖,人家不搞你搞誰?
于是,賈璟在得知了賈家大宴賓客的計劃后,當即便給否了。
只是令賈璟沒有想到的是,就這樣一個招敵引恨的計劃,居然得到了賈家上至賈母、下到賈蓉一輩的一致認可,他們居然還都覺得很好,就應該是這樣。
在這樣一群隊友的拉扯下,賈璟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要徹底把賈家這個爛攤子拔出泥潭,任重道遠啊!
尤其是,賈赦賈珍居然還想著最后讓賴大賴二以及林之孝一家的牽頭,寧榮兩府的下人們湊份子,為賈璟慶賀。
對此,賈璟直接就問了一句,“哪里有主人管自家仆役要銀子的道理?說出去就不怕被人笑話的么?”
直把賈赦臊得慌。
最后,在賈璟的堅持下,賈家定下的宴請主張就是宴請一天,要請的賓客也都是自家老親故舊,再不就是同僚鄰里的,離得遠的就先且不請。
人聲鼎沸,觥籌交錯。
賈璟隨賴大走進寧府正堂,映入眼簾的,就是這樣喧囂熱鬧的一幕。
看到這里,賈璟的心中驟然閃過八個字:
滿座高朋,一堂親友。
見到賈璟進來,堂中的聲音驟然一停,隨后就見到一行人等紛紛迎了上來。
有鎮國公牛清之孫現襲一等伯的牛繼宗,齊國公陳翼之孫三品威烈將軍陳瑞文,治國公馬魁之孫三品威遠將軍馬尚德……
余者更有各家郡王、侯府的后人等等。
這些人再加上賈家寧榮兩府,合起來便是大周帝國的開國勛貴一脈!
賈璟一一見禮。
因為來的這些人在輩分上說,都是賈赦賈政一輩的,賈璟在其中只能算是小輩,不過今日能來的,都是與賈家關系不錯的,自然也沒人在賈璟面前擺架子讓他真的行禮。
再加上賈璟目前已經可以說是堂中諸人里,職位最頂尖的那一撮,再加上又統領京畿十二團營中的三營,稱得上是位高權重,甚至眾人在笑鬧的時候,都是要高看一眼的。
賈璟與眾人寒暄了幾句,便被牛繼宗拉住坐在了席位上,“年前鎮北軍先鋒與韃靼一戰,侯爺奮勇殺退敵軍主帥,卻是救了我家那個不成器的老二一命。”
“牛世伯這么叫倒是生分了,”賈璟笑道,“當初在鎮北軍那幾年,也賴牛家二哥多有照看,離開鎮北軍的時候,還跟牛家二哥說好兩家要多多走動的,誰料一回來便是這般多的事情!”
“那是自然,日后兩家必須要多多走動走動的!”牛繼宗點頭笑道。
見兩人閑談甚歡,周圍相熟的也是紛紛過來敬酒。賈璟也不含糊,真正的就是來者不拒,來一個喝一個,來兩個喝一對。
正熱鬧著,裘世安自外面走了進來。
“倒是熱鬧!”
裘世安笑著過來,“聽得侯爺這里慶賀,太上皇與皇上特地命咱家到內庫里給侯爺挑了些物件,賞給侯爺!”
說著,自袖子里掏出一個折子,遞給賈璟,隨后繼續道:“昭武侯宴客,咱家順帶著也厚厚顏討一杯水酒喝!”
賈璟先是謝過宮里兩位皇帝的賞賜,隨后聽見裘世安的話,也是笑著招呼道:“內相能來,賈璟不甚榮幸,還請里面坐!”
……
露汽漸重,月上正中。
寧府的宴席早已經散了,此刻正堂中,只有牛繼宗、陳瑞文、馬尚德等人坐在那里,俱是開國一脈不曾如何沒落的家族掌權人,他們也是代表了整個開國勛貴一脈。
要說放在以往,以賈家的情況,自然也是沒有資格參與到這般的聚會之中的,但誰讓如今賈家的賈璟起勢,得封武侯,自然便又是重新有了這個資格。
坐在上首的乃是牛繼宗,鎮國公府向來都是開國勛貴一脈的領頭人,加上牛繼宗在如今各府里掌權當家的這一輩里,也算的上是最有成就的,自然每次開國勛貴一脈相聚,都是牛繼宗主持。
“趁著今天昭武侯大宴賓客的機會,把大家聚在一起,一來敘敘舊,二來也是互相通個氣。”牛繼宗喝了口手邊的茶水,繼續道:“當年廢太子之事后,雖然有賈家的兩位老公爺自戕換得了宮里的諒解,但太上皇終究不像以前那般倚仗信任開國一脈了。”
“不僅如此,這些年,我們幾家的勢力兵權也在被太上皇有意無意的褫奪。”說話的是齊國公府的陳瑞文,“皇帝倚重文官一系;太上皇那邊,比之咱們開國一脈,太上皇當初也是更為親近那些后來分封的軍功勛貴。兩邊都有壓力,開國一脈倒是有些左右為難了。”
“要我說,若不是當年咱們各家的老祖宗舉家鼎力相助……”時任京營游擊將軍的定城侯之孫謝鯤憤憤不平。
“慎言!”牛繼宗狠狠的瞪了謝鯤一眼,將他后續的話語都壓了下去。
治國公府的馬尚德則是有些猶疑的問道:“不過看前些時候,宮里的態度似乎都是有些變化……”
牛繼宗捻著自己鄂下的胡須,笑道:“那是因為宮里如今才慢慢發現,只有咱們開國一脈才是真正忠君體國的良臣!”
“那幫子新晉勛貴的野心可是不小,太上皇近兩年的身體又是偶有欠佳,對他們的掌控便沒有那么足了,有些人的小心思也就自然冒了出來。”
“至于那些文官,他們做的好事,出去了一趟的昭武候是最清楚不過的!”說著,牛繼宗將話頭扔到了賈璟身上。
賈璟也不含糊,見眾人都看自己,便整理自己的思緒,說道:“此番前去平叛,先去的北直隸一帶,隨后又轉戰山東北部,沿途所見,當真是駭人聽聞。俵馬制度在文官們的操持下,搞得兩地民不聊生,這才有了劉六、楊虎的悍然造反。估計宮里也是察覺到文官一系已經有些尾大不掉,這才開始準備防范著他們。”
“這幫子讀圣賢書的家伙所做的事,要是被他們的圣賢老爺知道,估計都要氣的從棺材里蹦出來!”在五城兵馬司任職的裘良笑道。
牛繼宗臉上也有幾分笑意,“現在太上皇需要我們開國一脈來壓制新晉勛貴,皇帝也需要我們在京中的勢力來牽扯文官。兩位陛下估計此時也明白了,唯有咱們開國一脈,才是真正與宮里一條心的!!”
“這不,都已經開始拉攏咱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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