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炎不管前、后臺所有人的疑惑,就這么一臉微笑的跟著孫悅往場中走。
其實,此刻全場壓力最大的,還得數孫胖子。
別人看不懂便看不懂唄,接著往下瞧就是嘍,有什么打緊?
可他不行呀。
他在臺上是搭檔的身份,但凡小師叔有任何舉動、言語,自己可都得幫忙兜底的。
可是小師叔還是那個小師叔,總喜歡在關鍵時刻搞得這么神秘。
自己的擔心,緊張,他屁都不管。
只是如果胡炎有讀心術,他肯定又得大呼冤枉。
因為自己雖然話沒說透,但是已經把底給孫悅交了呀?
這根桿鉤子,確實跟他沒關系。
或者說,跟接下來的活兒,也沒半毛錢關系。
拿這玩意兒上臺,純粹就是為了快速聚攏觀眾的心神。
不信?
瞧瞧現在全場觀眾的注意力在哪里,不就清楚了?
自己打登臺,到如今,前后不過幾十秒時間,便完成了全場攏神。
換其他演員來,至少得賣半天力氣,甚至效果還不一定有此刻好。
甭的不說,就比效果,試問還有比自己這一招更妙的嗎?
當然,這種歪招兒很挑地方。
就像一場精彩的演講,不但得有好的演說家,也得有好的聽眾托底。
不然,你站在臺上說:這個世界從太極而來,分為陰、陽。
人家腦子里卻在反駁道:不對,這個世界明明分為男、女,女人還分為御姐、蘿莉、女仆……
到胡炎這里,也是同樣的道理。
換在別的地方,觀眾本來就不太懂相聲,你愛拿啥拿啥,笑話講可樂點就成。
只有在津城這種相家遍地的舞臺上,任何不按常理出牌的細節,都能引起極大的回應。
而這,也正是胡炎想要的效果。
因為自己和孫悅還有一場大活兒要使呢,哪有那么多時間去拉回開場的垮?
奇招出奇效,快刀斬亂麻。
至于這算不算手藝能耐,那就看個人的理解嘍。
果然,胡炎來到逗哏位,將鉤桿子往桌子上輕輕一靠,便再也不管它,自顧自的調整話筒高度。
孫悅眼角的余光盯了一路,見小師叔確實沒有什么異常,也收回心思,趕緊跟著準備。
胡炎的目光不時掃向臺下,見觀眾的心神依然聚在那根桿鉤子上,心中半點都不在意。
不吵不鬧不分神,讓自己有個安靜的氛圍使活兒就好。
很快,話筒調整完畢。
胡炎和孫悅對視一眼,默契的退后一步,朝觀眾鞠躬行禮。
再次起身站定,節目正式開始。
胡炎掃視一遍全場,微笑道:“感謝諸位捧場,頭一回站在津城的舞臺上,各位老少爺們都不認識我們。”
“得介紹介紹。”孫悅也直接進入了角色。
胡炎點頭:“沒錯,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叫胡炎,他叫亂語……”
孫悅攔了一手:“去你的,‘胡言亂語’像話嗎,我叫孫悅,好好介紹。”
“對,他叫孫悅,別看他長得這么胖,可他是燕京人。”
“嗨,這都挨著嗎?”孫悅無語道。
胡炎無所謂道:“我沒說挨著呀,就是這么一介紹。”
“您說話還真講究。”
胡炎伸手指向自己:“孫老師是燕京人,我不是。”
“您不是人?”孫悅軟軟的墊了一句。
胡炎白了他一眼:“我不是燕京人,是正經的津城人。”
“津城人有正經的……”孫悅順嘴便接,只是話說一半,趕緊住嘴,后怕的看著臺下。
胡炎則戲謔道:“說呀,有膽兒把‘嗎’字兒說出來,最后把問號也打上去。”
孫悅脖子一縮,訕笑道:“算了,演出完,我還打算活著回去呢。”
津城人不怕開玩笑,就怕沒樂子。
小包袱一抖,不少笑聲跟來了。
胡炎繼續介紹道:“我是咱正經的津城人,祖上倒四輩兒,都住在漁陽的寧鎮。”
“那您今兒,這也算是省親演出了。”
胡炎點頭:“沒錯,常年在外,難免想家,趕著過年,回來拜望拜望家鄉的諸位衣食父母。”
“是這個理兒。”孫悅捧道。
切場,接近關系的方式成百上千,前面的“倒口”算一種。
胡炎當然不需要那么麻煩了。
老鄉見老鄉,兩眼汪汪汪。
這年頭的環境,尤其還是在津城,鄉情鄉味還是很濃的。
自己的身份一擺,再沒有比這更讓觀眾感覺親近的方式了。
果然,臺下的掌聲適時響起。
不是包袱,純粹就是對他這小老鄉的鼓勵和善意。
胡炎鞠躬回禮,繼續道:“咱津城是曲藝之鄉,老少爺們都愛聽相聲,也懂相聲。說實話,我這個津城人站在家鄉父老面前使活兒,心里也非常的緊張。”
“所有相聲演員來津城演出都緊張。”
“演員壓力一大,就難免鬧點笑料,尤其是年輕的演員,剛才我們的燒餅和孟賀堂,就在老少爺們面前露了怯。”
“發揮的不是很好。”
“他們太年輕了,但是對衣食父母的這份尊敬,那是打心里透出來的。這會兒我接了場,也在這里給大伙再鞠一躬,希望大家多多擔待!”
“多鼓勵!”孫悅也補了一句。
倆人又退后一步,朝觀眾深鞠一躬。
演出出問題,自然不是好事。
但既然已經出了,那也別藏著掖著,大大方方的承認,話說好聽一點,態度誠懇一些,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何況津城人講究面子,你把面子給足了人家,人家心里一舒坦,自然容易揭過去了。
而且這事兒不能拖,就跟魚刺似的,再小的刺,它也是刺吶。
所以胡炎一開場,直接給了全場近兩千人一個交待。
刺拔了,或是軟化了,這對自己接下來的演出,都非常重要。
果然,觀眾送上了禮貌性的掌聲。
后臺的郭德剛看得暗自點頭,小師叔這舞臺規矩、控場的能力,都算是非常顯能耐了。
清賬已經清,這要正式開始使活兒了。
只是等胡炎再次起身,發現還是不行。
因為他敏銳的發現,底下還有小部分觀眾的目光,依然盯著桌子上的桿鉤子。
這就是兩難的事情。
不下猛藥,難治重病。
同樣,病好之后,后遺癥自然也在所難免。
當然,任何的分神,對于演出效果都是不利的。
這是胡炎所不允許的,不行,還得再想招兒。
琢磨歸琢磨,活兒是不能停的。
胡炎繼續笑道:“感謝,感謝大家的鼓勵。不過話說回來,雖然來咱津城演出的壓力大,但要論相聲的舞臺,還得是咱津城的感覺最好。”
“為什么?”
“就是因為大伙都懂呀,一位觀眾勝似百位,都是咱相聲演員的知音,活兒好與不好,大伙都能瞧得出來,這是老師。而且還是自己花錢來給咱上課的老師。”
“嚯,這買賣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