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炎頓時一噎,看了孫悅一眼,搖頭道:“不能夠,佛爺有錢,自個兒買的。圣人說‘有了錯字又當如何哪?”如來佛說‘有錯字我認罰呀。’圣人說‘罰你錢?顯著我小氣,我罰你吃喝,我用不著。這么著吧,有一個錯字我罰你一個腦瓜蹦兒。’如來佛一想這就是個游戲,沒問題。倆人就定了約。圣人說‘你隨便念幾句經文我聽聽。’佛爺說‘南無阿彌陀佛……’,就一句,圣人便聽出了錯。”
“沒錯呀,不都這么念嗎?”孫悅疑惑道。
胡炎笑道:“圣人說‘好好的‘南無’怎么到你這兒就念成了‘拿摩’呢?’如來佛說‘我們念經都這么念的’,圣人不管,反正倒他這兒就不行,該罰,彈腦瓜蹦吧。佛爺想起人家還招待自己按摩啥的,欠著人情呢,彈就彈吧,沒關系。閉上眼睛等圣人來彈,這時候子路看出便宜來了,他可是練家子,拳頭有沙鍋那么大,直接在佛爺的頭上,梆梆就是兩下。結果把佛爺的腦袋彈起了包兒……”
話沒說完,孫悅墊了一句:“哦,敢情佛爺滿腦袋的包兒,就是這么來的?”
表演技法之一:刨!
逗哏與捧哏之間,提前把對方的話說了,這就叫“刨”,有刨活兒,刨包袱等等。
有時候,熟段子也能被觀眾把活兒給刨了。
這是技法,也是毛病,關鍵就在于演員的運用。
比如此刻,觀眾耳朵里聽著很正常,根本沒察覺出異樣,所以需要搭檔去抖。
只見胡炎的表情明顯再次一噎,扭頭看著孫悅。
幾秒的醞釀,他悠悠道:“孫老師,這詞兒是我的,能不能別刨我的包袱?”
“嘿嘿,小氣,就一個包袱嘛!”胡炎滿不在乎道。
胡炎這回生氣了,憤憤道:“還說,還沒上場,我的迎門包袱“胡言亂語”就被小姑娘給刨了,害得我這一場,提都不敢提,現在你也來?”
“好,您繼續,保證不刨了!”孫悅嘿嘿直笑。
這時觀眾才反應過來,但他們半點同情胡炎。
反而看見一直吃癟的胖子,貌似終于占到了便宜,紛紛給孫悅加油。
唉,人性的本能,總是不自覺的同情弱者的。
胡炎眼神幽怨的掃視全場,最后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佛爺可是有法力的,師徒三人一見闖了禍,哪里還敢在人家這地方呆著了,趕緊跑吧,趕緊坐車回去。可是買車票的時候,圣人又把皮包丟了,等他們下了火車才發現。完了,沒錢了,圣人被困于陳、蔡之地。”
“有這回事兒,孔子在陳、蔡絕糧嘛,說的就是河南陳州和上蔡縣。”孫悅點頭捧道。
誰料胡炎直接搖頭:“不對,陳是燕郊陳家溝子,菜是河北蔡家橋子。”
“嚯,這倆地兒根本不挨著呀?”
胡炎不理他,繼續認真道:“爺仨兒被困啦,住旅館、吃飯、喝酒,哪哪都要錢。”
“出門在外嘛!”孫悅又捧。
“沒辦法,只好當當吧。圣人說,君子常當當(坦蕩蕩),有的東西人家當鋪不收,只好賣,連圣人自己心愛的收音機都賣了。”
“那時候就有收音機?”孫悅詫異道。
胡炎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怎么沒有?書上都有寫。”
“哪本書上有啊?”孫悅疑惑道。
胡炎老神在在道:“就《論語》啊,‘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就是我凈聽他說話,我沒見他人,那不是收音機是什么?”
“嘿,我今兒個還真長見識了。”孫悅笑道。
這一段,基本胡炎每一句話都是包袱。
觀眾們的情緒被越掀越掀高,早已經樂得不行。
胡炎滿臉苦色道:“唉,這是圣人最苦的時候,爺仨兒餓了好幾頓,一粒米都沒進過嘴。餓了就睡覺,后來餓得實在受不了,連覺也睡不著。圣人說,‘徒弟們,走吧,咱們出去遛遛腿。’子路就說,‘師父,還不留點兒勁兒,家里躺會兒吧,餓著肚子遛什么?’圣人說‘你在旅館里糗個什么勁兒,咱們出去遛遛,萬一碰到熟人,不就能蹭頓飯吃么,或者遇到個順風車,咱興許就直接回家了’。倆徒弟一琢磨,這話在理兒,不然真得餓死在旅館了。”
“還有順風車?”孫悅適時翻了一句。
胡炎誰也不理:“爺仨兒出了旅館,走在街上,瞧什么都好吃,瞧見賣燒餅馃子的,圣人饞得咽了一口唾沫。這要是吃吃多香,就是沒錢,唉!子曰:有錢瞧不見燒餅大,沒錢瞧見大燒餅。”
“嚯,這又是哪本書寫的?”孫悅聽得眼睛都直了。
胡炎一愣,又開始打馬虎眼:“這書你沒念過,甭問。爺仨走到一家茶食店門口,里頭是賣各種點心的。五月節有粽子,八月節有月餅,這會兒店里剛好賣元宵。”
“跟咱今兒一樣,春節過元宵呢。”孫悅點頭。
“元宵,生的、熟的都有,圣人聞著味兒饞得不行。沒錢吶,又想吃,怎么辦呢?”
“對呀,想轍吧。”
“剛好,店門口立著牌子,打著廣告。廣告上寫得很清楚:新添江米元宵桂花果餡一文錢一個。”
“貴倒是不貴。”孫悅對吃很懂行。
“圣人一摸自己腰里,沒錢,只有筆袋上拴著一個大子兒。那會兒人使毛筆,用布做一個小口袋,把筆往里一擱,口上有一根線,線上拴著一個老錢,好往腰帶上掖。”
“那就拿這文錢買個元宵吃吧?”
胡炎搖頭:“不能夠,爺仨兒吃一個元宵,頂什么事兒?”
“也是,還得想轍。”
胡炎抬手搭目:“圣人再仔細一瞧那廣告,心里有主意了。”
“有什么主意了?”孫悅也湊過來問道。
胡炎臉現喜色:“那廣告上的字兒也是用毛筆寫的,而且空得還挺開,那個‘一’字兒就是一橫。”
孫悅順嘴就接:“圣人是想添上一筆,這是要使壞了。”
胡炎心里這個氣呀,吼道:“姓孫的,你有溜沒溜?說好不刨活兒,又來?打明兒起,我使單口,你信不信?”
“嘿嘿,沒忍住,您繼續!”孫悅趕緊賠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