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研究表明,蹭飯吃最大的好處,便是不用收拾碗筷。
吃完抹凈,胡炎交待一句“去溜活兒”,便拉著李青離開休息室。
郭德剛看著邊走邊揉肚皮的小師叔,臉色平靜,甚至有些出神。
等爺倆離開,于慊嘬了一口茶,這才悠悠問道:“德剛,怎么突然想到把名額勻給師叔了呢?”
郭德剛旋即回過頭,認真看著自己的搭檔,好似在琢磨著措詞。
良久,他輕聲道:“總得還吧。”
于慊愣了一下,點頭笑道:“也是,不過小岳和孫悅那里,你還是得交待好,別讓他們心里生出縫隙,多事之秋,折騰不起啦。”
“是啊!”郭德剛滿臉嚴肅,隨后又皺眉,“師哥,您說咱這廟是不是太小了?”
“哈哈哈,你是看不透師叔想要什么吧?”于慊反倒笑了。
郭德剛依然嚴肅,點頭道:“對,對怹越了解,我這心里就越沒底。像昨晚那樣的手藝,到哪里都容易吃上飯的。以怹不爭不搶的性子,反而到對面去更合適,可怹偏偏又上了咱這兒來。您說是因為顧著舊情,還是因為什么?”
于慊聽完,深深的看了他幾眼,笑道:“師叔那兒甭太擔心。倒是你,琢磨得心都快散了,好好歇幾天吧,別被他們逼成了神經病!”
休息室的談話,胡炎不知。
他說溜活兒,可不是推詞,是真的。
回到上場口,爺倆沒有耽擱工夫,在一旁擺開架勢,便認真的準備著。
不時,張賀倫走了過來,滿臉小心翼翼的表情。
“師爺,師叔,打擾了。”
爺倆停活兒轉身,胡炎問道:“倫子,怎么啦,還沒準備好?”
“不是,準備好了。”張賀倫搖頭,旋即猶豫道,“師爺,那個……那個,先生回來了,晚上的活兒……還能不能成?”
“你要怕就算了。”胡炎認真道。
張賀倫頓時慌了,擺手道:“別介呀,師爺,您不是說幫我頂著嘛?”
“哈哈哈,你這不還記得嘛,早跟你說了往我身上推,你還擔心?再者說,掌著買賣不拿腿,上了臺你就是天王老子,怕東怕西的干嘛?”胡炎笑道。
張賀倫心里有了底氣,興奮道:“成,那我去準備了。”
心里攢著一股勁兒,當然是好事兒了。
只是此刻演出在即,太猴急,太緊張,太興奮都容易出問題。
“等等!”胡炎當即出聲。
張賀倫定身扭頭:“師爺,怎么啦?”
胡炎往前兩步,拍著他的肩膀,輕聲道:“倫子,我知道你一路走過來不容易,得著機會也會往死了賣力氣,但是你要記住,演員上臺,永遠不能亂了心神。何況一會兒,你師父,你大爺還會在臺下看著呢。”
張賀倫聽聞,趕緊幾下深呼吸,最后嘿嘿笑道:“師爺,您確定不是在罵街吧?”
胡炎一愣,旋即笑了,沒錯,這個狀態才對頭嘛。
“好了,去吧,今晚輪到你秀了。”
“哎,您請好吧!”
張大胖子轉眼跑了沒影。
“這小子!”
胡炎笑罵一句,回來到繼續溜活兒。
甚至晚場開始,郭德剛和于慊過來把場,爺倆都沒有停。
天橋演員的狀態,始終都是四個園子里最好的,甭管有沒有人把場。
當然,今晚有班主和班主夫人親自坐鎮,眾人自然更加賣力氣。
開場一過,順二上演,排后面的張賀倫同著搭檔韓賀曉,穿好大褂,準時來到上場口等待。
只是讓郭德剛有些疑惑的是,今晚張賀倫見禮時,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異樣。
怎么說呢?
就是不太敢正眼看人。
這家伙臉皮可夠厚的,難得有這模樣。
郭德剛以為是久不見面,生疏了,最后特意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以示鼓勵。
這下張賀倫更加不敢看人了,心里總有點偷摸做賊的感覺。
突然,另一邊肩膀,被人猛的一拍。
他扭頭,看到小師爺正對自己笑著點頭,心中當即大定,轉到“出將”門后準備。
“師叔,請坐!”郭德剛表情平靜。
“都坐!”
胡炎笑著坐下,端杯喝茶。
說實話,他對張賀倫接下來的表演,還是很有興趣的。
原因無它。
這首歌在前世,原唱是別人,張賀倫只是借助改編,為自己增了一些名氣。
如今,整首歌的原唱變成了這個家伙,那后面能增多少名氣?
胡炎不清楚,但很期待,或者說……興奮。
轉眼,張賀倫登臺亮相。
胡炎放下茶杯,緊緊的盯著臺上。
他這一帶動,連郭德剛和于慊,還有李青都跟著瞧。
可是,前面的墊話,他們瞧半晌,也沒有瞧出什么名堂。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德蕓社所有弟子當中,就屬“鶴”字科最吃虧。
學藝時間太短,攤子又已經鋪開,只要手里有點活兒的,都趕到臺上去打磨。
不時,只聽臺上的捧哏道:“喲,您還會唱吶?”
“當然啦,原版原創,你們都沒聽過的。”張賀倫賤兮兮的傲嬌道。
“那還等什么,唱來聽聽吧,那就。”
臺下部分觀眾開始在鼓掌。
張賀倫扭捏道:“別這樣,這樣不好……”
扭捏半晌,沒有下文,他搭檔等得不耐煩,抬手就是一巴掌。
“讓唱就唱,還這么費勁嗎?”
張賀倫一愣,委屈道:“唱就唱嘛,你干嘛打人吶?”
他搭檔一臉兇狠,巴掌再次高高揚起。
張賀倫嚇得直后縮:“唱,別打,我唱還不行嗎。”
伴著臺下部分笑聲,他捏著嗓子,張嘴便唱:
“妹妹要是來看我,不要走那小路來;
小路上的毒蛇多,我怕咬著妹妹的腳。
就這一開腔,臺下便有觀眾開始在笑。
實在是這腔調很熟悉。
不就是那德蕓小師爺唱的《清明節之歌》嗎?
只是詞兒改了,改得還挺有意思的。
可是當眾人以為,臺小的小演員也只是改編之后,張賀倫四句唱完,竟然沒有停。
這可新鮮了。
然后……然后,觀眾便聽到了四分鐘,完整的一首歌。
實話說,這首歌算不得什么經典好歌。
但全程的大白話,還有那些半葷不素的歌詞,確實很適合相聲舞臺。
尤其配上張賀倫夸張的肢體動作,還有賤兮兮的表情,讓娛樂效果又添了幾分。
于是乎,有些觀眾在驚訝,有些觀眾則已經被逗樂得不行。
臺前的動靜倒是不錯,可郭德剛卻早已經眉頭緊皺的看著張賀倫。
不是不讓他唱嗎?
怎么還是給搬到臺上去了?
胡炎對張賀倫的表現,大體是滿意的,只是等他扭頭,剛好瞧見郭德剛不對勁的表情。
他當即笑道:“是我讓他唱的。”
“您……這……”郭德剛轉移目光,有些疑惑。
胡炎依然帶笑:“不礙事兒,您都讓我從您碗里扒飯,我讓他們扒點飯有什么所謂?”
郭德剛旋即把目光看向于慊,貌似終于體會到他之前說得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