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點,怎么辦?
相聲手藝還能怎么辦,延長墊話,再塞包袱進去唄。
胡炎語氣沉穩,吐字不停。
“……所以說,咱們相聲這門傳統手藝,傳承很重要,當然也需要大伙多捧場,多支持。”
“咱們今天講的這個故事叫《張雙喜捉妖》,大伙聽名字就知道,里頭有妖、有鬼,什么都有。”
胡炎一掃臺下的同行,又話風一轉:“當然,咱話說頭里,這不是宣傳封建迷信,講的是因果報應,完全是教人行善,勸人學好。”
“有人可能又會說,‘因果報應’這就是封建迷信,科學道理根本解釋不了的玩意兒。”
“如果列位有人這么想,那我可得攔您一句,如今是世道太平,科學發達,但大千世界的種種,好些事兒,用科學道理依然解釋不了,對不對?”
“如果您還不認同,那我就給大伙舉個例子,不說假話、空話,說一件真實的事情給大伙琢磨琢磨。”
胡炎滿臉真誠,言之鑿鑿,讓不少觀眾都聚攏著耳朵。
“這事兒怎么真實呢,因為它就發生在我家隔壁,就在我眼巴前的事兒。”
“我家隔壁是什么地方?”
“醫院。”
“那件事兒就發生在這家醫院,當時事情一出,轟動了整個科學界,來多少專家反復的研究,最后沒辦法,根本解釋不了為什么。”
“勾子”一拋,觀眾們更攏神了。
不少人心里還在猜測,是鬧鬼了?還是感染病毒了?
胡炎不管他們,繼續道:“醫院大伙都知道,那是治病救人,救死扶傷的地方,老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所以自古以來,這么些大夫、醫生,都是功德無量的人。”
“現在醫學發達,醫院里頭都分很多不同的科室,什么治感冒的,治骨折的,搶救的等等。”
“前面說的這件科學家、醫學家解釋不了的事兒,就發生在這家醫院的重癥室里頭。”
“具體什么事兒呢?那就是這個重癥室,每天一到上午十一點準死人。”
“諸位可能疑惑了,重癥室住的都是得了重病的人,死了也正常。”
“可是不對。”
“諸位您想啊,每天準時準點的死人,而且還不止死一個兩個,得再重的病也沒這么個死法的呀。”
“這事兒太蹊蹺了。今天死五個,明天死三個,這醫院受不了,趕緊上報吧,請科學家、醫學家、警察之類的專業人士,趕緊來研究研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很快,從全國各地調來好些個專家,這樣研究,那樣分析,最后傻眼了。”
“因為一切都沒問題。”
“什么衛生環境消毒,打的針,用的藥,做的手術,都沒有問題,可人還是這么繼續死者。”
“這就是發生在眼跟前的事兒,科學道理解釋不了。”
胡炎說到這里,停住話頭。
扔勾子勾觀眾,你把人帶溝里來,總得給點時間讓他們去發揮想象力不是?
當然,也不能讓人多等。
幾秒過去,就在觀眾自己肯定,否定,再肯定,再否定,這么循環幾次后。
胡炎用毫不在意的語氣,稍帶著提道:“當然了,后面也研究出來了,那就是重病室的清潔工每天中午十一點到這里搞衛生。”
“一進去,把插頭撥了,好用吸塵器,搞完衛生再給插上去。”
“噗嗤”
“哈哈哈”
“吁吁吁”
包袱一抖,所有觀眾全都笑噴了,連同行們好些都沒忍住。
胡炎站在舞臺上,也看著臺下嘿嘿直笑,同時心中大定。
有這波動靜,就說明所有人都已經把被郭德剛坑的事情拋在了腦后。
現在是自己的主場,可以正式使活兒了。
劇場實在太大了,到了正活兒,那就得讓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才。
胡炎不再猶豫,當即運氣定音,手里緊握醒木。
“閑話少說,咱們書歸……啪……正傳!”
口吐蓮花,好似春雷滾滾。
醒木驚魂,比作冷風撲面。
就這一下功夫,頓時將全場人的心神攏歸臺上。
正式開書,胡炎不似之前白話那般隨意,而是拿腔捏調,始終保持抑揚頓挫的節奏。
“給您這段長篇的單口相聲,叫《張雙喜捉妖》。”
“什么時候的事兒呢?清朝乾隆年間,發生在燕京城。”
“這地兒在哪兒呀?西直門外高粱橋。”
胡炎語氣一降:“也有叫高亮橋的。我們有一鐵片大鼓‘高亮’原始說的就是這兒。”
“說當初有一員大將叫‘高亮’,那年燕京城恰逢大旱,城里的水都讓龍王給帶走了,這高亮將軍就去追那水,結果水追回來了,但小將軍軍英勇就義。”
“后人為了紀念他,這橋就叫‘高亮橋’,再之后,年深日久的就改名叫高粱橋,這是民間的傳說。”
“啪!”
胡炎醒木一拍:“想當初,這西直門外高粱橋,風景迷人,天青水碧,鳥語花香,小溪潺潺,踏青的好去處,十里長地,好看之極。”
“就在高粱橋的附近,住著一戶人家,家境不富裕,富裕的人家都住城里頭啊,住城外的那都是窮人家,不趁錢的。”
“這姓張的人家,家里三口人,丈夫、妻子,帶著孩子。”
“丈夫叫張大愣,大老爺們一米八的個兒,指何為生?以打八叉為生。”
“什么叫打八叉呢?就是什么都能干。打短工也行,木匠也行,瓦匠也行,你說種地就種地,趕車就趕車,什么活兒都能干,舊社會管這種人叫‘打八叉’。”
胡炎一笑,補了一句:“擱哪兒都是塊材料。”胡炎又補了一句,“按咱現在時髦的詞兒來說,也就是‘全面發展的技術型人才’。”
“噗嗤”
“哈哈哈”
“吁吁吁”
前面逐漸沉浸到故事里的觀眾,頓時又樂了。
胡炎表情不變:“媳婦呢,姓李,倆口子有一小小子,就叫張雙喜!”
“孩子可愛,聰明,小胖小子八九歲兒,人見人喜。而且這孩子呢,嘴還甜。沒事就站在門口,見到街坊四鄰,都會打招呼‘二大媽、三大叔’!”
原本正經的講故事,可就在這兩聲稱呼,從胡炎里的嘴里一吐出來,全場頓時傻眼。
“怎么有小孩兒的聲音?”
觀眾的目光,不自覺的在舞臺左右去尋找。
可惜,偌大的舞臺上,再怎么仔細看,都只有胡炎一個人站著。
外行人疑惑,可是后臺和臺下的內行人,則紛紛吃驚。
彼此一對視,從同伴眼中看到都是……驚訝。
瞬間,他們便明白了,心里蹦出的都是同樣兩個字:口技!
“口技”一門的手藝,比相聲門歷史可悠久太多了。
普通人都以為口技是源于春秋時期。
因為那會兒出了一個著名的典故,叫“雞鳴狗盜”,課文就有。
但其實“口技”,最早是從原始社會便有了。
那時的人類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食物全靠野果和打獵。
而打獵是非常危險的事情,為了能提高效率,祖先們琢磨出來一項技能,叫“口嘯”。
比如獵殺到了一只野羊,卻遇到了狼,那就模仿老虎、獅子這些更大野獸的聲音來驅趕。
再之后,這門技能精細出來,才有了后來的“口技”。
當然,拋開口技門不講,它同時也是傳統相聲藝人的“十二門功課”之一。
以前的藝人,甭管精不精通,至少都得會一點點。
只是一百多年過去,再看如今的相聲門,成千上萬的藝人中,還有幾個人會的?
更別說能這門手藝,能使到臺上那年輕人這般火候的。
意外。
太出乎人意外了。
今晚的演出,進行到現在,德蕓社能全程保證“瀕失”,就已經讓他們意外了。
此刻,再見一門“口技”,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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